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初探皇宮(一)

第50章 初探皇宮(一)

是夜,慶國皇宮巍峨的城牆籠罩在忽明忽滅的月色中,第一輪巡邏剛剛結束,全副武裝的皇城禁衛軍面色凜然,一絲不苟的邁著整齊的步伐,前往東西南北四座角樓換崗。安靜的城牆裏,已經少有太監侍女行走的身影,更不用提白日裏白去匆匆的各色宮女佣人、官宦家眷,沒有了這車水馬龍的一陣陣人潮,夜色下的皇宮顯露出它冷寂、莊嚴而壓抑的本來面目,令人望而生畏。

同樣是安靜的城牆裏,沒人看到一個矯健的身影從宮牆上翻下來,貓一樣落在走道上,又敏捷的閃入一旁的御花園裏,一氣呵成,利落乾脆。

小心翼翼的呼出一口氣,言犀打量著御花園的狀況,成長於茫茫山野的她,只覺得御花園比想像中的還要小,不禁有些可惜。但她很快放下這個念頭,朝後宮的方向摸去。

「這位慶王妃,你可認識?」

白天的情形在腦海里閃回,言犀越發放緩了動作。

「慶王妃」……她何止是認識。

只是她沒想到,當童年的一切崩塌殆盡,當血親生離死別,還有一個人,和她血脈相連,活在這世上。

「當朝寵妃,皇子之母,也是當年戶部副丞相沈竹正妻的嫡親表妹,我想你遲早會再聽到她。」

白天的時候,陸重行還是帶她走進飯館,只是點完菜之後,柔和的臉便掛上若有似無的微笑,像是安慰,又像是有些無奈:「其實,如果你想知道當年的事情,最快的速度,就是通過她,這幾天我也在想要不要告訴你,但是你的傷沒好,我也就沒有貿然問你。」

「你應該問我的。」

言犀有些難受,「慶姨母」,這三個字劃過腦海,親情帶來的溫暖、懷念和安心將她包裹起來,但同時,另一個念頭也浮現出來,將這層包裹狠狠撕開。

既然是當朝寵妃、皇子之母,當年為什麼……沒有伸出援助之手?

這個念頭撕開了喜悅和溫暖,讓她雀躍的心情跌落谷底,陸重行彷彿聽到她的心聲,也收起了那一點笑意,正色說道:「也許當年她有苦衷,你不必覺得自己過於多疑,只要你想,去問個清楚不就好了?」

「懷疑自己的血親,不覺得我薄情?」

「你的懷疑是合理的,等過幾天,你的傷好了,去看一看吧。」

「……我知道。」

只是,言犀實在無法等傷好的時候,當天夜裏,她便披着星月潛進皇宮,摸進侍女的房間換上深綠色的宮服,然後一頭扎進三千粉黛的後宮。

等真的站到猩紅的石牆只見,按捺住心裏的激動,言犀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就這麼跑過來,自己不認識路。

她翻遍記憶,模模糊糊想起自己6歲的時候來過皇宮的,只是那次,除了一串枇杷,並沒有見到慶姨母……似乎連後宮都沒有進去過?這麼想着,她難得有些泄氣,又努力振作起來,罷了,就當來熟悉環境,找到慶姨母,看看她過得怎麼樣吧。

下定決心,她小心翼翼的避開巡邏侍衛和偶爾出現的侍女太監,將後宮大致摸了一遍,穿過那彎彎繞繞的行宮走道、亭台拐角,等終於走到慶王妃居住的錦繡宮時,反而下意識的停住了腳步。

她連慶姨母的樣子都不記得,這樣貿貿然闖進來,真能得到答案嗎?

她抿抿嘴,想到記憶里,慶姨母塞過來的小錦囊,再次嘆口氣。

錦囊給了金容,自己連信物都沒有,只在外婆喪禮上見過自己一面的慶姨母,還能認出她來嗎?

如果只是陌生人,當年的隱情,她會告訴自己嗎?

答案令人失望。

她嘆口氣,路過錦繡宮精緻的門楣,失去目標的腳步,迷迷茫茫的朝前走去,不知不覺的走到了一片空曠的地方,舉目四望時,只看到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突兀的矗立在相交道上,成為這片區域裏的唯一「生物」。

她覺得莫名熟悉,走到樹下細細打量,這才發現並非錯覺,眼前這棵一人抱不過來,枝葉濃密的巨樹,就是14年前那棵枇杷樹。

只是當年的枇杷樹單薄矮小,現在這棵卻密密麻麻的枝繁葉茂。

「一般的枇杷樹哪有這麼大個頭,看來這麼多年,就你活得最好。」

她輕笑着,縱身一躍,翻到枝葉間看是否有枇杷可摘,就著月色,果然看到處處掛着小巧的果實,只是硬邦邦的,還沒到成熟的時候。她便想起那次在皇宮裏的情形,自己爬樹上摘枇杷,惹得阿娘將自己一頓打罵,忍不住笑了笑,坐在樹上紅了眼眶。

十年了,阿娘也好,父親也好,音容笑貌在腦海里從未褪色,就連賢哥和明哥,喜歡取笑自己也好,戲耍自己也好,所有當時討厭的壞習慣,也被這十年時光洗刷得只剩下可愛。

如何不可愛呢?女兒家十六及笄,少年郎十八成年,只是可憐兩個哥哥,臉還那樣稚嫩,永遠無法成年了。

藏在樹影間,言犀淚流滿面,憤怒逐漸佔據腦海,她恨不得衝進那最大的宮殿,拖出那個不知面目的皇帝,看看是怎樣一個人,一聲令下,讓自己家破人亡。

只是想法剛冒出來,兩個人影已經不知從哪裏衝出來,衝到了樹下。

「言犀!」

其中一人急切的呼喊著,聲音清潤柔和,卻是個年輕男子。言犀一愣,幾乎以為自己暴露,立刻將自己往樹影里藏去,下一個瞬間才反應過來,那人不是喊自己。

不是喊自己,而是喊跑在他前面的另一個女子。

那女子停下來,背對着枇杷樹,像是回應那聲呼喚,微垂著頭,卻不說話。言犀心中震動,朝她看去,只能看到她一頭秀髮已過腰間,紅色的髮帶輕輕系著,更襯得髮絲黝黑瑩潤,在月下彷彿有光。一襲素白的長裙遮擋了她的身形,下擺精緻繁複的繡花卻為這份素色增添了端麗和貴氣。

不像是宮女的打扮。

「言犀……」男子繼續呼喚著,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女子面前,言犀居高臨下,看不清他的長相,卻能看到他想要伸手握住女子的手,又有些拘謹的縮了回去,只是言辭切切,十分緊張的樣子。

「……我只是想先跟你說,以免你覺得我莽撞。」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是不願意,我就不說,只是我真的不願意再等了,我與你……」

「殿下!」

女子急忙抬手,像是要捂住對方的嘴以阻止接下來的話,那手抬到一半又急急停住,「殿下,還請殿下不要提這件事情,我想娘娘她,她一定有計劃的,何況最近人心惶惶……還請殿下體恤,不要提及好不好?」

「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就不提,但是,你知道我的心意。」

「我知道……我知道的。」

「言犀……」

男子看着眼前低垂頭的人,嘴角微彎,襯著清雋的下顎,線條溫潤如玉。

言犀靜靜的看着,看他輕輕呼喚著自己的名字,輕輕的扯著女子的衣袖,像是體恤,又仿若撒嬌一般,也忍不住彎了嘴角。

既然被叫做殿下,想必是哪個皇子了,只是都說皇家無情,這人的音容動作間,卻全是柔情蜜意,讓人忍不住為他打動。

果然,那女子也像是被他的動作逗得開心了些,頭更低垂下去,聲音卻輕鬆了許多。

「謝謝殿下,那我不在這裏阻擋你了,娘娘等着你呢,快去吧。」

「我隨你一起。」

「好。」

說着,那女子似是終於寬心,抬起頭來,又側頭看到樹上的明月,輕輕一笑,轉身朝後宮走去。

只是這一側頭,她的眉眼就展露在月光之下,言犀一見之下,已經忘了呼吸。

那是她記憶里,和爹娘兄長一樣,牢牢刻印的一張臉。

屬於金容的,長大后的樣子。

難怪……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原來她不在劉大娘的故居里,不在那大街小巷的流離之地,而是在這裏。

只是金容為何在這皇宮裏?

為何……答應着屬於自己的名字?

言犀僵在樹上,連呼吸都要忘記,愣愣的看兩人走遠,身影轉過宮牆,消失在夜色里。

風吹過來,一片葉子猛然被吹起,劃過她的臉,差點劃過她的眼睛,她便狼狽的一轉頭,重心不穩,從樹上跌落下來,幾乎要摔落在地,又堪堪伸出手緩衝,沖得傷口一疼,讓她的眼淚都要掉出來。

她控制住呼吸,撐在樹下慢慢梳理,樹榦粗糲的紋路印在手心裏,縱橫交錯,理不出來處和結局,她便愣愣的站着,忘了身在何方。

就在這時,一聲叱喝從身後傳來。

「你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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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水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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