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雷池難越

第六章 雷池難越

自多年前的一夜過後,卓超越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他能找到她,一定要不顧一切地抓緊她的手,對她說:「我們在一起吧。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麼,將來會發生什麼,我都會和你一起面對。」而今,尋找了多年的人近在咫尺,他卻只能站在原地,裝作不曾相識的陌生人,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做。

深吸了口煙,尼古丁在心肺里慢慢融開,稀釋了心口的鈍痛。他閉上眼睛,又想起那個雨夜——但不是她離開前那個疾風驟雨的夜晚。

他第一次遇見她的傍晚,天空下著細蒙蒙的小雨。卓超越開車回家,為了繞開擁堵的路段,選了一條鮮為人知的小路。途徑一條小街時,他不經意地看見一個穿著黑色的抹胸短裙少女站在陰暗角落裡,背靠著生滿苔蘚的牆壁。她應該站了很久,衣服都濕透了,雨滴順著她的身體往下流,滑過她光潔的臉龐,柔滑的香肩,纖細的手臂,還有她勻稱的小腿。

以一個標準的男人眼光來看,那種美——不只是誘惑。

可是她並沒有想誘惑誰,只是望著天空,悲涼絕望的眼神不該屬於這樣豆蔻年華的少女。他不由自主將車減了速,搖下車窗看著她,她的腮邊不斷有水滴落下來,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車窗看不見她,他又從倒後鏡里看她,直到什麼都看不見了。

時值午夜,他一個人閑極無聊,又毫無睡意,忽然想起雨中的少女,一時興起便去那條小街上轉轉。毫無意外地,他在「落日」酒吧找到了她,彼時她坐在鋼琴邊,指尖輕舞,悠揚的琴聲和她的人一樣,美妙輕靈,與奢靡的酒吧格格不入。他並不懂鋼琴樂,卻在她的琴聲中感受到了微風輕拂,花瓣飄零,香氣繚繞中,美麗的女孩悄悄走進他的記憶,再難抹去……

許多年過去了,記憶隨著時間沉澱,變得模糊。唯獨風雨里,路燈下,纖弱的身影在卓超越的腦海中猶如浮萍,總在不經意間浮現。她很美,柔美的曲線在風雨和燈光的折射下若隱若現,飄忽不定,讓人無法挽留。

時光已逝,斯人猶在,時隔多年,他們終究還是又相遇了,可是為什麼這「相遇」如此諷刺,為什麼她愛上的不是別人,是他的哥哥?因為他們長得很像?那是否意味著,她也不曾忘記過去的那一夜,就像他一樣……

這些年,他總在夢裡再見到她,他將她攬入懷中,她微驚又羞澀的目光中流露出喜悅,他的內心何嘗不是驚訝又喜悅的。每次夢醒了,卓超越總不免有些懊惱,他自認不是好色之徒,為什麼不能夢到他們做點高雅的事,聽聽音樂會,喝喝咖啡什麼的。認真思索后,他決定,等他再見到她的時候,他一定請她聽聽音樂會,喝喝咖啡,絕對不能從頭到尾只做一件事。

他掐滅了煙,又點燃一支。突然,樓上尖銳的玻璃碎裂聲讓卓超越驟然一驚,什麼都來不及想,他飛奔出卧室,衝上樓。

站在樓梯邊,他看見曾在他懷中甜笑的女人,倚在別的男人懷裡,迷亂地撫摸著他的臉,那個男人還是他親哥哥,他幾乎想要衝過去告訴他們:我不能接受!不論如何,我不能接受我的大哥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見卓超然溫柔地說著:「沐沐,我知道你衝到馬路上,是想要自殺,我也知道,有人欺騙了你,有人傷害了你……沒關係,都過去了。以後你有我,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她深情地看著他的臉,嘴唇開合。別人聽不見,卓超越卻讀懂了,她說:「如果不是你,我活不到今天。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我什麼都不想要,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卓超越頓住了腳步,原來,她竟然愛得那麼深了。

卓超然看見了他,微微一愣,隨即笑著對他搖手:「沒事的,她只是喝醉了,睡一覺就好了。」

然後,他抱起她,走進了卧室,放在了床上。

房門在眼前一點點合上……

卓超越僵硬地轉過身,下了樓。

他了解大哥,更勝於了解自己。如果卓超然知道他們的過去,一定會放棄沐沐,不論他有多愛,他也不會讓一個女人成為他們兄弟之間的裂痕。同樣地,他也會這麼做,不論他有多懷念她的味道,多麼牽挂著她,他也不可能搶他大哥的女人。

與其他們兩兄弟誰也得不到想要的,不如什麼都別說出來,讓他們好好相愛,好好生活。

卓超越度過有生以來最漫長的一個夜晚,住在這棟所謂的景觀豪宅這麼多年,他從不知道,窗外的夜景如此璀璨。華燈映照下的河水閃爍著華麗的顏色,靜靜前行,無風,無浪,無休,無止……

他仰望星空,告訴自己:忘記吧,沉默吧,也許沒有那麼難。

有些事,看上去很難,其實很容易;

有些事看來很容易,做起來很難。

沒放棄過,怎麼知道是難,還是易?

就好比,沒愛過,怎麼知道愛是甜,還是苦?

黑夜再漫長,終會過去,天總會亮。東方的一輪紅日正耀眼奪目時,卓超越聽見有人敲門。他打開門,看見一臉春風得意的卓超然站在門外,陽光照射下的一身橄欖綠格外刺眼:「我要去醫院,沐沐還在睡覺,幫我照顧她一下。」

卓超越半倚著門框,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交給我照顧,你放心么?我這種人,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我不放心你?」卓超然劍眉一挑,不以為然,「我相信你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可我絕對不信,你能勾引你大嫂。」

他在心底苦笑,不愧是同胎所生,三十年的兄弟,他這個大哥還真了解他。

卓超然臨走時,還一再交代他:「這段時間部隊的事情多,我脫不開身,你閑著沒事兒,幫我好好照顧照顧她。哦,還有,她租的房子好像要到期了,她還沒找到合適的地方,你幫我留意下,看有沒有環境好點,安全點的公寓。」

「嗯。」他走到冰箱前,打開冷凍室的門,找煙。

「房子不用太大,乾淨一點。」

「好。」

「對了,女孩子比較害羞,你跟她說話的時候……收斂點。」

害羞?卓超越在心裡冷哼:我跟她說過的話,多放肆,多惡劣,多禽獸不如的都有,估計你都聽不下去,她也沒害羞,最多,把滾燙的小臉貼在我胸口。

定了定亂了的心神,卓超越無奈地應了聲:「嗯,我保證像尊重聖母瑪利亞一樣尊重她,行了吧?」

「不用,像尊重你大嫂一樣尊重她就可以了。」

「……我盡量。」

「沐沐煲的湯很好喝,我留了一碗在廚房,你嘗嘗。還有……」

「你有完沒完啊?」卓超越瞪著從來沒這麼啰嗦過的卓超然,「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啰嗦。」

「最後一件事,她昨晚喝了很多酒,煮碗粥給她喝。」

「知道了。你放心吧,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絕對不讓她少一根頭髮。」

「好。她萬一有什麼事,你打電話給我。」

「快點走!」卓超越直接把某婆媽男人推出去,迫不及待關上門,生怕他又回頭,擺出那份深情款款,纏纏綿綿的神情。

站在門口冷靜了一會兒,卓超越走進廚房,挽起袖子,到處翻米,準備給他未來的大嫂做早飯。說心甘情願那是假的,但他還能怎麼做?

當初他連一身軍裝都能脫下來,放棄一個牽挂的女人又能如何?總不會比放棄軍人的夢想更難吧?

沐沐從一場可怕的噩夢中驚醒時,已是陽光明媚時。她猛然坐起身,發現自己睡著陌生的卧室里,身上蓋著淺灰色的薄被。房間的主色調是銀灰色混著潔白,最沉靜的奢華。她捶了捶混亂的頭,終於想起自己在卓超然的家裡。昨天,卓超然約她來家裡,她遇見了一個和卓超然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那是夢嗎?

就在她心存僥倖時,她看見床邊的柜子上擺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兩個男人都穿著軍轉,有著一模一樣的臉,他們摟著彼此的肩膀,親密無間。其中一個是卓超然,另一張臉……原來一切不是夢,卓超然真的有個弟弟,叫卓超越。

她愛的那個人到底是誰?思及此處,沐沐以最快的速度下床,顧不上整理身上凌亂的衣裙,赤著腳跑出卧室。

明媚的晨光灑了滿客廳的淡金色,流光溢彩。光華之中,一個穿著深灰色襯衫男人坐在沙發上,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身體斜靠著沙發扶手,看著無聲的電視。聽到開門聲,他幽幽回眸,似笑非笑勾勾嘴角,滿室的光彩驟然黯淡。

他不是卓超然。

「大嫂!」這兩個字從卓超越的口中喚出,透著強烈的諷刺。

「我哥回部隊了。」卓超越從沙發上站起來,指了指桌上的白粥,「他給你煮了粥,吃點吧。」

桌上擺了銀色的餐巾,餐巾上放著一個罩了蓋子的瓷碗和一杯白水,碗邊平放著銀色的筷子和勺子,還有一張印花的紙巾。乾淨整齊的擺放,一看就是用了心的人做的。沐沐走到桌前,打開瓷碗的蓋子,裡面的粥還冒著熱氣,散著稻米的清香。她雙手捧著白玉般剔透的瓷碗,暖意浸入她冰涼的手心。卓超然對她實在太好了,這份真心,讓她不忍踐踏。

見沐沐捧著碗失神,卓超越的走過來,背向桌子,雙手搭著桌面,輕輕倚在桌邊,剛好身體與她錯開,卻能面對她的臉,清楚看見她紅腫的雙眼和烏黑的眼圈。

「昨晚沒睡好么?」他的笑意滿是曖昧,「我哥也真是的,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聽到這種熟悉的語氣,沐沐驚得手一顫,碗掉在桌上,粥撒了出來,她慌忙伸手去扶,他也伸手去接,指尖相握,身體相觸,讓她清晰地感受到記憶中的溫度和氣息,正是她記憶中的氣息。她的雙手毫無力氣地顫抖著,那段從未褪色的記憶又閃現在眼前——那一夜,她在他的懷中,身體和靈魂都在沉淪。

思及那夜,再看眼前一臉譏諷的男人,他的笑容完完全全與她記憶中的影子重合,絲毫不差。一直不敢面對現實的她,此刻再也無法逃避——卓超越,才是那個男人,她一直在尋找的人。

她顫抖的手指捉住他的衣袖,仰起頭,他無法捉摸的笑意在她眼前模糊一片。她努力張開嘴,很想問:是你嗎?那天晚上的男人,是你嗎?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卓超越卻淡淡地抽回被她扯住的衣袖,淡淡地微笑,「有事嗎?大嫂……」

她慌亂地點頭,四處張望,想找紙和筆。

「你不用找紙和筆了。有什麼話你說吧,我能讀懂。」他說。

如果不是他提起,她差點忘了卓超然說過,卓超越會讀唇語。至於他為什麼會唇語,她無暇去深想。

她努力冷靜了一下,試探著問:「你還記得我嗎?」

他看著她的唇,很久很久。她以為他沒看懂,又說了一遍:「你還記得我嗎?」

他唇邊的笑意漸漸隱沒,緩緩搖頭:「我記不太清了。」

「四年前,你去過落日酒吧么?」她用唇對他說著。好久沒有過這樣一種感覺,好像她又能開口講話,又能和人聊天,這種久違的暢所欲言,讓她的心激動得有些疼痛。

他再次搖頭:「我去的酒吧太多,記不得了。」

「那你記不記得,你借過一個女孩五萬塊錢?那天下著雨,很大……」

他看著她,眉峰緊蹙,眼中流露出她無法讀懂的複雜情緒。

「你記得,是不是?」

他不再看她,低頭將桌上的殘粥清理乾淨,又為她盛了一碗溫熱的粥:「你先把粥喝了,喝完我告訴你。」

她急切地接過粥,一口氣喝了進去,熱粥入腹,冰涼的胃裡不再陣陣抽痛,頭腦也似乎不再那麼昏沉。

「你現在可以說了嗎?」

她等了很久,才等到他開口:「為什麼要問這個?」

「我……」

「如果,我告訴你我借過,那個女孩為了感激我,陪了我整整一個晚上。不論我讓她做什麼,她都不拒絕,所以,我們試過……很多有意思的方式……」他頓了頓,看著她慘白的臉問她,「我這麼回答,你心裡是不是好受點呢?」

是他,真的是他!

雖然早已答案,親耳聽見卓超越印證了答案,她卻不願意相信。

「不會的。」她拚命搖頭,希望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就在昨天,她還以為自己重新找回了錯失的愛情,又可以跟深愛的人一起相愛相守。一夕之間,一切都變了,她最愛的人站在她面前,卻與她隔著不可逾越的雷池。他的笑容,他的沉默,已經清楚地告訴她:就算她想不顧一切地跨越過去,他也絕對不可能接受她的感情了。

「我也希望這不是真的。」卓超越冷冷地說著,轉身站到她面前,雙手搭在她身邊的桌子上,將她整個人囚禁在雙臂和桌子中間,「可惜,發生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他在笑,笑意中儘是恨意和怨責:「大嫂,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我大哥,他的女朋友曾跟我上過床……因為,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會再要你。一夜夫妻百夜恩,我不會對你那麼殘忍。」

殘忍兩個字從他的雙齒間逼出,充斥著恨意。她受驚地後退,卻忘了身後是桌子,腰狠狠撞在尖銳的桌角,實木的桌子在撞擊中搖晃,碗滾到地上,摔成了碎片,就像她一樣……美夢被他的笑剎那間撕成兩半,一個是溫潤如玉的卓超然,一個是陰冷可怕的卓超越。到底哪一個是她的美夢,哪一個是她的噩夢,她已經分不清了。

見她臉色蒼白,他笑得愈加陰寒,「怎麼?怕了?」

被逼到無路可退的沐沐,終於爆發了,她扶著桌子站穩,抬頭,直直地看著卓超越:「你可以再殘忍一點……當著你大哥的面說出這些話。這樣,我就可以告訴他,我認錯了人,我以為他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他盯著她的唇,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僵硬。

她繼續說:「自從我出獄之後,每一個男人從我眼前經過,我都要仔細看看他的樣子。我以為他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可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有兩張一模一樣的臉!」

卓超越收起了所有的嘲笑和戲謔,落在她唇上的眼神越來越深沉,沉得像無底的深淵,將她吞沒。

無聲的風吹起淡青色的窗帘,吹落了幾片白玫瑰的花瓣。她在他的眼中看到逐漸燃起的火熱,越燃越熾,就像那個雨夜,他吻她時的眼神。她以為他的唇會隨時落下來,吻上她……

他並沒有,他後退一步,在距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你認為我們像嗎?」

她點頭:「你們長得一模一樣。」

「你認為他那樣的正人君子,會去『落日』那種地方買醉?」

他牽動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再次出現在他臉上:「我跟他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難道你跟他在一起從來沒有感覺到我們的不同?」

「我真的沒想到這世界上有長得這麼像的人……」

「不是你沒想到,」他打斷她蒼白無力的解釋,「是你不了解我,或者,你希望他才是你要找的人。」

這才是一針見血的答案。

她確實對卓超越一見鍾情,愛得瘋狂,也愛的決絕,但這種愛絢爛如煙花,美好卻註定短暫。

這些年來,與其說她愛他,不如說她愛的是一個夢中情人,她把一件件夢幻的外衣給他穿上,就那麼守著幻想中的他,期待著。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何談了解他的個性,人品,生活。卓超越究竟是個怎麼樣的男人,她一無所知。

假如,他們真正相愛過,相處過,她又怎麼會認錯?

「是的,都是我的錯。」她無可否認,當她遇見卓超然,那麼溫柔優雅,偉岸挺拔,有責任感,又對她一往情深的男人,也正與她夢想中的他不謀而合,她如同得到了最想要的東西,幸福得什麼都不管不顧,所以才會犯下這樣低級的錯誤,將卓超然牽扯到這份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糾葛中。

他冰冷地牽動嘴角,表情生硬而陰沉:「事情都過去了,追究誰對誰錯也沒什麼意思,反正你已經跟我大哥在一起了,不如將錯就錯吧。」

「可是,我和你……」

「我們?」卓超越側過臉,看向窗外繁花似錦的城市。「如果不是昨天看見你躺在……沙發上,我已經忘記了……多年前的某個晚上,我做過一件荒唐的事。」

荒唐?這個詞用得真好,她心目中最美妙,最激情,最痴纏的夜晚,於他而言,是一夜的荒唐。

她用力點頭。

世界好像一下子進入了隆冬,空氣里都是刺骨的冰冷,連掉下來的眼淚都是冷的。

再堅強的男人,再堅定的信念,終難在女人的眼淚中堅守。卓超越長長嘆了口氣,走到她身邊,以指尖托起她的臉頰,拭去她眼角的淚,語氣也柔軟了很多:「過去的事,都忘了吧,現在不是很好嗎?我大哥比我更適合你……你能遇到他,是你的幸運。」

幸運?或許吧,卓超然這樣的男子對她傾心,這是多少女人求之不得的幸運。假如她能放下過去,忘記卓超越,把一顆完完整整的心交給卓超然,重新開始一段真正的愛情,這真的是最好的結局。卓超然不會知道他懷中的女人曾經和他的弟弟發生過一夜情,不會傷心失望,她也可以繼續享受她渴望已久的溫暖和呵護,不用再一個人面對風雨。然而,卓超然真能永遠不知道她認錯了人嗎?假如有一天他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她又真的放得下四年的期盼嗎?那個「落日」酒吧里落寞的男人,那個願意給她五萬塊錢,那個想讓她把名字寫在他手心裡的男人,那個疾風驟雨里吻她,把她弄得痛不欲生又欲罷不能的男人,早已在她心底根深蒂固,不論這個男人是誰,不論他有多陰暗,她都無法再忘記。

沐沐側過臉,避開他溫柔的指尖。

她做不到,她沒有辦法欺騙卓超然,毫無愧疚地享受著他的悉心呵護,她更無法面對卓超越,毫無情愫地把他當做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

既然錯了,與其用謊言和欺騙去掩飾錯誤,不如及早糾正錯誤。

擦乾眼淚,沐沐深一腳淺一腳走向門口,經過衣架時,她看見上面掛著那件淡紫色的羊絨衫,再冷她也不想穿,因為這件衣服太漂亮,太溫暖,像她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穿。

這件衣服,應該送給一個真正懂得欣賞的女人。

卓超越忽然追了過來,攔住她的去路:「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他,我有話要對他說。」

「他在部隊,不方便見你。」

她低頭找手機,發現沒有在口袋裡,她正想去找,卓超越從茶几上拿起她的手機,問她:「你想跟他說什麼?」

「我……」是啊,她要怎麼說?告訴他,她從沒愛過他,她認錯了人?

那麼,他一定會問她:你愛的人是誰?

她要怎麼回答?如果讓他知道她和卓超越的關係,卓超越將如何自處?卓超然又該作何感想?

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那麼好,她不能成為他們之間抹不去的隔閡。

「我會告訴他,我們不合適,我配不上他。」

「你以為這樣的敷衍的理由,他能接受嗎?」

她一時語塞。她差點忘了,她昨天才說過不在乎結果,只想跟他在一起,現在說因為配不上他而放棄,卓超然自然不會相信。

「那我該怎麼做?」

卓超越搖搖頭,說:「都這麼多年了,你就當做了一場夢,現在夢醒了……過去的事情就忘了吧,什麼都別說了。像我大哥這樣的男人,你錯過了,不可能再遇到。」

她當然知道,他對她很好,細心呵護,體貼入微,正是因為他對她太好,她才不能欺騙他的感情。

「我不可能忘記。」她仰頭望著他,他活生生站在她眼前,讓她怎麼相信那是場夢,「不管過去多少年,我都不可能忘記你。」

「……」

「所以,我唯一的選擇就是——不再見你。」

沐沐拿過他手中的手機,打開門,走出去。

「等等!」卓超越從衣架上拿了那件她不想再穿的外衣,追了出來,「我送你。」

沐沐搖頭,走出門,走向電梯間,可他還是追了過來。「你想去哪?我送你。」

「我去黃泉路,你也送嗎?」

「送。」他的聲音無比堅定:「十八層地獄,我都送。」

電梯到了,卓超越不由分說直接把手中的外衣罩在沐沐發抖的肩膀上,又把她推進電梯。

一路半推半就,半拉半扯,沐沐被拖進停車場,塞進一輛白色的越野車裡,還是四年前的車型,還是白色,只不過換了最新款。

「我先送你回家,告訴我你家在哪裡?」見她不說話,他直接把車門落了鎖,「你不說,我們就坐在車裡等著。」

原來,他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強勢。實在拗不過他,她只好把家裡的住址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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