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90 知曉痛苦之人

隔天上午去學校的路上，看見熟悉的早餐街道，那家餐飲店依然處於歇業的狀態。

【老闆外出瀟灑，有商務合作的意向請電話聯繫。】

店鋪的捲簾門上貼著一張告示，在旁邊還畫上了一幅可愛的簡筆畫，作為溫馨提醒。

她隨便打發了早餐，然後離開去了學校。

情況出現轉機是在這周的周末。那天不上課，林佳晗照常上街買早餐。

「早上好。你是許崢晨的鄰居吧。今天天氣這麼好，準備出門買早餐嗎？」

公寓樓下，剛從外市返回淺夏，張予楓正忙着從轎車上卸貨。與此同時，視野中突然進入林佳晗的身影。

他與林佳晗僅僅只有數面之緣，卻記住了這名少女。

林佳晗記得他是許崢晨的親戚，兩個人是關係非常要好的叔侄。

「嗯，周末不上課，所以起床晚了一點。」

「周末確實應該休息哈哈，對了，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到我的店裏坐坐，等搬完這批東西，請你們大吃一頓。」

「謝謝，不過我想還是不用了。」林佳晗心領了，客套地拒絕掉張予楓的好意之後，似乎又想到了一些點，「……我們？」

她像是得到了提醒一般，轉頭看路肩的轎車，後備箱旁邊冒出來一個蘇雨汐。

她端著一小箱的來回晃動的貨物，從程度上看得出來力氣有些吃緊。林佳晗搭了把手，撿起掉落在地的賬單，放回到箱子上。

「小心不要摔了哦。」林佳晗覺得她不應該勉強自己搬重的東西，但是她的樣子，卻給她一種儘力在做好每一件事情的感覺，便不再說些什麼。

蘇雨汐報以燦爛的笑容，表情很暖很治癒，看了真叫人上手摸一摸她的頭。

不過林佳晗最後還是克制住了，「我、我也來幫你們。」

真是個善良的孩子，張予楓心裏為之開心。

興許是上了年紀的原因，張予楓特別容易對人共情，只是再難見到這樣的畫面，就像某些曾經隱匿的美好失而又復得。

「辛苦你們了，呼，忙到現在早餐都沒來得及吃。」張予楓又叫道，「那個小妹妹——」

「林佳晗。」林佳晗禮貌地向張予楓報上姓名。

「佳晗妹妹，不如今天你來我店裏吃，我請客。」

「不了不了，謝謝大叔。我身上還有點事，過會就走。」張予楓問林佳晗是不是在找人，林佳晗一拍腦袋，幡然醒悟，「對，我想起來了，要找的人就是小傢伙。」

把來由告訴張予楓，當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聽完后，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頭，露出一副預料到了的眼神。

「許崢晨呢，你們和他是一起出去的嗎？最近我去他家，不太像住在裏面的樣子。」

「他去了南曇，沒跟我們回來。怎麼啦？」

「啊，沒事，我隨便問問。」林佳晗為了避免被看穿心思，於是敷衍了事。

她鼓起勇氣，「小傢伙，有件事情我想問你。你還記得上個月，顧澄給你送了一封信嗎？」

「問你是不是對他懷恨在心。」

那封信是張予楓打掃信箱的時候，從一沓廢紙中發現的，當時月底拜訪許崢晨家門，信就被他拿來放入了箱子。

至於為什麼這樣做，張予楓覺得許崢晨會定期清理家門口的信件，不至於堆積起來，擋住路道。如今信箱已經被報紙和廣告傳單塞滿，因為家裏長時間無人，衛生已經到了欠收拾的程度。

「我去找一找。」

林佳晗來到門口，三下五除二就倒弄出一大堆紙張，然後跑回樓下，拿到他們眼前。

「那封信沒找著，不過這裏找到了另外幾封，我看看，寄信人名字寫的是……江一哲。」

這些信封在十月份初集中發出，說考慮到方方面面的原因，最後採取了這種溝通方式。

信的內容基本上都是關於何瀟，以及她的病，通過努力，目前控制在一個穩定的值，但能否好轉，仍然需要下很大的苦功。

江一哲寫道，因為抑鬱，何瀟已經對日常的周圍的印象變得模糊，疏於見面，這對她的病情非常不利。

於是他在信中提議，讓許久未見的二人見一見。信的最後，請蘇雨汐務必上午來，提前保持聯絡。

「那我們就去見一見她好了。」

主張的人是林佳晗。

林佳晗也盡量用着蘇雨汐理解得了的方式，將意思說傳達於她。

事情的展開開始有些無法所料，但是林佳晗能感覺到冥冥之中有人在推動着她，適時地做出抉擇，像是為了給一直以來的壞情緒寫下一個句號。

既然總有一天需要面對，不如就趁現在，早點讓自己解脫。而且去見何瀟一面，許多關於她的疑點都可以迎刃而解。

雖然顧澄的任務有言在先，但如今，或許得等到探望結束之後另找機會說了。

假如把何瀟和顧澄放到蘇雨汐的心目中做一個天平，結果那必然會倒向前者，聽上去雖然對顧澄不太友好，但事實如此。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出發去醫院吧。」

「何瀟她在醫院養病，吃了好多好多葯，特別苦，我想為她帶些甜食。」

「小姑娘說得對，探望病人還是得帶點東西過去，兩手空空的可不行。」張予楓覺得空着手過去問題也不大，但帶着慰問品反而更加彰顯誠意。

剛回到家，廚房餐具什麼的還沒來得及準備。於是張予楓自掏腰包，讓她們買些紙杯蛋糕帶過去，一來便於攜帶，二不耽誤正餐。

「這些都是你應得的。」

張予楓告訴她不必客氣。

自從許崢晨辭職，店裏的人手僅剩張予楓一人，而她每天不計麻煩來餐館把衛生打理得一塵不染，甚至無償倒貼。張予楓當然不希望她這麼做，可是一旦回報顯眼過頭的話，沒準會慘遭拒絕。

因此他通過一種既不明顯，又能回報心意的途徑來給到她鼓勵。

「把花也帶去吧。」張予楓在手機上打下字。

「何瀟她最喜歡米婭姐姐家種的花了，我也想給她帶一點，到時她一定會很高興。」

林佳晗發問，「張叔叔不去嗎？」

「我就算了，家裏的衛生還等着我打掃呢，你們兩個去吧，祝你們探望順利。」

何瀟住在淺夏市的一家精神衛生中心觀察。

這裏的人們沒有情緒顯露，不對，應該說是長期處於這樣的大環境裏，生理和心理都極其地不舒服。而且它貌似並不歡迎「正常」的人到來。

按著醫生所說的門牌號，出來電梯右拐，往裏面直走，第三間病房裏面便是何瀟。

「是這沒錯了。」

「江一哲和何瀟在裏面嗎？」

「江一哲出去了，回來需要一段時間。冒昧問一句，你們是哪位？」男生從拐角一出來，發現何瀟的病房門前多了兩個女生，其中一個正在帶頭敲門。

對方面相文弱，身板也是瘦瘦高高的，看起來人畜無害，應該很好溝通。林佳晗抱着如此心態，回答道，「我們是何瀟的同學。」

林佳晗與何瀟身居同所高中，四捨五入就是同學。

「同學？今天沒接到預約的消息，也沒有何瀟的同學，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你是冒牌貨。阿哲之前說過，何瀟在學校受盡欺負，萬一你就是欺負她的壞蛋，我放你進去，到時候你又欺負她怎麼辦？所以還是請你離開。」

男生的眉頭緊鎖，字字句句都保持着強烈的警惕。

「誰欺負她了，況且，我們長得又不像壞蛋。」

「我憑什麼相信你？」

「我真的是她的同學，同一所高中的，這下總行了吧？」

「雖然我對好看的女孩子沒有抵抗力，但我為人正直，不行就是不行。」男生守着門口一步不肯退讓，「醫生在嗎，抓壞蛋啊——」

看來只能打道回府了。

林佳晗怒怒地瞪了男生一眼，對方卻不以為意，嘴角的笑容微微翹起，好像在勸她死了這條心。

留下旁觀的蘇雨汐一臉懵，還全然不知，「小汐我們走。」

「等一下，你剛才叫那個女生什麼？」

「叫什麼你管不著。」林佳晗沖他吐了吐舌頭。

「你是蘇雨汐？」

「是又怎麼樣，我承認，咱們家的小傢伙長得確實不賴，但我勸你還是早點打消這個念頭比較好，拜拜。」

蘇雨汐輪流望着這兩個人言來語去地吵架，深感擔憂。

這時，江一哲回來了，制止了二人將吵鬧聲推向更高處。

「在醫院講話盡量小點聲，附近的病人都在休息，不要吵到他們哦。」

「對不起。」

「抱歉。」

做錯事的二人異口同聲。

畢竟他們認錯的態度良好，沒有造成負面影響，江一哲便不再裝作輕聲斥責，嗓音變回了原來的溫柔似風。

他爽朗的性格如故，「是小汐來啦，瀟瀟想見你很久了，每天都嚷嚷着見面。」

突然，另一頭的男生意識到不對，蘇雨汐的身份得到證實，那麼和他拌嘴的這個林佳晗或多或少也能與何瀟有所關係。

「……你真是她同學？」

「那不然呢。」

「給你們添麻煩了。」男生面向蘇雨汐，表示歉意地鞠了一躬。

「喂，你給我們添麻煩，要道歉的人應該不止一個吧？」

「沒有。」男生摳了摳鼻孔，無視了林佳晗的請求。

「可惡……」

一旁的江一哲和蘇雨汐樂呵呵地笑了。

這時蘇雨汐拿出探病的禮物，提到江一哲手上。徵得蘇雨汐的同意后，江一哲打開了袋子，裏面安靜地放着一盒蛋糕，綁上了格子絲帶，以及兩杯水果布丁。

全部是何瀟喜愛的口味偏好。

「你們難得探望一趟，還準備那麼多蛋糕。真的很感謝，也謝謝你小汐。」

江一哲十分慶幸，他的女朋友能交到像蘇雨汐這樣的好朋友，即使父母不在，自己不在，也能有人切切實實地告訴何瀟，她被人所珍惜。

「瀟瀟就在裏面。」

說完，門徐徐打開。

那雙眼眸凝望着窗枱，開門後轉而看向自己，林佳晗才了解到，信上說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