第三十二回

第三十二回

道乾真人正滿身冷汗跪在道陵祖師像前,忽然又心覺不對,騰的從地上躍起,指著道陵真人像高喝,「不對!你是何人!竟敢冒充我道陵祖師!」

張道陵像哈哈笑起,聲音震耳,「孽障,你入我南天正一數百年來,所作所為本尊一直忍耐,怎道你心野不知羞恥,竟與魔道中人合謀!」

道乾真人兩腿一軟,差點又拜了下去,只求助目光看向舍三,舍三低著斗篷,一聲不吭。道乾真人只道他也被鎮住,眼看天就要亮,即使自己不被這或真或假的道陵祖師像嚇死,也會被逐漸增多的門人發現舍三的存在。眼下除了查清祖師像究竟是否真的道陵祖師附體,也就只有斬草除根這一條路。

「孽障,還不快殺了他!」張道陵像竟似乎看穿道乾真人的心思,怒喝下來。

道乾真人饒修鍊數百年得了心境,卻也被祖師像嚇個半死,幾聲下來心裡如大鼓亂敲,連頭皮也發了麻,雖不是完全信祖師顯靈,但原本祖師附體在人間的泥像也是有過的,當下只能從手心裡祭出一柄飛劍,將那劍頭指向舍三,「舍三師傅,對不住了。」

舍三卻不怵,對著祖師像一拜,沙啞聲音緩緩出來,端的石破天驚,「魔君可還安好?」

楊念確是將那魂魄出體,附在張道陵像上,但依他在星麟子體內修鍊如此之久,道行更勝從前,又怎的一眼便被舍三看破本體,這才叫真正驚訝。

舍三見楊念不回話,轉而對道乾真人說,「真人莫對舍三玩笑了,此乃魔門至尊楊念,又怎是你南天正一的祖師呢?」

道乾真人這才恍然大悟,老臉紅了個透徹,若非舍三及時點清那人身份,自己可要誤了大事的。

「既然魔君在此,想來那小丫頭也在附近……」舍三自顧自念著,「道乾真人,速速命你門下弟子堵攔南天正一各陣出口,免得我們計劃外泄。」

道乾真人知道事態急迫,立即要奔出門去準備傳令封鎖龍虎山一帶,卻是面前一朵黑蓮,硬生生的阻住去路,他這才白了臉,看回廳中兩人。

楊念原以為可以唬住他們拖延時間,再想辦法自己逃脫,誰知只是一個照面,舍三便將計劃分析完全,此時附體那泥像也無意義,索性脫離開來,化個白煙人體,一邊意念控制黑蓮去威懾道乾真人,一邊說,「舍三,好歹當年我也曾收留你倖免正派追殺,只看我這一點恩惠,便放那孩子一次罷…….」

舍三笑,聲音鬼魅,「魔君莫要開玩笑,當年三聖弒我妻阿紫時,為何你不阻攔,此後你為魔舍利而留我,又何來恩惠之說?」

楊念靈體一震,「這麼說,你是執意要殺了那孩子?」

「不錯。」

「她對你並無影響啊。」楊念嘆息道,一抬頭,正對上舍三的一雙眼,不由震驚,「你的眼睛!」

舍三掀開斗篷,露出自己一張臉,叫楊念看個仔細。

那張臉,平淡無奇,卻是偏偏在該生眼睛的地方,緊緊閉著,深深向里陷進去,眼皮下似還有東西,又再突起,頗有稜角,看得人十分不爽。

「你……你這是……」楊念指著舍三的眼珠子,思念飛轉,「難不成,你竟是練成了上古魔神傳下的劫眼!」

舍三笑,「倒還是有些見識。」這便算是承認了。

可那上古劫眼又豈是如此容易練成的,楊念頗有不信,但想到楚開陽那番修為,卻也給他一眼克制住,卻又不由人不信了。這劫眼乃是上古魔神獻出自身兩眼修鍊所成,因而所練之人都必須自剮雙目,但就算獻上雙目也未必有人練成,古而上古至今魔人中並無一人所成,連那修鍊法門也是禁術。沒想到舍三不僅弄來這法門修行,還成功練成,就算自剮雙目,比起這威力無比的法門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舍三見楊念被自己話語震住,只一袖紼去,虛虛擋住其視線,便高喝,「還不快去!」

道乾真人心知機不可失,一劍飽含青光落下,將那黑蓮斬個灰飛湮滅,立即一躍而出。

楊念卻也不是等閑中人,他既要保楚緲塵平安,便一心拖延這二人去追。當下身入鬼魅,一掌又出,絢麗黑蓮半空浮現,端的叫人心驚膽寒。道乾真人奮力駕御手中飛劍,仗著修鍊數百年的基業,只求一擊斃敵,卻未料楊念將那北山狍之內丹早早練化,功力大進,怎懼他一柄飛劍。當下利爪如鷹,映著盛開黑蓮憑空抓去。

道乾真人汗如雨下,哪知明明避了張行沛來此商議,卻被祖師像顯靈打斷。才知不是祖師顯靈,卻又殺出個已死魔君,這般霉運,卻不是一般人能修來的。只怪他作惡多端,未知是否時報。

「孽障,不若我就代張道陵除了你去!」楊念雙手各輪滿月,漸開兩朵黑蓮,猛一送出,竟出金戈之響,叫人膽寒。

張道陵不敢託大,高呼,「舍三救命!」便極力閃躲。

楊念趁勝追擊,忽覺得身如陷入沼澤,難動半分。只一回頭,竟看見舍三一雙眼,徐徐睜開。

這便是劫眼么?

為何紅亮透徹,彷彿能看穿人的內心。

楊念腦海瞬間閃爍數百年經歷,那隋朝滅亡,大臣叛離,母妃慘死,而己弱小,空有一翻抱負竟無法實現,這也罷。卻淪落至魔道,也無法復國!

這是命嗎?這便是命嗎?

道乾真人只道楊念不再追擊,當是被舍三制住,惶惶轉了身去看,卻看見舍三一雙紅目,宛如鬼魅般鎖了那靈魂,叫楊念頭痛欲裂,痛不欲生!

「阿彌陀佛……」舍三忽然收了劫眼,將斗篷重新遮住面目。

楊念一身道行被散,若非靈魂,恐怕也早被舍三控制,此時癱倒在地,忽然長笑。

舍三色變,「魔君為何笑?」

「我笑我痴傻,竟為那不可逆的天命耗盡一生……卻笑你更傻。」

舍三退了一步,坐在椅上,「我又如何傻?」

楊念氣息漸漸模糊,話音低啞無比,「我笑你竟要步我後塵……終將後悔而亡。」

「我不會後悔,你後悔,只因你最終軟弱,卻不知軟弱才是罪。」

「軟弱不是罪,在這世上誕生,便本來就是罪……你可知我為何自號舍悟魔君,便是因為我也曾在九華山習佛呀!可我終是悔了,你與我太像,便終會悔悟!」

舍三惱怒,大袖一出,「我本念你收留我,妄圖留你性命,你卻如此說話,莫怪我不留情!」

楊念笑,虛弱無力,「楊念早死……」然後看舍三一眼,彷彿玩笑,「其實我早知,當年放出消息說,我身懷九粒魔舍利的是你……」

舍三大驚,一串佛珠自腕上劃下,竟是沒能捏緊。

道乾真人只道他要手下留情,連忙催促,「舍三快些,似是掌門已被驚動,恐怕不二刻便到,此時清陽正在外周旋,速速拿下這賊人,我等也好領功!」

舍三略一錯神,忽然眼前一花。

楊念竟拼了最後一點氣力,全身化為蓮花欺上,他竟舍了三魂七魄,將來生也拼作一朵盛蓮,光芒大作,只是再不漆黑,雪白無比!

舍三不敢小看,劫眼再開,卻目如入針,刺痛無比!

楊念化身那朵白蓮,也就這一擊完成,便徹底消失。

自此,世上只有星麟子,再無楊念。

道乾真人眼見分明舍三保了性命,可他卻原地不動,心恐有事,急忙上前查看,卻見舍三撐著一雙紅瞳,可怕至極。

他嘴裡只念著一句,卻叫人心驚無比。

「他竟……成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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