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時光停滯,暴雪將至

第一章 時光停滯,暴雪將至

到了周六,舒窈早早地去做了個美容,還讓人專門打理了頭髮,衣服是舒沄幫她選的,舒沄說要讓這一天終生難忘,舒窈也這麼想。

坐車回到家,舒沄用黑絲帶遮住舒窈的眼睛:「驚喜驚喜,你現在不能看。」

舒窈並未反抗,只是嘴裏抱怨:「姐,我都二十四了,你們還把我當小孩子。」

舒沄推着她上樓,在她腰上掐了一把:「爸爸也說要給你一個大大的驚喜,快走快走。」

舒窈無奈,抬腳上台階:「你以後不要老跟着爸爸一起胡鬧,姐,你也不算算自己多大了,回頭結了婚可怎麼辦?」

「就你啰唆。」舒沄嘴裏抱怨著,手上卻小心翼翼地扶著舒窈,免得她被絆倒。

將舒窈帶到樓上之後,舒沄動了動她眼上的絲帶,交代她:「一定不能打開,知道了嗎?」

「知道啦。」舒窈嬌嗔,順着舒沄的力道坐下去,心裏有些好奇他們能搞出什麼名堂,又隱隱有些期待,不知道韓郅什麼時候來。

舒沄很快退了出去,舒窈坐在單人椅上一動不動,手指絞在一起,難得地有些緊張。她坐着的這把卧室里唯一的椅子是韓郅送來的,當時她窩在韓郅懷裏看時尚資訊,看到這個復古綠小牛皮的單人椅,翻來覆去看了許久,沒幾天韓郅便將這張單人椅送到了家裏,想到這裏,她更緊張了一些。

舒沄已經訂婚,再過一個月就會完婚,若是今天韓郅向她求婚的話,那麼他們家可謂是雙喜臨門,爸爸一定會高興壞的。

舒家住的是獨棟的社區洋房,坐在這個位置開着窗可以聽到外面街區上的喇叭聲,她的房間離路口較遠,只能隱約聽到外面的聲音,被矇著眼睛,她足足數了八輛車,才終於聽到樓下隱約的動靜,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她聽不清,有些焦急地動着拇指,恨不得即刻便衝下樓去看看。

房間的門被打開,來人似乎有些急,還帶着喘息,能夠聽出是個男人,舒窈嘴角勾著笑等對方說話。若是韓郅此刻向她求婚的話,她便立刻答應。

只是來人許久沒有動靜,舒窈問:「外面好了嗎?到底是什麼驚喜?」

只是她沒有等到驚喜,而是等到了空氣炸裂的一聲巨響,只一瞬間,舒窈的血液便被凍結了。那不是事先看到的廊下堆放的煙花的聲音,而是槍聲,是她十四歲時製作出的短柄微聲手槍,足足用了十三個消音碗,整個消音通道縱向多級降壓,橫向多通道滯留隔音阻燃,適合近距離射殺,無聲無息。

她曾為它起名七色花,象著着榮譽、財富、地位、愛情、健康、幸福,以及正義。

下一秒,她拽掉眼上矇著的絲帶站起身,整個人僵硬在了原地,黑漆漆的槍口正對着她的眉心。對方身着黑色軍裝,表情冷硬,握著槍的手很有力,臂力穩健,目光卻並不堅定。

曾經有一次,父親問她,將來有一天若是必須選擇一種死亡方式的話,她選什麼。當時舒窈毫不猶豫地說:「HT907,一槍正中眉心,沒有任何痛苦。」她笑着說,「能死在自己研究的槍下也不算冤枉。」

而現在,這把槍正對着她,拿槍的人,是她最親愛的父親。

舒窈對上舒擎宇的眼睛,嘴唇微微顫抖,正要說話,被舒擎宇打斷:「轉過身,跪在地上。」

舒窈站着不動,抬手指着衣櫃的地方:「爸,屋裏……」

舒擎宇往前一步,目光不再掙扎,反而帶着一種肅殺之色,用槍頂着舒窈的頭,冷聲吆喝:「轉身!」他下命令。

舒窈很快轉身挨着牆跪在地上,肩膀顫得厲害。這麼多年,她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只是她沒想到,那個送她去死的人會是自己的父親。

因為害怕,她的手緊緊貼著牆壁,外面的槍聲越來越密集,她盯着牆壁上黑黑的一點,是她和舒沄寫毛筆字的時候不小心弄上去的,她彷彿還能聽到舒沄當時的笑聲,一切又都變得那麼遙遠,連着這牆上的黑點都變得越來越虛。她喘著氣,說不出完整的話:「爸,爸,我……我,理解你。」她不敢再說其他,舒擎宇這樣做,大概是因為只有這樣才是其他人唯一的活路,又或者他只是在等這樣一個機遇和理由。

身後的人似乎抹了一把眼淚,吸了吸鼻子,脫了的軍帽丟在她腿邊,聲音渾厚穩當:「好。」

舒窈看那牆上的黑點越來越小,整個人因為害怕而僵硬得不行,身後的人似乎下了決心,正要扣動扳機,那是她熟悉的槍械會發出的聲音,此刻又那麼陌生。舒沄從門外衝進來,驚叫一聲,推開了舒擎宇:「爸爸!」

子彈射偏,在牆上留下一個洞,舒窈鬆了口氣,癱在地毯上。舒擎宇已經上了膛要再次開槍,舒沄將舒窈抱在懷裏,尖聲說着:「您把我們兩個都打死吧,這些年我都給阿窈做助手,她知道的我也都知道,您先打死我,先打死我……」

舒窈靠着舒沄,有片刻貪圖她身上的溫暖,緊張的氣氛似乎被拉長,她耳中轟隆隆響,什麼都想不到。

舒擎宇不說話,定了要殺舒窈的心,這一刻絕不允許後悔,他上前一步要去拽開舒沄,舒沄死死地抱着舒窈:「我媽死的時候,您答應她要好好待阿窈的,您不能這樣,爸,您看看,這是阿窈,是阿窈啊……」

舒擎宇拉開舒沄,狠狠踢了一腳,將她踢遠,舒窈轉頭看舒沄,舒沄因為疼痛臉色煞白,她快速開口:「有地道,在我衣櫃里。」不管舒擎宇想不想聽,她還是說了。

這所房子是她親自設計的,她想得多,從父親的職位,到自己的專長,每一樣都是致命傷,這樣的危險她早已料到,也早已做了預防,沒設防的是人心——她從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情,舒擎宇第一件想到的事情便是殺了她。

樓梯上傳來凌亂的腳步聲,舒擎宇很快便做出了最有利的判斷,他拽著舒窈起身,像是拖着一個破布娃娃,舒窈配合,快步走到衣櫃前,抬手摁了指紋,很快那道暗門便打開,她微微側過身,示意舒擎宇先過,又轉頭去拉舒沄,誰知舒擎宇沒進去,抬手推了舒窈一把,舒窈當時便跌下了階梯,劇痛傳來,她緊緊咬着牙不敢叫出聲,緊張地看着暗門口,外面傳來男人說話的聲音:「舒將軍,這是在做什麼?」

原本要踏入地道的舒沄站在了門口沒有動,舒窈連滾帶爬地要往上走,用焦急的眼神示意舒沄快下來,舒沄卻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對她做了一個口型:「走!」

然後抬手摁了關門鍵。

烏黑的鐵門在舒窈面前緩緩合上,悄無聲息,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舒窈「嗚嗚」地哭着往上爬,用力地捶打着鐵門:「舒沄!舒沄!」

門紋絲不動,十厘米厚的鋼板,一次性報廢的安全系統,她出不去,外面也不會聽到她這裏的竭力嘶吼。

下一刻,她起身跌跌撞撞地往下跑,順着地道很快跑了出去,最後通往的地方是一處下水道。舒窈崴了腳,卻絲毫不感覺痛,蹚著髒水往前走,在最近的井蓋處攀上去,來到平整的地面,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只是沒跑幾步,她便站在了原地,再也不動一下。

巨大恐怖的爆炸聲響徹整個社區,黑煙騰空,聲音迅速傳開,就像是電影里的場景,可那是她家!

待到舒窈趕過去的時候,警察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她不敢靠近,只遠遠地看着,除了做飯的阿姨屍體完整,其他的都是用袋子裝着提出來的。

人死了,便不再有尊嚴,更不需要人格。

舒窈看到一隻腳露在袋子外面,她認得那雙鞋,是她送給叔叔的鞋子,叔叔很喜歡,每天都穿着。今天她過生日,叔叔肯定會高高興興地穿着她送的鞋子來,現在卻以這樣的方式死在了她家裏。

舒窈再也忍不住轉身蹲在地上吐起來,她上午沒有吃東西,這會兒吐出來的全是胃酸,吐完她跪在地上捂著臉哭起來。

不到兩分鐘,她強迫自己站起身,爸爸和姐姐還等着她去救,她不能就這樣被打倒。

出了社區,她在路邊攔了十分鐘車,沒有計程車願意停下來。在下一輛計程車開過來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站在路中央逼停了計程車,司機探出頭罵人:「小姐,你沒病吧?」

舒窈走到司機位旁邊:「去眾裕路,價錢三倍。」

司機翻著白眼還想說什麼,看到舒窈手中的瑞士軍刀后,利索地閉口:「上車。」

舒窈抬腳往後門走,手剛碰到門把,車子「嗖」地躥出去,直接將她帶到了地上,原本衣衫凌亂、渾身臟臭的她更加狼狽,在地上緩了足足一分鐘,意識到危險之後才站起身。

走到路邊用手理了理頭髮,又將衣服弄平整,她開始往反方向走,三分鐘后,她終於打到車,上車后沒多久便與呼嘯而來的警車擦肩而過。

「小姐,你發生了什麼事?」司機自後視鏡中觀察舒窈,自然聞到了她身上難聞的味道。

舒窈強打起精神朝着對方笑了一下:「踩到了一個髒水坑裏,急着回家換衣服呢。」

司機收起自己的狐疑:「剛才播報器里說這邊有什麼地方爆炸了,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舒窈神色不變:「我剛從朋友家出來便聽到了,要趕回去看熱鬧,結果警察已經封鎖了整個街道,沒人能進去。」說着她還笑了一下,聲音很乾。

司機自顧自地猜測:「可能是誰家的天然氣漏了,這種時候千萬別去看熱鬧,危險著呢,」車子轉了個彎,他繼續說,「之前我在網上看到一個視頻,一個氣罐車着火,大家都跑去看熱鬧,結果沒一會兒車子爆炸了,死了一堆的人。」

說完他又說了幾個看熱鬧倒霉的例子,舒窈一直沒應,他自後視鏡中去看,舒窈閉着眼睛彷彿睡著了,於是他便閉了嘴。

到了眾裕路,司機喊舒窈:「喂!小姐!這條路也封了!」他扭頭去喊舒窈,卻發現舒窈已經貼著車窗在看窗外,他嘀咕一聲,「不是也沒睡着嘛。」

韓郅的公司離路口並不遠,卻這麼巧正好也封了這條街,舒窈沒堅持:「掉頭往萬霞廣場。」

不敢去酒店開房,舒窈在海邊公用的露天淋浴穿着內衣洗了澡,旁邊不乏口哨聲,她權當聽不到,洗完澡又去投幣洗衣處拿了已經烘乾的衣服穿上,在快餐店坐到晚上,終於在電視上看到了眾裕路的新聞。

報道上說位於眾裕路的影郅集團因為涉黑被查處,在警方前往搜查的時候雙方發生槍戰,犧牲了六名警察。

舒窈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着電視,正好看到一個涉黑人員的屍體,舒窈認出那是韓郅的一個助理。

韓郅今天去了她家,然後她家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的公司也在同一天出事,她不得不將這兩件事關聯起來,這一刻信任比紙還薄,她不敢相信任何人。

夜晚的萬霞廣場比白天要熱鬧許多,正好碰上音樂節,年輕人都像是瘋了似的在廣場上又唱又跳。舒窈穿過人群,正好撞到迎面而來的女孩子身上,對方連忙說對不起,舒窈微笑着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的手機剛才丟了,能用你的電話給我男朋友打個電話嗎?」

對方二話不說,直接遞了手機過來。

舒窈撥了一組電話出去,對方很快接起來,她沒吭聲,聽到對方「喂」了三聲,然後問:「是阿窈嗎?」

舒窈開口:「趙叔叔,是我。」

「你在哪兒?你家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現在外面不安全,我派人去接你。」

「我在紫雲路的勁道拉麵館,您帶我來吃過的那一家。」舒窈壓低聲音做出害怕的樣子,「趙叔叔,您快來。」

「好好好,你在原地等著,一定不要亂跑。」

掛了電話,舒窈將電話還給對面的兩個女孩子,其中一個笑着和她解釋:「紫雲路離這裏有五個街區呢,你是不是搞暈了?」

「我和他開個玩笑,一會兒再讓他繞一趟。」舒窈向對方道謝。

「你都喊你男朋友叔叔的啊?」

舒窈抿著唇吐出幾個字:「角色扮演。」

離開人群,舒窈頭也不回地往與紫雲路相反的街區走去,最後一條求救的路也被堵死了,若是沒人和趙勝長打過招呼的話,他不會猜出是她的電話。

兩個小時后,兩個打扮時尚的女孩子戴着手銬對着六百度的高光燈反覆說着:「她問我們借電話,說要打給男朋友,真的只是借電話……」

片刻后,問訊的警察冷著臉走出審訊室對着門外的黑衣男人說了幾句話,那人點頭,轉身離開。

出了藍色大樓,黑衣男人走向一輛黑色的車子,打開坐進去,有些拘謹地坐在那裏,脊背板直,壓低聲音對坐在車裏一直沒說話的冷峻男人道:「指揮官,舒小姐估計是被嚇到了,故意說了一個相反的方向。」

傅亦寒一直望着車窗外,雙手交疊著,黑色的小羊皮手套,在透過車窗照進來的路燈燈光的折射下,泛起不一樣的光彩,映着他的側臉,給人一種冰冷疏離的壓迫感:「監控調了嗎?」

「已經調了,剛才有消息說舒小姐去了尚華路的方向,只是舒小姐很善於躲開監控,後面就沒有再出現過。」

傅亦寒點頭:「好。」聲音平穩,不含感情。

不甚清晰的命令,讓司機和黑衣男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片刻后,黑衣男人問:「指揮官,要回府邸等消息嗎?」

傅亦寒轉頭,食指在膝蓋上敲了兩下:「去她說的麵館。」

一行幾輛車子很快出發,二十分鐘便抵達了紫雲路的勁道拉麵館,傅亦寒不動,沒人敢動,直到他發出命令:「等著。」

「是。」

事實上,沒有人認為舒窈會來這裏,她親口說了這裏,曝光了這個地方,又怎麼會再回來呢?但是傅亦寒的命令沒人敢違抗,哪怕他開口讓他們去死,他們也必須去,更何況只是等人。

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這個地方沒有任何異樣。

靜謐的車廂里,傅亦寒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然後接通電話,聲音清冷:「喂。」

對方是個女聲,話說得似乎很艱難:「是我。」舊情人的開場白。

傅亦寒敲著膝蓋的手指節奏快了一拍:「有事?」

「我想見你。」女聲冷靜下來。

「在哪裏?」傅亦寒的目光落在麵館的對面。

「紫雲路勁道拉麵館對面的酒店後門。」

掛了電話,傅亦寒轉頭下令:「把人帶到易園。」易園是加韋國行政中心最後的大後方,同時也是傅亦寒居住的地方。

對方踟躕了一下:「指揮官,您不去接舒小姐嗎?」下一刻,對上傅亦寒的目光,他不禁顫了一下,不管在指揮官身邊待多少年,他都頂不住對方目光的壓力啊!

傅亦寒一雙眼珠子像是浸過了冷水,太過於銳利,足以震懾所有人:「不要告訴她我來過。」

「是。」楊粒不敢有疑問,快速轉身下車。

車子很快離開,楊粒揮手,一群黑衣人穩步朝着酒店後門而去。

舒窈坐上車的時候心裏出奇安定,一整天的奔波,累的並非身體,而是心理。

父親的無情、男友的背叛、家人的死亡,每一樣都足以擊碎她現在安穩的生活。

車廂里很安靜,防彈玻璃很厚,或許是因為片刻的放鬆,舒窈竟然睡著了,夢裏舒沄要結婚,拉着她做伴娘,向她抱怨:「你和韓郅也好幾年了,我都已經有小寶寶了,你們什麼時候結婚?」

夢裏舒窈支著頭笑着看韓郅,執意要等他的回答,韓郅伸手攬了她一下,正要說話,她被人推了一下。

「舒小姐?到地方了。」

舒窈看了楊粒三秒鐘,才回到現實,她到底還是沒有聽到韓郅的回答,聲音有些沙啞地開口:「好。」

隨着楊粒穿過花園小道,路上遇到一隊衛兵,對方停下來敬禮讓行,由於是深夜,沒人發出聲音,默契一般保持着靜謐,舒窈微微別着頭,不願被人看到自己的臉。

兩人最後停在了一座八角樓外,楊粒原本沒打算進去,見舒窈也停在了原地,手指緊緊捏在一起似乎緊張,他抬腳上了台階:「有台階,舒小姐慢一點。」

舒窈站在原地深呼吸一口氣才走進了古銅色雕花大門,守門的衛兵目視前方敬禮,彷彿迎接貴客。

房子裏的燈光是淡淡的暖黃色,讓原本清冷的主色調暖了許多。楊粒有些疑惑,以前他來的時候燈光可不是這種顏色。

到了書房門口,楊粒停下,不肯再進一步:「指揮官在裏面等你。」

「謝謝。」舒窈目光無神地向對方道謝,站在門口足足三分鐘才敲響書房的門。

「進。」傅亦寒不含感情的聲音傳來。

舒窈低頭掩飾了自己眼中的情緒,推門進去。

傅亦寒坐在書桌後面正在抽雪茄,看到舒窈進門並沒有動,只是盯着她,琥珀色的眸子中全是淡漠,一半身子隱在暗處讓他看起來給人一種獵手的感覺,冷峻的面上毫無表情,身上依舊穿着之前的軍裝,有些許褶皺,卻掩蓋不住他自身的鋒芒。

舒窈微微側着頭,並不和傅亦寒對視,也未想好該如何開口才能不觸怒他。明明進門之前已經打好了草稿,可是等到傅亦寒不可忽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還是很緊張,就像是多年前她拒絕他的追求,便是如此緊張不安,唯恐他翻臉。

「不會叫人?」傅亦寒熄了雪茄,換了個姿勢,看到舒窈肩膀動了動,嘴角勾出一抹冷笑,這麼怕他?

「指揮官。」舒窈終於和傅亦寒對視,看到他眸中的溫度更冷。

傅亦寒表情不變,緊迫地盯着舒窈:「再叫。」

舒窈握了握拳頭,不讓自己逃避傅亦寒的目光:「傅先生。」

傅亦寒嗤笑一聲,似乎動了怒意:「再叫!」

舒窈動了動唇瓣,吐出兩個字:「亦寒。」

空氣靜默了幾秒,兩個人似乎都看到了過去的自己,那時候兩個人關係還很好,別人都不敢在傅亦寒面前放肆,只有舒窈一點不在意他身上嚇人的氣質,在他身邊喋喋不休地說話。有時候他避着她,她便在易園到處找他,沒有衛兵敢告訴她他到底在哪裏,但是也不敢攔她不讓她找,最後她找了好久終於找到他,好脾氣被磨完了,對着他發一頓脾氣便走。

原本她以為他會主動來道歉,可是在家等來等去都沒等到他,下一次在宴會上見到他,背過身去不理人,結果一直等到宴會結束,斜着眼看了一整晚,那人愣是沒多看她一眼。直到她要坐爸爸的車離開,舒沄去拉她,才看到他匆匆趕過來,將她拉到一旁,遞給她一本封面沒有字的書,她隨手一翻,裏面儘是槍械設計圖,當下她便原諒了他。

傅亦寒永遠知道怎麼讓她妥協,她抱着他的胳膊把他當大老爺謝了半晌,第二天照樣跑去易園找他,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遠遠地便站在樓下喊他:「亦寒!亦寒!」

路過的衛兵忍不住朝這邊張望,傅亦寒打開書房的窗戶往下看,總是皺着眉頭對她說:「上來,小心點。」不耐中帶着關心。

而現在,傅亦寒不再是當年那個忍她耐她的少年,言談之間只剩下不耐。

傅亦寒率先收回目光:「說事。」頓了下,他瞥了一眼舒窈旁邊的椅子,「坐下說。」

舒窈忍着腳踝的疼痛挪動着走過去坐下,不敢再避開他的目光:「我爸和我姐被人抓走了。」這件事他必定已經知道,讓她再說一遍,不過是為了讓她求他。

「被你男朋友?」傅亦寒說話簡潔,直戳要害,帶着輕諷,讓舒窈忍不住咬了咬牙。

舒窈直視傅亦寒,語氣有些急:「我爸是你手下的人,你至少應該保護他的安全。」

傅亦寒點頭:「行,我把你爸救回來,把你姐留在那裏。」

舒窈喉嚨動了動,眼眶有些紅,想到和舒沄分開時,舒沄為了不暴露她當着她的面關上了門,她無法再直視傅亦寒,微微別着頭掩飾自己的難過。傅亦寒並不放過她:「不願意?那用你爸的命換你姐,我把你姐救回來,這樣行不行?」

舒窈不說話,低頭翻自己的包,顫着手自包中掏出一個畫筒。因為手抖得太厲害,她用指甲狠狠地摁了下自己的手心,這才打開畫筒倒出一卷厚厚的白紙放到書桌上:「我用這個換我姐的命。」

傅亦寒抬手拿過圖紙,修長的食指在白熾燈下顯出完美的弧度,隱含着力量,彷彿隨時準備結束另外一個人的生命,他也確實在她面前毫不留情地結束過一個人的生命。

以前舒窈總說傅亦寒的手好看,直到她最後一次主動去找他,衛兵攔不住她,她直接衝到了小會客室,這次衛兵無論如何不肯再讓她往前一步。她沒有大喊大叫,乖乖地站在那裏等傅亦寒出來,沒幾分鐘他便出來了,穿一身軍裝,襯得他更加英俊帥氣,見到她,他微微一笑,邊走邊問:「怎麼現在過來了?」

那時候母親剛過世不久,家裏人雖然沒有責怪她,但是處處無聲的排擠讓她變得敏感又孤僻,唯有在傅亦寒這裏才敢不受拘束地說話,而不用去小心翼翼地猜測對方到底在想什麼。那時候她想,家裏人撇開她,能和傅亦寒在一起也是好的。將他當成避風的港灣,至於感情,她沒有想過,她雖然年輕,卻知道自己對傅亦寒並沒有男女之情。

舒窈有些不好意思,東拉西扯了半晌,看着傅亦寒欲言又止的模樣,彷彿想讓她走,她更說不出口了。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小會議室里傳出一聲男人的嘶吼,暴怒得像頭受困的野獸,傅亦寒下意識地抬手拉了她一下,下一刻那人自他的書房裏衝出來,身後兩名穿軍裝的士兵有些狼狽地跟出來,舒窈還未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對方便沖着她和傅亦寒的方向過來,渾身是傷,眼眶凸顯,眼中是同歸於盡的勇氣。

傅亦寒將她護在身後,拳腳利索地擊退對方,奈何對方是抱了必死的決心,竟然朝着她的方向攻擊,傅亦寒二話不說掏出槍直接射向了對方的頭。

舒窈從頭到尾都陷在獃滯中,血濺在她身上,溫熱、鮮活,不消幾秒鐘便冷透了,原本沒機會說出口的話瞬間變成不想再說,不願再說。

面前躺着一具屍體,傅亦寒表情甚至沒有變一下,反而有些嫌棄地抬手讓衛兵將屍體拉走。舒窈從未見過這麼冷酷的傅亦寒,一時間嚇得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傅亦寒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眉頭依舊皺着:「衣服弄髒了,我帶你去換件衣服。」彷彿衣服只是蹭了灰。

舒窈不敢反駁,任由他引著自己去主樓換衣服,衣櫃里的衣服全是她的尺寸,他彷彿料定了她會答應他的追求,將一切都準備妥當。在傅亦寒看不到的地方,她渾身無力地坐倒在地上,抱着膝蓋顫抖了足足十五分鐘。母親死後,爸爸變得不一樣了,姐姐變得不一樣了,現在,連傅亦寒都變得不一樣了。

不敢在試衣間多待,舒窈強迫自己走出去,看到傅亦寒站在試衣間外抽煙:「嚇到了?」

舒窈沒看他,低着頭盯着地面,絞着手指不說話。

傅亦寒熄了煙,過來拉她的手,舒窈躲了躲,沒能躲過去,聽到傅亦寒說:「我這樣的身份,以後難免會有很多這樣的事情,你適應一下。」

他說話從來不懂得委婉,以前舒窈並不覺得有什麼,但是那一刻她卻產生了強烈的反感,轉頭便蹲下身吐了起來。

傅亦寒沒有安慰她,只是讓人將她送回家。自那天起,她足足三天沒有開口說過話,更沒有和任何人說過自己被傅亦寒嚇到了。也沒人知道,那一次原本她是想告訴他自己要答應他的追求的。

那天有幾個男生輪流打電話到家裏來告白,惡作劇似的,整整打了半天,搞得家裏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而舒擎宇只是冷聲輕描淡寫地在電話這一端說:「如果你們要追求她的話,請在學校里進行這項活動,不要再騷擾我們的生活,不然我們就報警了。」

她站在樓梯口捂著嘴聽,狠狠地咬自己的手臂,再也無法忍受家人的冷漠,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個可以依靠的人,而那時唯一肯給她依靠的,除了二叔,只有傅亦寒,可傅亦寒也沒有給她機會。

自那之後,兩人的關係徹底遠了。

對面的傅亦寒將畫卷展開,垂眸看着畫卷,快速瀏覽,不到兩分鐘便合了起來。

自動榴彈發射器,有效射程不低於1800米,自動搜索射程範圍內暴露和隱蔽的有生目標,可毀傷引燃射程範圍內的倉庫、營地、運輸車輛、軍事器材等。

加韋並非沒有這樣的武器,79式榴彈發射器和舒窈設計圖的效果差不多,區別是79式需要安裝三腳架才可以使用,雖然可以安裝在高機動輪式車等地面機動平台及巡邏艇和衝鋒舟上使用,但是太重,攜帶也並不方便。

舒窈這個,採用的材料成本低,重量減掉三分之一,彈夾容量也從五發增加到十二發,最重要的是,可以手持。除此之外,還可以安裝殺傷榴彈、破甲殺傷彈,和燃燒殺傷彈,戰鬥力直接提升了N個等級。

若是批量生產,加韋國的武裝力量定會比現在強上許多,但是他眼中並無驚喜,只是淡聲開口:「不夠。」像是一個商人,乘人之危,肆意加碼。

舒窈的手絞得更緊,聲音乾巴巴的:「我可以去湯山,十年內不出來。」她知道傅亦寒要什麼,但是她給不了,她不喜歡他,一天也不想待在他身邊,過去的那些情誼早已隨風逝去,他們待彼此都是陌生人,她不願跨越這一步。

湯山是加韋國的一個武器研發基地,處於偏僻的山嶽之中,和外面的世界儼然是兩個世界,進去的人幾乎這一生都不能再踏出來,沒有哪個年輕人願意去,可是她沒有選擇,多浪費一分鐘,舒擎宇和舒沄便多一份危險。

傅亦寒坐在原地不動:「你覺得你比我那些研究員高明許多?你設計過最先進的武器是DK7W98,知道現在改裝的射程是多遠嗎?3500米,所以,你的優勢在哪裏?」

「手持榴彈發射器射程1800米,並不是沒有改進的空間,它的殺傷力遠遠高於DK7W98,你給我時間,我可以設計出更遠、殺傷力更大的武器,」舒窈盯着傅亦寒,重複著自己的話,「你知道我能。」

傅亦寒看着她,眸色逐漸變深:「你知道的,還不夠。」

舒窈咬着下唇,下一刻站起身開始脫衣服,薄外套、弔帶裙,最後只剩下內衣,她手顫抖得厲害,怎麼都解不開,眼睛裏蓄了淚,不敢哭,下一刻聽到傅亦寒冷聲開口:「你這是在做什麼?確定過了這麼多年我還對你有興趣?」

這樣的羞辱,舒窈從未遇到過,狠狠咬着牙不讓自己哭,肩膀卻一抖一抖的,怕自己一開口便會哭出來,站在原地不敢再有動作。

傅亦寒站起身,手撐著桌面開口:「一輩子,你去湯山,這輩子都不要再出來了。」語氣並不壞,說出的話卻很殘忍。

舒窈很快回答:「好。」她抬手擦了一下眼角,便要彎腰去拾衣服,傅亦寒已經走過來先她一步撿起地上的衣服,低頭看着她:「抬手。」

舒窈不敢反抗,乖乖地抬手,他的手不經意碰到她的胳膊,舒窈猛地顫了一下,白皙的皮膚上起了小顆粒,她不願意他碰到她,挨到他便難受。

傅亦寒彷彿沒看到,甚至幫她拉了一下連衣裙,將外套放進她手裏,眸中卻一片冰冷:「今天在易園休息,明天派人送你去湯山。」

「好。」舒窈只有答應的份兒。

傅亦寒走到門邊打開門:「待會兒我派醫生過去幫你看身上的傷。」

舒窈跟在他身後往外走:「謝謝。」

「不必,我們是公平交易。」他的言語之中沒有一絲留戀,彷彿曾經主動追求的那個人並不是他。

舒窈抬腳快步往外走,沒有多看他一眼,更沒有回頭。她被女傭引著去了另外的樓層,忍着腳痛,不願意被看出來,不願意再在傅亦寒面前低頭自找難堪。

一直到舒窈的身影徹底消失,傅亦寒才回到書房,點了一支煙站在落地窗旁邊抽煙。近幾年他已經改抽雪茄,不知為何此刻卻又換回了香煙。

全國的大形勢並不樂觀,他沒有很多空閑時間,偶爾閑下來,他便喜歡站在書房的落地窗旁邊往外看,有時候一站便是一個下午,彷彿多站一會兒便會看到那個甜甜笑着的女孩子站在窗下叫他的名字。

這幾年他不是沒有想過,當時若是沒有發生過那件事的話,他和舒窈之間會不會是另外一種境地?但是處在他的位置,他明白那樣的事情總會發生,只是早晚而已,舒窈那一年接受不了,現在也不會接受。

現在,是時候放下了。

舒窈被人領到客房,桌上放着鮮花,地上鋪着厚厚的小鹿地毯,床上的四件套是粉色的花紋,一看便是女孩子的房間,這不是傅亦寒的風格,那便是他為別的女人準備的。

舒窈怕身上的臟污弄髒房間,進門便先去洗了澡,女傭已經備好全套的內衣和睡衣在外面候着,待到她清理完自己走出來,女傭扶着她坐在床邊,輕柔地和她講話:「有什麼需要,舒小姐只管告訴我。」

舒窈厚著臉皮和她說:「如果可以的話請替我準備幾套衣服。」湯山的女人並不多,貼身的衣物總要自己先準備好。見對方沒有不悅,她又說,「還有請給我準備一部手機,最好能補一下我之前的號碼。」說着她拿了床頭柜上的記事本快速寫下自己的號碼。

女傭將紙張收好:「好的,如果沒有其他吩咐的話,我便請醫生進來了。」

舒窈知道是傅亦寒之前說的醫生,她沒有拒絕。沒一會兒,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人便帶着一個助手走了進來。舒窈沒見過這個人,見對方沒有寒暄的意思,便沒有主動開口。

對方簡單檢查了她身上所有的傷口,嘴裏說了幾個專業名詞,拿了藥油給她,要她抹腳踝和身上烏青的地方,又處理了她胳膊上的傷口。傷口很深,是舒擎宇開槍的時候射偏子彈擦過胳膊的擦傷,縫針的時候她臉色煞白,醫生停下來問她:「打了麻藥還疼嗎?」

舒窈搖搖頭:「不疼。」身體卻忍不住抖了起來。

最後醫生無法,只能給她注射了安定劑,她才慢慢放鬆下來。

待到夜半,舒窈迷迷糊糊地睡着,並未睡熟,卻也醒不過來,腦海中走馬觀花似的閃過和韓郅有關的事情。兩個人談戀愛,甜蜜的時候也說過葷話,那時候韓郅抱着她說將來的規劃,他們甚至談論過將來生幾個孩子,一切明明很美好,卻忽然毫無徵兆地變了。她努力睜開眼要去看韓郅,用自己最大的冷靜去問他:「房子爆炸的時候,你知道我在裏面嗎?」

韓郅的大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似乎替她換掉了燥熱的東西,她想要伸手去抓他的手,手背卻被摁住,然後聽到他開口說:「你發燒了。」

舒窈看了對方許久,才終於確認:「你不是韓郅。」

傅亦寒沒有理人,而是轉身和醫生交代了幾句便走了出去。

舒窈看着他模糊的背影漸漸消失,總覺得自己是在夢裏,有些慶幸自己當初並沒有答應傅亦寒的追求,否則現在連和他談條件的資格都沒有。

待到輸液瓶空了的時候,舒窈被人推醒:「舒小姐,是時候出發了。」

舒窈渾身無力,身上依舊忽冷忽熱,傅亦寒說讓她今天便去湯山,不管她會不會死在半路都必須去。過了一夜,腳踝腫脹得更厲害,落在地上的時候有錐心的痛,可是她沒有抱怨,換回自己的衣服之後,便衣冠整齊地準備出發。

小几上放着女傭為她準備好的行李和手機,舒窈將手機裝進隨身口袋,女傭替她拿起行李:「舒小姐,我送您出去。」

走過長廊,有車子在外面等,車子旁邊站着三個黑衣男人,個個人高馬大,一臉殺氣,見到舒窈走過來,立刻幫她打開了車門,舒窈朝對方微微點頭坐了進去。

車子穿過市區,街上一如既往地熱鬧,在這座城市,無論發生什麼事,黑夜都能夠撫平所有傷口,昨日的一切都像是沒有發生過,這座城市和這座城市裏住着的人一樣健忘。

看着車窗外花壇里的四季玫瑰,舒窈的心和身體一樣麻木。不過傅亦寒是講信用的人,既然答應了她就肯定能做到,說不定他已經在部署,她此刻只能寄希望於他,再沒有其他辦法。

從昨天到今天,舒窈知道韓郅有許多問題,但是她並不知道真相,傅亦寒也並沒有說,可以確定的是韓郅並非黑商那麼簡單,即便他有黑社會背景,也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去一個將軍的家中殺人。倒是有一個方向,只是她不敢深想,舒沄和韓郅從高中開始便是同學,若真是她想的那樣,那他要掩藏得多深才能瞞天過海這麼多年?

叮。

手機有短訊進來。

舒窈拿出手機打開短訊,是一條彩信,需要下載,她點了下載,片刻后出現一張照片的小圖,她隨手打開,然後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是舒沄。

她拿着手機的手劇烈顫抖,眼淚大顆大顆往外流,照片上舒沄沒穿衣服,手被綁着,肩膀上還有一隻屬於男人特有的粗糙大手。舒沄的表情很痛苦,可是看到這張照片的人更痛苦。

往前探了探身子,舒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要回易園。」

「舒小姐,現在是去湯山的路上。」

「我要見傅亦寒,現在。」她難得地強勢起來。

「抱歉舒小姐,我們無法做決定。」

「給他打電話。」舒窈聲音大了一些,終於有些失控。

車子緩緩停下來,竟然堵車了。

「舒小姐,您可以自己打。」

舒窈手拿着電話抖得無法撥出號碼,在自己腿上狠狠捶了一拳才冷靜下來,撥出號碼之後,傅亦寒並沒有立刻接,舒窈又撥了一遍對方才接聽。

只是說話的人並非傅亦寒,而是他的秘書楊粒:「舒小姐。」

「傅亦寒呢?」舒窈問,「你讓他接電話。」

「抱歉舒小姐,指揮官現在不方便,您有什麼話我可以幫您轉達。」

「我不去湯山,我要見他。」

「您的任職文件已經發去湯山,還請您遵守紀律。」楊粒說話客氣,內容卻並不客氣。

「你讓他接電話!」舒窈無法和楊粒溝通,語氣有些重,隨即壓低聲音,「請你將電話拿給他。」

「請舒小姐按時抵達湯山。」楊粒直接掛了電話,對於傅亦寒和舒窈之間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但是現在是敏感時期,舒窈又是敏感身份,她不應該再出現在傅亦寒身邊。

楊粒覺得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及時打住了傅亦寒和舒窈之間的一切可能。

十分鐘后,傅亦寒自會議室走出來,拿過自己的電話準備打開,卻是黑屏,楊粒站在一旁說:「手機沒電了,需要現在給您充電嗎?」

傅亦寒將手機交給對方:「好。」

楊粒繼續說:「舒小姐已經在去湯山的路上了。」

傅亦寒點頭,映着身後牆上掛着的著名油畫,多了一份漫不經心:「以後她的事情不需要向我報備。」

「是。」

舒窈在對方掛了電話之後不停地一遍遍撥打着同一個號碼,直到無法接通。

車子緩緩地往前開,街上不停有人按喇叭,車裏除了舒窈的動靜,其他三個人都像是死人一般。

舒窈放棄了給傅亦寒打電話,轉而打給了黎旭。黎旭是現任首都平原市的市長,今天他會去易園作月度報告。

電話接通之後,舒窈還未來得及開口,車窗上便傳來「砰」的一聲,防彈玻璃有些碎裂。舒窈瞪大眼睛看着碎裂的位置,脊樑上的冷意密密麻麻地爬上脖子,若非這是防彈玻璃的話,那麼中槍的便是自己了。

「喂?喂?」電話那邊傳來黎旭的聲音。

司機大喊一聲:「舒小姐坐好!」說着車子已經急轉彎,直接撞翻護欄到了對面車道,幾輛越野車緊緊跟隨,舒窈扭頭往後看,對方竟然在皮卡車上裝了火箭炮,正在瞄準位置。

「往右轉!」舒窈大喊一聲。

司機下意識地往右急轉,火箭炮貼着地面發齣劇烈的爆炸聲,舒窈乘坐的車子被摔出好遠才落地,上下顛簸著,舒窈的腳碰到了座位,她似乎聽到了來自身體某個部位碎裂的聲音,巨大的爆炸聲讓她有些耳鳴,不敢去看外面的情景。

司機在片刻的愣怔之後迅速加大油門往前跑,周圍又追上來幾輛車,和對方發生了激烈槍戰,似乎是前來保護他們的,只是舒窈乘坐的車子也並沒有擺脫這種困境,來車直接從側面撞翻了他們的車子,天旋地轉地翻了許多次才終於停下來。

一切都安靜下來。

沒有了槍戰,也沒有了那些無以言說的焦慮,舒窈嘴裏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角落裏的電話里似乎有傅亦寒的聲音:「舒窈?在嗎?說話!」

舒窈動了動嘴角,又吐出一大口鮮血,她想和傅亦寒說救救舒沄,可是她開不了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門被人用工具打開,電鑽聲有些刺耳,舒窈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刺眼的光亮照進她那已經失去光彩的眼睛裏。她輕微地顫抖著,微微張著嘴急促地呼吸,像是被強行丟到岸上的魚。

有瘦小的男孩子拿着工具爬進車裏在舒窈的腳邊忙活了一陣,然後舒窈被人抱出車廂,她整個人已經失去意識,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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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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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時光停滯,暴雪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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