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曼陀羅

一來二去，盛夏也晃了過去，還沒入秋，早晚卻有些涼。不知是因着這份涼意還是什麼，魚薇薇這幾日也起的晚了，今日更是姜氏過來的時候，魚薇薇還睡得很沉。

姜氏吩咐旁人都噤聲，自己輕手輕腳的進去，坐在床邊上瞧著魚薇薇，滿心滿眼都是慈母光輝。

魚薇薇忽然清醒過來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姜氏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錦兒醒了？小懶蟲，最近幾日每日都睡懶覺，是不是晚上都沒好好睡覺？」

她聲音溫柔如水，明明說出的話是有些肉麻的，但配上她那張臉和眼神竟然一點也不讓人不適，反而心裏酥了一下，讓人想湊到她面前去撒嬌。

魚薇薇也果然這麼做了。

她拉住姜氏伸來幫她蓋被子的手，輕輕靠着，還用臉蛋蹭了蹭，讓姜氏因為受寵若驚而瞬間僵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錦……錦兒……」

「嗯……」魚薇薇若有似無的應着，尾音微微上揚，有點慵懶，「有娘的感覺真好。」

「……」姜氏一瞬間眼淚奪框，努力了這麼久，終於得到女兒的認同了，如何能不欣喜，但怕嚇著魚薇薇，給她壓力，姜氏啜泣了一聲之後立即收聲，抹了眼淚。

魚薇薇沒有抬頭，但聽得清楚，心中不禁一嘆，一時間情緒也有些……複雜，說不上是什麼，只是她起碼是不排斥姜氏這樣的母親……吧？但現在，還差點火候。

在姜氏的照看下，魚薇薇起床換了衣裳，一起吃早飯。

但總是一下一下的打着哈欠。

姜氏關心的問：「昨晚什麼時辰睡下的？」

魚薇薇正打着哈欠，一旁的夏紅說：「子時過了才睡，不過一晚上睡得倒是安穩。」

「都那麼晚了……」姜氏忍不住責備道：「便是想做點什麼，也得顧著自己的身體，早睡早起才行，你如今這樣就有點晝夜顛倒了，再這樣下去，過不得多少時間，身體就垮了。聽母親的話，晚上早點睡。」

「好。」魚薇薇點頭如搗蒜。

姜氏卻覺得魚薇薇根本沒聽進去，想再說點什麼，但又知道再說只怕魚薇薇也不會當回事，心裏有些無奈，暗暗思忖等會兒出去她得讓人去找找顧瀟然。

自己這女兒，也只有顧瀟然的話能聽得進去了吧。

魚薇薇不知她的想法，吃了兩口不斷的打哈欠，實在困的撐不住，在勉強送走姜氏之後直接上床補眠去了。

閣樓內的人都以為她是累壞了，晚上睡眠質量不好，所以才這樣，一屋子的人都輕手輕腳的，想着別擾了她。

哪知這一覺竟然睡得下午都沒醒。

夏紅進去喚了好幾次，魚薇薇都沒有動靜，眼見天色沉沉，晚膳的時間都過了，但魚薇薇卻一點清醒的意思都沒有，閣樓內伺候的下人才慌起來。

夏紅勉強算是鎮定，一邊吩咐人去請大夫，一邊分了兩撥人，把魚薇薇沉睡不醒的事情告訴了太師和姜氏。

姜氏住的離得很近，趕來的時候大夫還沒到，只一見魚薇薇睡着的樣子，姜氏整個人驚的臉色都有些發白了，坐在床邊握著魚薇薇的手輕喚：「錦兒、錦兒？你能聽到娘說話嗎？」

祥嬤嬤伺候在一旁，安撫道：「夫人別急，興許小姐就是太累睡著了。」

「可是方才夏姑姑說，錦兒都睡了四五個時辰了，從早上我離開便開始睡，便是真的困了累了，也不是這麼個睡法，也不能喚不醒吧？」姜氏着急又擔心，眼眶裏甚至沁出眼淚來。

祥嬤嬤繼續安撫：「現在誰也說不上什麼，等大夫到了看過便清楚了，夫人別着急，也別哭泣，若是小姐真有點什麼，還得夫人照顧。」她跟了姜氏一輩子，太了解姜氏了，姜氏溫柔有餘，沒有主見，是妥妥的嬌弱美人，遇事就會擒着眼淚慌了手腳，也是如今找回魚薇薇之後堅強了些許。

這麼一說之後，姜氏果然把眼淚硬生生的忍了回去，一邊抓着魚薇薇的手，一邊問：「找的哪裏的大夫？可派人通知顧公子了嗎？」

夏紅回：「拿了太師的腰牌去請了太醫院的院首前來，顧公子那邊，石統領已經派人去通知了。」

這麼大的事情，又怎麼可能不通知顧瀟然？

姜氏點點頭，心裏還是沒譜，握著魚薇薇的手，心裏只盼著顧瀟然能快點來，看看魚薇薇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才這麼想着，外面就有腳步聲響起。

姜氏趕忙起身朝外看，卻是太師到了。

太師剛回府就聽到了這則消息，也顧不上換衣服便過來了，法令紋明顯的臉上此時微微陰沉，這段時間以來他忙於應對薛家丟過來的各種明槍暗箭分身乏術，魚薇薇的事情便無暇過問，今日竟在府中出了事。

他自然絕不相信，魚薇薇是真的累的爬不起來，所以才睡了四五個時辰還叫不起。

一屋子的人給太師行了禮。

太師詢問大夫的事情，得知已經去請，並通知了顧瀟然後，太師默然吩咐：「把這個閣樓圍起來，最近這一段時間，任何進出過得人逐一清查。」

「是！」

他身後一起過來的元翼領命離去。

就在這時，顧瀟然到了。他步履焦急，也顧不得和太師問好，直接進了閣樓，姜氏瞧見他彷彿是瞧見了救星，立即將他迎進來：「顧公子您快來瞧瞧，早上我離開的時候她有些困，便睡下了，算著到現在已經快五個時辰了，中間沒有醒過，如今更是喚都喚不醒——」

顧瀟然已經進了裏間，做到床邊檢查魚薇薇的脈搏。

祥嬤嬤付出姜氏的手臂，姜氏也抿著唇瓣，眼睛一閃也不閃的看着顧瀟然給魚薇薇檢查。

顧瀟然檢查了左手脈搏，又換了右手，並檢查了魚薇薇的眼球和後腦，收回手的時候，他長眉微微擰著，臉色不太好看。

姜氏擔心的問：「顧公子，錦兒到底是怎麼了？」

顧瀟然說：「中了一種慢性的毒藥。」顧瀟然拿出隨身的金針，在魚薇薇頭上幾個穴位依次慢慢扎進去。

這一說法卻驚的姜氏臉色慘白：「中毒！是什麼毒？嚴重不嚴重？怎麼會中毒呢？！她一直就在府上，從沒有出去過，吃喝用的東西都是府上庫房送……」重點是太師府中一向乾淨清明，下人們全是家生子，知根知底，這些年在太師的高壓之下，府上根本就沒有任何腌臢事情，后宅井井有條的不像是后宅，莫說是中毒了，便是失竊，這些年太師府上都從未出現過。

在外面的太師也聽到了顧瀟然的話，並不意外，冷聲吩咐：「先送你家夫人回去。」

「是。」祥嬤嬤趕緊領命，半扶半拖着姜氏往外走，姜氏縱然心中萬分不舍、着急交雜，但在太師的嚴令之下，亦不敢多留，只能一步三回頭的朝魚薇薇望。

祥嬤嬤低聲勸：「夫人您別擔心，有顧公子在，小姐必定會沒事。」

姜氏還能如何？只得深深的吸了口氣，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顧瀟然的身上，不過，剛才瞧顧瀟然手法嫻熟的扎針，並未反應過度擔心，應當是胸有成竹吧？

內室里，魚薇薇腦門上扎滿了針。

太師詢問：「如何？」

顧瀟然回：「此毒名為曼陀羅，可做香料被吸入體內，也可做茶葉飲入體內，如今不能分辨是怎麼中的毒，但毒素入體，即便我現在趨毒，也得睡上三五日才能清醒，或許更久。」

太師說：「也就是說，此毒不致命？！」

「不致命，也非同小可，曼陀羅的毒性特殊，即便能趨毒，讓她清醒，卻也——」會影響頭腦，嚴重的會致人獃滯，痴傻，如同三歲小兒。

顧瀟然臉色難看，這種慢性毒藥，用的時間起碼在二十日左右，都怪他最近忙於別的事情，對魚薇薇這邊的關注太少，竟然讓她中了這種毒。

太師的臉色亦好不到哪兒去，拂袖離開了。

敢在太師府上做這種小動作的，除了薛家還有何人？簡直沒有懸念，但就怕這只是薛家無數動作中的冰山一角。薛芙之事，早知沒有那麼容易善了，他現在得立即排查所有的事情，讓各方防備更猛烈的攻擊。

至於魚薇薇這裏，有顧瀟然在，他是放心的。

當然，他不放心又如何？魚薇薇這件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在那裏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

顧瀟然施針結束后，開了藥方交給石大林，讓他去百草堂抓藥，這元府的人，他是一個也信不過了。

夏紅和所有在魚薇薇身邊伺候的人全被拘了起來，單獨關押，挨個審問。

侍書侍墨侍琴侍畫滿目都是冤枉，聲稱此時與自己絕無關係，夏紅和萃芝亦是矢口否認。

因為她們本身都是太師專門為魚薇薇挑選的伺候的下人，所以是元翼親自來問話，按個詢問之後並未多說什麼，繼續將他們拘著，然後去向太師回復消息。

當太師聽到這一則消息的時候，一點也不意外，冷冷說：「這些人是老夫親自選的，身家背景都經過嚴格的篩查，都還能發生這種事情，如今他們又怎麼可能隨便就鬆口交代？」

「祖父的意思是，就在這些伺候的婢女之中？」

「便不是他們，也絕對和他們脫不了干係，否則，那毒莫不是會飛進錦瑟體中不成？」

下毒的人必定就是錦瑟的身邊人，才能這麼神不知鬼不覺，讓人一點察覺都沒有。

元翼垂首，靜靜等著太師吩咐。

太師慢慢的在桌案前踱步了一會兒，說：「把消息放出去，看看薛家如何反應。」

「是。」

……

鳳儀殿

薛貴妃早已經睡下了，春紅帶來消息后，瑞嬤嬤猶豫要不要將貴妃叫醒。

薛芙死了的這段時間內，薛貴妃憂思過度，時常夜不能寐的思念，這幾日在太醫的調理下雖然有了些好轉，但依然睡眠不好，每晚都要過了子時才能入眠，今夜是薛芙的百天，貴妃傷心的哭了一場，不知是哭累了還是怎麼，竟然少見的早早便睡下了，瑞嬤嬤如何能再將她弄醒？

春紅瞧了內殿的紗幔一眼，低聲說：「這是相府傳來的消息，相爺應該會看情況處理，不如就等明日貴妃起了再說吧。」

瑞嬤嬤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瑞嬤嬤招手將幾個宮婢喚了出去，滅了殿內宮燈，只留下貴妃床旁的兩盞還亮着，自己則親自貴在一旁守夜，春紅和夏枝擔心瑞嬤嬤年邁，晚上撐不住，便也留在跟前照應着。

哪知三人剛把紗幔拉好，床上的貴妃忽然驚叫一聲，喘息著坐起身來：「芙兒……芙兒……」

瑞嬤嬤連忙衝進賬內：「娘娘、娘娘您是做惡夢了，娘娘！」

薛貴妃長發披垂，昏暗的宮燈照映下，她淚眼漣漪，一邊抓着瑞嬤嬤的手垂淚，一邊啜泣：「我的芙兒……我的芙兒……他剛來在夢裏找找我了，說自己死的冤枉，那裏好冷，他身上好疼，他好害怕……他要本宮給他報仇——」她喃喃的說着，說到報仇的時候，淚眼裏凝出一股殺氣，森冷而嚇人，便是一旁照顧的瑞嬤嬤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顫了顫后，瑞嬤嬤不斷安撫：「芙公子的仇是一定能報的，娘娘放心，咱們不是已經有計劃了嗎？一定可以報……」她本想着，能將薛貴妃哄的繼續安睡，但薛貴妃卻坐直了身子，抹去臉上的淚水，很快清醒了過來，並問：「皇上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元府呢？」

「這……」瑞嬤嬤遲疑了一下，說：「元府那邊出了點問題。」

薛貴妃鳳眸一眯，「問題？」

「方才相府讓人送了消息進來，說元錦瑟忽然中毒昏迷了，伺候元錦瑟的所有人都被拘了起來。

貴妃冷冷一笑：「好端端的怎麼會中毒？看來這位元家小姐得罪的人可不少。」

瑞嬤嬤低頭。

這個元錦瑟，搶了華雲郡主的心上人在前，招惹了雍寧公主在後，可不是得罪了不少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