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過去的故事

林晞車子一路開到她小區樓下，都市家園是個說新不新，說舊不舊的小區。

車子熄了火。

「要上去喝杯茶嗎？」她主動邀請。

「好。」

上次來這裡，已經是十四年前的事了，也沒機會到她家坐坐。

這次，林晞反倒有些拘束了。

Fox拿出鑰匙開門，把客廳的燈打開，從鞋櫃里拿出一雙男士拖鞋給了他。

林晞看著地上灰色的男士拖鞋，皺了皺眉頭，沒有立馬換鞋。

「不好意思，先穿我哥的拖鞋吧。」

林晞一下舒展開眉頭：「你哥不在家？」

「哥哥有女朋友，快要結婚了，所以我早就不跟他一起住了，你隨便坐。」

趁林晞換鞋的時候，Fox走到客廳的一邊，她點了三根香插進了香爐，燭台上有兩張照片。

「嗯……奶茶喝嗎？我自己做的。」

「好。」林晞拉出了餐桌邊的凳子坐下。

Fox調了兩杯奶茶，一杯遞給了他，「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洗個臉。」

「沒事。」

等Fox走進衛生間，林晞這才敢大膽地環顧她的家，家裡很乾凈，東西也不多，從他的角度可以隱隱地看到燭台上上的香和後面的兩張照片。

忽然，他聽到了一聲奶聲奶氣的貓叫，凳子下有一隻小貓咪正蹭著他的褲腳。

過了一會兒，林晞聽到拖鞋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來人抽了兩張面巾紙把臉上的水擦了乾淨，一副素凈的樣子，這才是她沒有修飾的外貌。

Fox見他杯子中的奶茶一口未動。

「有什麼事，你就問吧。」

蹲下身把小貓咪抱了起來，隨後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林晞也沒客氣：「你現在一直在伽萊？這是你的工作嗎？」

「不是，不常去，平時我教藝考的孩子們畫畫。」

「那為何十年前突然去了伽萊？」

她抬眼看著他，四目對視著：「林晞，我姓衛，那你也應該知道那片區域，都姓衛。」

「我知道，衛塵婉，那你也應該明白我為什麼要問你這些，看來我走之前跟你說的話你都忘了。」說到這裡，他有些激動了。

「我沒有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懂嗎。」她喝了口奶茶，「我從一開始就做好了紛紛擾擾一輩子的準備了，林晞，你管不了。」

林晞沉默了許久，將杯子中的奶茶一飲而盡，站起身，「我走了。」

衛塵婉沒能抬頭看他，直到聽到關門的聲音才回過神來，小貓奶奶地叫著，似乎在安慰她。

她也想做個普通人，可沒人給她這個機會。

……

林晞關上車門，右手捂著上半張臉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說的沒錯，她姓衛，這是從她出生起就沒法選擇的。他不能感同身受她的身不由己，這件事連他的父親都管不了，他又要怎麼辦。

林晞閉著眼睛，腦海中卻滿滿的都是她的音容笑貌，要說認識她，這件事可能要從少年時期說起了。

十四年前。

林晞作為市中學的一大「惡霸」，長期在不良學生名單上榜上有名，老師對他也是又愛又恨，雖說經常逃課搗蛋，但每次大考的成績不能說很好，但也不錯，讓人生氣不起來。

都說棍棒底下出孝子，在市局的林科長可沒少下功夫，只可惜林晞這小兔崽子化悲憤為叛逆，叛逆期不僅早，持續時間還特別長。

而林晞的媽媽則是援藏醫生，救死扶傷無數，只是常年不在家。

不少人感嘆，根正苗紅的林家小樹苗究竟是怎麼長歪的。

一下課，他的狐朋狗友小兄弟張琪搭著他的肩膀問：「阿晞，今天放學還去玩嗎？」

「怎麼不去，上周還沒玩夠就被我爸逮回家了，今天當然要去玩。」

「林晞，今年初三了，要中考的，你不要總是跟張琪出去混。」班長義正言辭的警告他。

「班長大人，林晞的成績你又不是不知道，什麼叫別跟著我混啊，他跟著別人混中考也一定能考上。」

「那你呢？你這個倒數！」班長不理這倆人轉身走了。

林晞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自己的臭老爹作為警察局的骨幹，一有工作就沖在前頭，T市的夜晚，他還沒能及時行樂，就被出任務的父親無意間發現，林晞嘴裡還咬著根煙，林葉忠同志上去就一個大耳刮子打得林晞腦袋嗡嗡的，隨後就被自己的父親拎著後頸帶回了局裡。

可自己老爹工作繁忙，哪裡管的住他。

剛走出教室，就聽到隔壁班級傳來了鼓掌的聲音。

「什麼情況？」他抬眼看去。

作為一個校園包打聽，張琪就沒什麼不知道的事：「隔壁班級來了一個轉校生，是個妹子。」

林晞從教室門上的玻璃看進去，是個清瘦的女孩子，扎了一個馬尾辮。

初三學生每月一考，這一考，考出了衛塵婉這個學霸。

中午午休的時候，林晞跟張琪從學校小賣部出來，嘴裡咬著碎碎冰，一過轉角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方輕聲輕氣地說了一聲抱歉，然後跟自己的同學走去進小賣部。

「誒，是那新來的，叫什麼來著。」張琪眯著眼睛思考了一下，「哦哦，衛塵婉，這名字真有意思，聽上去文縐縐的。」

「我最討厭這種學霸了，一副只知道學習的樣子。」林晞一想到衛塵婉那張清冷的臉就忍不住吐槽，還故意說的很大聲。

「喂你這人，你怎麼有資格說別人。」

「切，我就是不喜歡。」

「行了行了，誰讓你喜歡了么，真的是，走了走了。」

林晞的話，衛塵婉根本就沒在意，她和同學拎了一大袋雪糕棒回到了教室分給了大家，班級里的同學生日，她一起幫忙買了雪糕。

一放學，林晞就跟張琪又去混場子了，伽萊是T市最有名的酒吧，一樓是酒吧，而地下一層是夜店，放著震耳欲聾的dj舞曲。

林晞那一個卡座都是在夜店認識的朋友，一起喝酒一起抽煙，用張琪的話來說就是神仙過得日子。

在吧台的地方，一個小身影在默默的為每一桌配酒，然後讓人送去。林晞無意間瞥到一眼，但是沒看得清楚。

「小婉，都十二點多了，你還是回家吧，別熬到凌晨了，你現在還是學生，雖說今天是周末，但是你也初三了，是要考學校的時候，別一直在這裡忙了，你還沒到這時候呢。」一個吧台的姐姐相當照顧地在衛塵婉耳邊說。

「那好吧，我去換個衣服，然後把這兩袋垃圾扔了就回家。」

在卡座。

「怎麼啦？你這夜場小王子怎麼心不在焉的。」張琪已經喝得小臉通紅了。

「沒什麼。」

張琪這個人使不完的勁，在舞池不停跳舞撩大姐姐，而林晞難得在卡座這麼安靜。

「喂，阿晞，我剛從門口進來，看見門口來了不少警察，不會是你爸來抓你的吧。」

「給老子滾蛋，我爹才沒空管我，怎麼可能會來抓我。」林晞滿不在乎地抽了口煙，抬眼一看。

這一看不得了，從樓梯那裡走下來兩個警察，跟今天的夜店領班說了兩句，其中一個就是自己老爹。

我靠！

林晞趕緊把手裡的煙掐了，猛喝了兩口檸檬水，上次他爸打他那一耳光他還記憶猶新呢。

怎麼回事？

林晞，一把抓過自己的包：「張琪，我可能要溜了，我看到我老爸了。」

張琪還沒反應過來，一眨眼，林晞就跑沒影了。

林晞從地下一層的夜店跑到樓上，在伽萊旁邊的一條巷子里拉起了警戒線，幾輛警車停在了那裡，林晞鬼使神差地往那裡走了幾步。

究竟什麼情況？

「誒，請問這裡……」林晞還沒把整句話說完，就已經看到幾個法醫從車上下來。

他好歹是林葉忠的兒子，看到法醫到現場也應該知道是發生命案了，在小巷子的一個垃圾箱內，拉出了一具屍體。

林晞平時並不喜歡圍觀這類事，但是他在一個女警察的保護下看到了一個女孩子的身影。

衛塵婉？她怎麼會在這裡？

他幾步走上前。

那個女警察先看到了他：「誒，科長，您兒子林小晞啊。」他們整個局裡都喜歡叫他林小晞。

林葉忠手頭上還有沒做完的事，沒空顧及林晞，知道自己兒子不會闖禍，也就隨他去了。

「阿姨，怎麼回事啊，她是我同學。」林晞知道這一時半會兒也問不出個所以然，還不如先挑明來意。

女警察看周圍人不少，只能小聲地說：「你也看到了，這裡死人了，這小姑娘報的警。」

林晞看過去，衛塵婉的臉色有點蒼白。

「林小晞，正好她是你同學，你就先照顧一下，現在情況比較亂，我去幫忙。」

「好。」

女警察交代了一番后就去警戒線以內了。

「嘿，你還……好嗎？」林晞小心翼翼地問。

「我是隔壁班的，我叫林晞。」

衛塵婉沒有說話。

林晞以為她會很害怕，會發抖，會哭，但是衛塵婉沒有一點表情。林晞只能先這麼陪著她。

「我好像……看到他了。」嘈雜的環境中，林晞好像聽到了她說話。

「什麼？」

「我看到他了。」

林晞這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你說你看到兇手了？」

衛塵婉點了點頭。

「老爸！老爸！」林晞一開口就是叫爹。

林葉忠從來沒見過自己兒子這個表情，摘了白手套走了過來。

「老爸，她是我同學，她說她好像看到兇手了。」

林葉忠招手叫來了一個文員，「小姑娘，你真的看到了嗎？」

「身高一米七五不到，40歲左右，牛仔褲帆布鞋，戴了頂鴨舌帽，眼睛有點凶，鼻樑骨有凹陷。」

一旁的文員快速記錄下來。

「小姑娘，還記得什麼特徵嗎？」

「我記不清了。」

「小姑娘，你為什麼確定他就是嫌疑人？」林葉忠很仔細地問。

「這個季節，他穿了件長袖立領外套，還帶了手套。」是人看來都會覺得很不正常。

「非常感謝你提供的線索，過會兒可能還要麻煩你跟我們回一趟局裡。小張，按照這個去畫像，找監控。」

在林晞眼裡，剛才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衛塵婉有點冷靜地過分了，這不應該是一個十幾歲女孩子的表現。

作為一個小時候在警察局長大的孩子來說，他不僅時常受到來自父親同事們的關愛，也見過不少目擊者的表現，誰都沒有衛塵婉來的鎮定自若。

隨後又一想到今天中午說自己討厭人家的話，確實是自己的偏見了。

回到市局裡，林晞當然也跟了過去，辦公室里的女警察親切的叫著她小婉，然後做筆錄登記，順便聯繫了她家裡人。

半夜的警局因為突發案件顯得尤為燈火通明，在T市這個地方，每個警察都要有這樣的覺悟，越是黑的地方，越是有看不見底的深淵。

衛塵婉抱著自己的包包，安靜的坐在那裡，彷彿一個瓷娃娃一樣，林晞就這麼看著他。

突然，辦公室大門被人推開，一個風塵僕僕的男人走了進來，身上的衣服略顯凌亂。

「我妹妹呢？」一進來就喊。

由警員領著走過去，看到了坐在角落的衛塵婉，快步跑了過去。

衛塵婉抬頭看到他，立馬站起身，包包都掉在了地上，小腿軟了一下，隨後撲在這個男人的懷裡，眼眶裡的淚珠嘩啦啦往下掉，立刻沾濕了男人襯衣的一小片。

林晞都看在眼裡，她是把身上所有的殼都卸掉了，在無比信任的人面前展現出最脆弱的一面。

「好了好了，沒事了，哥哥來了，別害怕。」

一旁的警員遞過來幾張紙巾，男人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婉兒，別哭了，知道你剛才嚇到了，哥哥在呢。」

在一番安慰后，衛塵婉才慢慢緩了過來，林晞見自己的父親和那個男人走到一邊講了幾句，然後男人把她領走了。

「老林，是他吧。」邢警官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

「是啊，他們現在在T市不如從前了。」

林晞聽不懂。

「衛隱，T市的一代風雲人物，夫妻雙雙中毒/死在家裡，可憐了這兩個孩子了。」

「也不愧是衛隱的女兒，我從來沒見過一個目擊者是如此冷靜的模樣。」

就算一般人不知道衛隱就罷了，林晞作為市局刑偵科長的兒子不會沒聽過這個名字的，衛隱在黑白兩/道上皆是爭論頗多的人物，曾經在T市幾乎一手遮天，十年前被人謀殺，至今沒有找到兇手。

那剛才來的男人就是衛子昂？剛才那扮相他差點沒認出來，所以衛塵婉是衛子昂的妹妹，衛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