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慧寫給黃秋雨的信

米慧寫給黃秋雨的信

米慧寫給黃秋雨的信

第四封信

哥哥:

我敢說,這是我一生中見到的最為美麗的桃花了,她那麼恣意地、瘋狂地開放,一如我們的Love。

你讓我躺下來休息,我覺得這是枉然,在你關上房門離開的剎那,關上房門離開的剎那?是畫室的門嗎?我在心中已罵了你一萬次,無端的酸楚莫名其妙地蔓延全身心,真是討厭,我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脆弱和不近人情呢?

窗子雖然關着,但春日的陽光還是溫柔地照過來,春日的陽光?現在是冬季,那麼這個春季離現在最近也是2004年。浸潤着我的全身,忽然間我覺得自己有些凄涼和哀婉,恍惚間覺得自己成了落拓公主,但我仍咬牙坐着給你寫一點兒有關那個花環和你在河水中游泳的感覺,這和黃秋雨剛才說的應該是一件事兒。我知道我寫不好,因為那種疼痛使我坐立不安。不過,我還是慢慢地塗抹著。

你必須先告訴我,你是不是可憐我或者同情我或者你只是應付我?如果是這三種情況里的任何一種,哥哥,你真的不如殺了我,或者放了我,因為我現在孑然一身,僅剩下尊嚴和清高了。

對了,那個花環現在會是什麼樣了?它的花瓣被流水衝掉了嗎?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我們也不必去知道,是嗎?今天那個頭戴花環的女孩是潁河岸邊最美的一處風景,她和她的哥哥赤着腳,提着鞋,肆無忌憚地沿着河水的邊沿往前走,肆無忌憚地從岸上射過來的無數的目光里走過,我們走得是那麼明朗,那麼豪邁,那麼叫人拍手叫絕!

哥哥,當你幾乎是光着身子撲進河水的剎那,我的眼前竟幻化出了大衛的身影,我居然會想到大衛,那個在你畫室里擺放着的白色的大衛,畫室里擺放着的白色的大衛?我剛才怎麼沒有注意到呢?你覺得奇怪嗎?你的勇敢沖走了我的羞怯,我為你從內心裏發出呼喚,儘管那呼喚你聽不到,但在我的感覺里那是世界上最為動聽的聲音了,哥哥,當你從水裏游向我的時候,當你從河水裏來到岸上的時候,我忍不住朝你奔跑過去,抱住你濕濕的、涼涼的肌體,哥哥,那是我嗎?岸上有那麼多的目光,可我卻如入無人之境,哥哥,那一刻我什麼都沒想,我只是想抱住你,只是想讓你那健壯的胳膊摟住我,真的,哥哥,那渴望像血一樣從心臟里流出來,立刻涌遍了我的全身,那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呀,哥哥,我需要你的懷抱……

陽光還是溫柔在照着,我不曉得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為什麼要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呢?有那個夢中的花環,有那條寬闊的春水,有你在水裏弄出來的水浪聲,不就足夠了嗎?哥哥,我有點餓,我想吃你……

燕子

4月2日

4月2日?今年的4月2日還沒有到來,那麼這個4月2日,最近的也是2004年的4月2日。為什麼是4月2日呢?剛才黃秋雨的手稿里不是說3月嗎?難道他們說的不是一件事兒?不,他們可能一個說的是陽曆,一個說的是陰曆。這封信里除提到了畫室,別的好像和黃秋雨的命案沒有直接的關係,那麼下面這一封呢?

第五封信

秋雨:

窗外已曙色大亮了,樓下某個地方有流水的聲音漫過我的耳畔,你也許還在溫柔的夢鄉,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

即使夢裏我也在想同一個問題,我是否太賤了?輾轉反側,竟不能入睡,眼睛疼得愈發厲害。

樓下賓館里的客人起得真早,客人?潁河管理處樓上的第四層、第五層和第六層是賓館的客房,要查一下近期在賓館里入住的人員。我凝聽着那些人在水池邊弄出的各種各樣的聲音,那聲音彷彿一種參照,愈發顯示出這裏的寂靜,這和我家的清晨很相似,這個時候,左右鄰居都應該下地幹活去了,這個世界真安靜呀……靜,有時是很讓人感到寂寞的,我現在就是這種感覺,哥哥,我十分的寂寞……

眼淚流下來,不知不覺地濕了你睡過的枕頭,我側了側身子,我想從那枕頭上聞到你留下的一些氣味,可是我沒有聞到,是不是我的嗅覺已經被散發在你屋裏的松香氣味給破壞了?是的,肯定是這樣,當我最初走進你畫室的時候,屋裏的松香氣味是那樣的強烈,是從那個插著油畫筆的小桶里散發出來的嗎?應該是,手的十種語言。可是現在我對那氣味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了,一點兒都沒有了,這使我隱隱地哀傷。你走了,你走了,他去了哪裏?家?畫院?還是師院?我為什麼還要待在這裏?為什麼我還要撿拾這破碎的遺憾呢?為什麼我要一次次違背自己的諾言呢?我在這裏無望地等待着,等待着,在寂靜里,時間顯得是那樣漫長……

忽然間,我想到那棵幾乎要倒在水塘里的柳樹,假如……假如能在那水塘邊蓋上一間小小的茅屋,把我們兩個安置在裏面,從此再不聞世間的是非,那該是一種怎樣的幸福呢?

側身躺在床上,通過房門看着東邊牆壁前的那排高大的書架,我想,在那每一本書上、每一本畫冊上,都留有你的指紋,你的指紋……每一本畫冊上,都留有你的指紋,在將近三千冊的圖書里,黃秋雨會隱藏一些什麼樣的秘密呢?樓道里的聲音開始嘈雜起來,那裏夾雜有你朝我走來的腳步聲嗎?沒有,我沒有聽到,我渴望着你朝我走來的腳步,可是你的腳步卻離我越來越遠……我拿起手機,手機?總隊長的推測是正確的,可是黃秋雨的手機呢?應該先查一下黃秋雨的通話記錄!可是猶豫了片刻我還是放了下來,你是今天凌晨才離開我的呀,扳著指頭仔細算一算,我們分開還不到五個鐘頭,我……屋裏忽然間一片空寂……

隱隱地感到有些涼意,忽然有到外邊走一走的衝動,也許,在潁河邊我會碰到一個和我一樣失魂落魄的女孩。那個時候我會拉住她,和她好好地談一談,即使遇不到,讓我在陽光里,在那擁擠的人群里看一看自己的身影也好呀!

哈!哥哥,這種衝動鼓勵了我,我這就去穿衣服!就是你這會兒出現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停下來……不,你還是出現吧,還是讓我聽到你朝我走過來的腳步聲吧,那樣我會對你做出一些讓步……我在床上停下來,仔細地聽着,可是走廊里還是沒有我熟悉的腳步聲,這下你可別怪我了,這回你就是從天上掉下來也別想攔住我,我這就去穿衣服了,我就要下床去了,我不想洗臉,也不想梳妝,就這個樣子走出去!

燕子

4月5日

4月5日?這封信和上一封時隔三天。手機,記住要查找黃秋雨的通信記錄。有收穫。那麼下一封呢?一封寫在64開信箋上內容很短的信。

第六封信

秋雨:

你怎麼又沒來?打電話關機,打電話關機?黃秋雨的手機在哪兒呢?掉進河水裏了?有可能,還有那隻老人頭牌皮鞋。是上課,還是出差?

現在是9點15分,你今天上午來的可能性不大了,恕我不能久等。

我沒有別的事,只因為心中老是酸酸的,慌慌的,戚戚的,坐着和躺着都感覺到累,於是我不自覺地、下意識地來找你,可你又不在……下意識地來找你,可你又不在,她肯定有畫室的鑰匙!她可以隨時出入畫室,而且她也是一個身負命案的女孩,黃秋雨的死與她有關?但是,她是這樣愛着黃秋雨,除非這愛是假的?除非她是在打黃秋雨別的主意,是那些被盜的畫?有好多無法言說的感覺,只是無從寫出來,就此罷筆吧,你知道我所要表達的一切。

另外,明天我想回家,在我疲憊的時候,家就是我心靈唯一的港灣。我等你電話!等你電話你知道嗎?!

米慧11月10日

11月10日?是2004年的11月10日,還是2003年的11月10日?如果是2004年,這與4月5日的那一封信相隔的時間也太長了,一對熱戀中的男女,不會相隔這麼長的時間。是不是還有別的書信沒在這裏?不可理解,在信息化時代,她為什麼要頻繁地寫信呢?一個奇怪的女孩兒。

第七封信

秋雨師:

夜半更深,獨擁被衾,我還是願意這樣稱呼你,我還是願意將心中這萬千柔情傾訴給你,就算你根本沒有聽見,我還是要獨自敘說,直到黎明。

我不敢說你愛我,但我敢保證,你惜我,憐我。這就夠了,有這些,相信我的道路會延伸得再長一些。

我不曉得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給你書信了(我不想打電話,我不想,不知道為什麼,我把你的號碼從我的手機里刪去了……),那個整天夢行度日的女孩已經死掉了,現在給你寫書信的是那個(腹中懷着胎兒,臉上洋溢着小母親般驕傲的小婦人了,她……)她懷孕了?腹中懷着胎兒,臉上洋溢着小母親般驕傲的小婦人了,她懷了黃秋雨的孩子?常常坐在畫室里等你,痴痴在念你,睡夢中是你的身影,夢醒后是無盡的惆悵的小女孩(現在,她雖然還不能忘懷於你,雖然依然見你心跳,雖然幾日不見仍有所思,但她學得圓滑了,她再也不想在你面前撒嬌,耍賴,甚至是做愛,她覺得那個曾經讓她魂牽夢縈的黃秋雨不再屬於她,在他們之間,不知什麼時候有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她變得沉穩,知足了,最起碼錶面上已經很「淑女」了。

曾經多少次,內心凄苦無助的我想在你懷中大哭一場,甚至是眼淚鼻涕塗遍你的全身,但多少次,我那麼冷靜地控制着自己,我覺得你未必會真心接受我的忘形,於是,在妹妹到來之際,她有個妹妹?我終於熱淚難收,畢竟,妹妹是我的妹妹,她會完完全全地接納我這隻無助的小羊,而你,畢竟——唉!……如果有來生,我們再續緣吧,今生已不可挽回。我只有,只有將淚水收起來,等到我們做夫妻的那天。

這封書信應該還有第二張。可是我從頭到尾,找遍了那疊米慧寫給黃秋雨的書信,也沒有找到這封信後面的部分。我只有接着看下去。

第八封信

秋雨:

給你書信的次數已不算少了,每次都是惴惴不安的,而這次卻是心平氣和,如聆聽花開一樣美好和溢滿馨香。

哥哥,我深知沒有來生來世的,但我仍然虔誠地禱告在來生的世界裏,我們是池塘里最美的兩朵並蒂蓮,別說我說瘋話,哥哥,你能對我說出在這個世界上有清醒的人嗎?

朱麗葉十四歲就殉情了,而我的一生卻什麼也沒有開始,我不會為誰去殉我如花的青春,只是這個世界太令我失望了,於是,我便開始逃脫,逃脫的最好方式也許就是用死來證明吧。哥哥,你覺得死就真的那麼可怕嗎?你不覺得死是一種悲艷的美麗嗎?你不認為死是一種已到極限的壯觀嗎?用死來證明吧,什麼意思?哥哥,你覺得死就真的那麼可怕嗎?你不覺得死是一種悲艷的美麗嗎?你不認為死是一種已到極限的壯觀嗎?剛才黃秋雨是怎麼說的?我伸手拿過放在一邊的黃秋雨的手稿,在最後一頁的最後幾行里,我找到了黃秋雨說的話:你能忍心離開這個世界嗎?米慧肯定是向黃秋雨表達過輕生的念頭,不然他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你能忍心離開這個世界嗎?現在她又說要用死來證明,一種悲艷的美麗,一種極限的壯觀,她真的有輕生的念頭?

好了,不說這個了,怕你又為我心痛。其實,真的站在陽光下面對一張張面孔,我比別人還來得瀟灑,活得有滋有味,只是內心裏有太多的傷痛,把那傷痛化做人前輕淺的微笑,這也許是另一種人生吧。

哥哥,不知你是否真的愛過我,我不想深究此事,只是我必須告訴你,我不愛你(或許我是個沒心沒肝的人,或許我從不曉得什麼叫愛或者被愛),只是在無人的夜裏,悄悄憶起你的點點滴滴。

想說的很多,比如這幾天天又冷了,別忘了加件衣服;比如想告訴你我很討厭下雨,尤其是綿綿無期的雨;比如很想與你做一次長途旅遊,忘卻煩惱與憂傷;再比如在街上我遇見了中學時罵我「低能兒」的老師,我很想當面羞辱他,雪我綿綿的恨,誰知開口竟是「老師,好久不見你,你比以前年輕多了」。老師訕笑,一時竟不知所措……

要睡了,睡眠終究是件好事,一切該做的與不該做的都可以在夢中解決。

晚安

夢中有我,米慧

天又冷了,別忘了加件衣服,這應該是一封寫在秋季的信。一封在秋季討論生與死的信。

第九封信

秋雨師:

在這陰雨綿綿的下午給你書信,總覺得有千般惆悵,萬般無奈。

「你竟不是我的!」這樣想着,心痛的感覺迅速蔓延了我(從十五六歲起,我就對異性有好感,這些年來,我哭過,也笑過,愛過,恨過,愛我的人像走馬燈一樣,哪一個不是對我山盟海誓,要愛得死去活來?最後呢?只剩下悵然無奈的我,流年似水,甚至連一點心跳的感覺都不能再尋回)……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愛我的人像走馬燈一樣,狐狸精?

這樣一個雨天,淚水默默在心中長流,竟還沒有心如止水,所以我告訴你:愛情始於一笑一眸,然後是無盡的關懷和珍愛。一個男人他並不要出色,只要他體貼。出色的男人被大家所擁有,體貼的男人只屬於他的愛人。

秋雨師(還是讓我們彼此放棄吧,因為這個世界畢竟不只剩下我們,這幾天,我和他不斷爭吵,他不允許我有任何單獨的行動),我和他不斷爭吵,誰?羅旗?坐在師院的閱覽室里,師院的閱覽室?即使米慧不是師院的學生,那麼至少這個羅旗和師院是有關係的,他是學生還是老師?不管他是黃秋雨的學生還是同事,那麼他都是黃秋雨的情敵,他就可能和黃秋雨的命案有關係。可我的心早已飛到了你的身邊,沒有你的日子裏,我人比黃花,但,奈何,你不是我的。

給我一條出路吧,或者把我殺掉!為這難言的情我幾乎要瘋掉了。雨還在敲打我的無望,不能與你攜手,是我終生的遺憾(或許你會笑我痴情,那你就笑吧,如果是這樣,有一天上帝會懲罰你的)。上帝已經懲罰他了。

不說了不說了,說這些讓你厭煩的話幹什麼?秋雨師,你開始想逃避我了嗎?如果有,只管說出來,我會永遠,永遠不再見你!

雨在下,我已累極,真想跳起來給老天爺幾個耳光,真他媽的,不知道我討厭這鬼天氣嗎?

一封沒有日期的信,連署名都沒有,但這仍然是米慧的筆跡。不同的是上面的這些文字是寫在A4打印紙上的,她是在哪兒寫的這封信呢?是師院的閱覽室,還是在黃秋雨的畫室?這封信對偵破黃秋雨的命案,有什麼幫助呢?羅旗,要找到這個名叫羅旗的人,讓小范到錦城師院去。

第十封信

哥哥:

從起床到現在我已足足等了你兩個小時之多,一本柯羅的畫集我都翻了好幾遍了……窗外的曙光已漸漸變得強烈,你是否正在接近我的途中?

這幾天我的精神很不穩定,總想干出點什麼驚人之舉,但終因我想得太多而無法施行。我常想,緣分這東西到底是什麼?良心又究竟值多少錢一斤呢?

哥哥,對於你,我充滿了無奈,你的愛已對我織成一張無形的網,而我只是那網裏不想掙扎的魚,任日晒,任風吹,哪怕被風乾成魚乾,又有誰說我沒有真正地游過大海呢?

就此擱筆。因為忽然間眼中有些酸楚,望望窗外的潁河,風好,日好,卻獨獨屋內的人心情不好。唉,罷了。

小妹

5月9日

這封5月9日的信,被黃秋雨編成11,而被他編為7的那封信,日期卻是11月10日。如果這兩個日期是同一年份,那麼這些信的編號,並不是嚴格地按書寫的日期,這些書信的編號,很有可能是黃秋雨隨手在書信的上方寫下來的。

第十一封信

哥哥:

獨坐家中,心中是萬種惆悵,一周來精心扮起的好心情被他的到來沖得一塌糊塗,我真不明白,當初我怎麼接納了他?獨坐家中?米慧嗎?我真不明白,當初我怎麼接納了他?誰?羅旗?不知你現在幹什麼,是靜靜地坐在畫室里看一幅你剛剛完成的畫作嗎?我似乎聞到了松節油的氣息,或者……我不知道你在幹什麼,又不能很快地去看你,鬱悶煩躁的情緒死死纏繞着我脆弱的神經,我開始摔東西,甚至開始撕書,一本、兩本,《暗語》、《水仙的心情》、《沒有人看見草生長》……《孤獨者》?我慢慢地停住了手。《孤獨者》,這是譚漁的小說,譚漁?那個作家?你的好朋友,那個坐在沙發里臉色有些發青皺着眉頭吸煙的中年男人,他竟然喜歡我寫的詩。哦,想起來了,我在黃秋雨的病房見過他,他和黃秋雨是老鄉,都是潁河鎮人。他在文聯編一本名叫《黃泛區》的雜誌,這個人對黃秋雨應該很了解。一個作家、一個畫家,他們坐在一起的時候,會討論什麼呢?那些被盜的油畫?譚漁看上去就是個孤獨的人,怨不得他能寫出《孤獨者》這樣的小說。哥哥,對孤獨的感受我們相同嗎?哥哥,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曾經討論過有關孤獨的種種,儘管「孤獨是一種美」,「孤獨是一種輝煌」,但我卻希望有你作陪,我實在享受不了這樣的美和輝煌!

也許在心裏你從來就沒有看重過我,我只是你眾多紅顏中一個匆匆的過客,哥哥……真是這樣嗎?眾多紅顏中一個匆匆的過客?黃秋雨,是這樣嗎?我不知道為什麼和你在一起總是心情如花開一樣燦爛,或許是你長我的緣故,在你面前,我可以撒嬌,可以發嗲,可以虛榮,可以任性,可以流淚,可以大笑,可以躺,可以坐,可以擾亂你工作,哥哥,在你面前我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那樣一個潑辣、尖刻、挑剔的米慧在你的面前真的是原形畢露,而你竟然不煩,不惱,並且還有意慫恿,真是該罰,該打!(是你慫恿了我的壞脾氣,這輩子有你的氣受了)

哥哥,不知道我們的……怎麼樣了……不知道我們的……怎麼樣了,說的什麼?秘密,他們兩個人的秘密,或許外人永遠也不可知道的秘密。忽然心痛,擱筆外看,院子裏那一樹桃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落盡,甚至連小桃都已經結了出來,也許花落才是真正的美麗,是嗎?

此祝

夢中有米慧

緊握你的手

5月1日

一封被撕碎又粘貼起來的書信。誰撕的呢?米慧?黃秋雨的妻子?那個擁有畫室鑰匙的女人,還是那個「瘋狂」地寫着愛的痴女人?你妻妾成群呀黃秋雨!她們之中是誰撕的呢?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封被撕碎的書信,就是你黃秋雨粘貼的!一塊兒又一塊兒,你真有耐心呀,我知道你是個畫家,我知道你懂裝裱。把一張撕碎的書信恢復原樣,真的需要耐心和技術。可撕碎的心呢?黃秋雨,你到底有多少秘密呢?

第十二封信

秋雨:

這權當是我們之間最後一封信函吧,我說不清近來的心情如何,只感到對生的困惑和對死的渴求使我輾轉而不能成眠,我害怕有一日忽然間我離開這繁雜的人世,連隻言片語也沒留與你——我一生中最痴迷的人,那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呀!我害怕有一日忽然間我離開這繁雜的人世,連隻言片語也沒留與你……這和黃秋雨的死有關係嗎?黃秋雨看到這些文字會是什麼反映呢?精神受到刺激?是的,這些刺激了黃秋雨,在黃秋雨的文字裏,已經有了這種傾向。這和黃秋雨的死有關係嗎?自殺,會導致黃秋雨自殺?自殺?自殺……黃秋雨會自殺嗎?我一生中最痴迷的人,那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呀!一個女孩,被愛折磨得這樣苦,簡直無法承受。甚至想以死來了結。那麼黃秋雨呢?他會不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對你的感情,我近來愈加分不清楚了,你的千般體貼、萬種柔情常常和你勸我流產和我在大街上奔跑的情形交疊出現,勸我流產?她真的懷了他的孩子。這是一個重要事件!她會為這個孩子威脅他?如果她不答應流產,他要堅持,這就有了動機。她殺了他?有時,我真懷疑我已經死掉了,死?死,一個年輕的女孩一次次地想到死。黃秋雨會怎麼想呢?如果黃秋雨……活着究竟還有什麼意思?我竟然愛了別人的丈夫,恐怕到來生也不得超度,是嗎?

秋雨,我的知己,就讓我做一次你的紅顏知己吧,我死之後,我死之後?又是死。不要給我立什麼墓碑,米慧什麼都不要,只要黃土一捧,只是你別忘了在我墳的周圍栽上帶刺的玫瑰。我死之後,決不允許任何人再來騷擾我,只是年年的清明,求你到我墳前看一眼,也不枉我們曾經同床共枕一場,可別忘了啊!

我走了之後,別再去尋花問柳了吧,即使你不愛那個女人,也要和她廝守一生,即使你不愛那個女人?說的是金婉?算是對我靈魂的一種告慰吧。

如果有來生,我寧願永不相識你!

米慧

元月28日泣筆

元月28日?如果是今年的元月28日,那麼這一天應該是臘月十九,春節前的臘月十九。

第十三封信

哥哥:

我的Love!你居然還記得我,還記得那個一無是處、驕傲任性的米慧,你居然那麼快就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真是措手不及,直到現在我還懷疑你的到來是否真實。

我不曉得你對我的愛究竟有幾分,也不知道我們相愛究竟會不會有結果,但,你,黃秋雨,那個眾多女人供奉的男人現在來到了我這裏,我雖然知道這只是短暫的一場夢而已,然,這一切足夠了,我再也不想奢望過多,我甚至開始試着一點兒點兒忘掉你,試着不再想你,試着胖起來,真的,我要是胖起來一定比消瘦的樣子好看得多。

黃秋雨,我們無緣成夫妻,幹嗎還要相聚?請求你放棄我吧,我的Love!我的無奈!我的痛!你知道嗎?在你家的兩天裏,我幾乎要死掉了,我忍受不了一個俗氣的女人和我共享你,在你家的兩天裏,她到過黃秋雨的家?俗氣的女人?她說的是金婉。想我米慧一生驕傲,卻在情感上如此失敗,真是恥辱,我真想殺掉她!殺掉她!然後我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啊,我說得太多了,恐怕你要生氣了,可使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會守着那樣一個渾身充滿俗氣的人不肯離去?你為什麼只會永無休止地委屈我。你為什麼只會永無休止地委屈我,這是他們分手的原因嗎?真是可惡,黃秋雨,其實你是懦弱的,你的懦弱幾乎使我變成了瘋子,你怎麼不去死,你這個殺害米慧的劊子手。

黃秋雨,我的心肝,忘掉我吧,我無法忍受你的懦弱,我也無法承受你的愛,你的愛只能叫我痛苦,叫我瘋狂,叫我無奈,天呀,我的愛,我的漫天無際飄落的秋雨……

第十四封信

秋雨:

最後一次了吧,終於有了最後一次屬於你的這封書信,對於我的選擇,你早已瞭然,是嗎?

謝謝你對我的一切,對於我這個刁鑽古怪的女孩,你用盡了所有的耐心和努力,委屈你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這樣麻煩你了。

我一直都被你那麼熱心地幫着,我再求你辦最後一件事兒,你務必把那5000元的風險抵押金向廠方要回來,風險抵押金?要知道這一生我欠父母的實在太多,你幫我了卻這最後一件心愿吧!幫我了卻這最後一件心愿吧,她想幹什麼?

如果有來生,你說,我們還要不要見?

米慧

2月1日絕筆

2月1日絕筆?2月1日,這一天是臘月二十三,農曆臘月二十三是小年呀,威脅他嗎?

第十五封信

秋雨:

我的至真至性的老師,我的至親至愛的兄長,我一生一世的知己,我生也不能死也不能相同的愛人,永別了!

我是帶着血淚書寫這封信的,不過,我已是心如止水了,愛和恨都已飄失得很遠很遠了,我說過,我不會為……

這是一封剛寫了開頭就結束的信,像第十二封信一樣,也是被撕碎后又被拼接起來的。在這封被拼接起來的書信的空白處,標著一組阿拉伯數字:「16」。是米慧寫給黃秋雨的第十六封書信。為什麼要把這些書信編上號碼?是為了好存放嗎?按照這個編號,這疊書信里缺少第一封、第二封和第三封,這十六封信里的前三封信在哪兒?會是一些什麼內容呢?

我把手中能看到的米慧寫給黃秋雨所有的書信,放在一邊,最後留在我手裏的,是一封沒有編號的信。那是米慧寫給她父母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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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十種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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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慧寫給黃秋雨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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