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重逢(一)

第46章 重逢(一)

言犀一路朝着前方跑着,步伐矯捷,輕若無物,那道金光早已消失不見,但十年的訓練,讓她能輕易猜出那道金光出現的方位和大致距離。

等快要靠近的時候,她越發謹慎起來,甚至沒有再奔跑,而是貼著路邊的建築牆邊,仔細快步的朝那邊走着,一雙眼睛略微低垂,神情卻專註無比,如臨大敵,甚至有些緊張。

終於,她到了那道金光指示的地方,卻發現路盡頭是一座昏暗的破舊屋子,沒有燈火,也沒有人居住的樣子,門前的三岔路荒涼僻靜,看着像是個不太有人經過的樣子。

是誰放出了信號?又是約的誰在這裏會面?

言犀理不出頭緒,看了一會兒便要走,然而,就在「離開」的念頭升起的同時,一道寒光從身後襲來,帶着凌冽的殺意,黑豆一聲犬吠尚未響起,言犀心臟已經瞬間收縮,堪堪側頭避開,就看到那道寒光化作金屬的實體,從耳邊擦過,穿透黑暗的街角,「叮」的一聲,刺進前面的牆壁上。

同一時間,人的氣息已經到了耳後,言犀幾乎能看見對方緊繃的面容,和冰冷無情的眼神,她全身都警覺起來,寸劍瞬間出手,背到身後,堪堪接住對方的攻擊,尖銳的金屬聲響起時,她就著那攻擊的力道朝前衝去,貼地飛行一般,一直衝到街道盡頭的牆壁那,雙足往牆上一點,又借力跳轉了回來,面向襲擊者攻來的方向。

這一次,她看清了來人,卻是個身形頗高,一身黑衣,把自己掩蓋在夜色里的刺客。

那人見到她,身形往後退一步,更加藏起來,冷聲問道:「來者何人。」

聽聲音,是個男人,言犀盯着他,卻無法從記憶里已有的人當中,找到相似的一個,也冷聲說道:「是你放出的信號。」

那人得知她循着信號而來,又想到剛才自己攻擊的一瞬間,她已經拉起蒙面,遮住了半張臉,如此身手了得,便沒頭沒尾的說道:「紅豆生南國。」

言犀一愣,反應過來,這是對方的接頭暗號。

可她只是跑過來看看,根本不知道所謂的暗號,而且,若非對方直接攻擊過來,她連一點參與其中的想法都沒有,於是她嘆口氣,說道:「我不過是看到信號,過來看看而已,你等的人不是我,再見。」

說完,她轉身想走。

對方卻沒有放她走的意思,那人手一揮,另一個人從他身後躥了出來,兩隻手上寒光一閃,竟是兩把半臂長的彎刀,徑直衝了過來。

居然還有人!看到那兩柄彎刀,言犀目光更冷,她咬緊牙關一聲不吭,抓牢手上的寸劍,頃刻間已經接下對方數招。

「住手!我無意參與你們的事!」

她冷聲說着,卻看到對方面具后越發狠辣的表情,心裏嘆一聲,咬牙抵擋,對方的功夫顯然極好,手中兵器雖然短小,但整個人卻如同兵器的一部分,沖、突、刺、砍無縫相連,言犀全力阻擋,轉眼已是百招,她目光越來越冰冷,卻始終沒有下狠手,連連防守,攻擊卻不足,完全沒有在梁鎮殺周祥時的氣勢。

焦灼間,那人突然沉聲冷喝一聲,側身而過的時候突然在半空中迴轉,右手彎刀如冰刃,毫不留情的刺進言犀的右手臂,她悶哼一聲朝前撲去,心裏已然怒氣,不顧手上傷痛,半空中已經調轉身影攻了回去,寸劍直刺對方眼睛,那人大驚,匆忙間側頭避開,被寸劍劃過臉頰,血珠迸射出來,在黑夜裏劃出一道極細的痕迹。

「住手!我是無生門的人,但不是你等的人!」

她喊著,心裏着急,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招惹上麻煩的事情,黑衣人聽到她這麼說,下意識回頭看同伴,小小的動作,暴露了兩人的關係,想必躲在黑影里的那個人,才是說話算數的。

她剛要再解釋,那人聽到「無生門」三個字,已經先她一步,從側面衝出來,對準她直衝了過來,同時,臉上已經留下傷口的人也原地暴起,手腕一翻,刀光同時出來!

居然是要滅口嗎?

言犀心裏狂怒,手中寸劍一閃,就要拼着被再刺一刀的後果,直取領頭的首級,就在這時,小小的黑影沖了出來,正擋在她側面,見此情形,言犀再也按捺不住,大喊道:「黑豆閃開!」

這一聲出口,黑豆已經被那彎刀掃到,嗚咽着落到地上,言犀狂怒,寸劍更猛,輕喝一聲沖了過去,鐺的一聲,將對方手上的武器遠遠打了出去,又瞬間借力在空中一翻身子,狠狠一腳將那人踢了出去,那人捂著胸口朝後退去,幾乎要狼狽的摔落在地,卻一聲不吭,而言犀落地之時一個衝刺,扭身衝到黑豆前面,將另一個人一掌打出去,冷聲說道:「別欺人太甚!」

第二人看一眼同伴,滿臉殺意又要衝過來,言犀心裏大叫不好,正要撈起黑豆逃走,身後突然衝出來一個人影,朝他們大叫:「你們做什麼!?」

這一聲出來,黑衣人便陡然停在半路,被言犀踢翻的人更是目光一閃,轉身朝身後的牆壁一翻,越過牆壁消失了蹤影,他的同伴見此情形,也沒有停留的意思,抬腳跟了上去。

此時,言犀冷汗都已經下來,她當然也不願意暴露人前,何況無生門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回過來,她便撈起黑豆,看也不看身後的人,轉身就要逃走,卻聽到那人又喊了一聲:「言犀?」

她一抖,本能的回過頭去,卻看到黑暗的街道上,一個墨藍長衫的青年站在那,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正確的說,盯着她懷裏的黑豆。

言犀不認識此人,短暫的呆愣之後,她轉身要走,那人卻已經反應過來,輕聲說道:「我是陸重行,你還記得我嗎?」

陸……重行?

一瞬間,遙遠的記憶奔涌而來,言犀愣在原地,這才看清楚對方白凈舒朗的五官,還有那熟悉的藍色袍子,張口結舌的站在那,不知該說什麼。

「你是言犀,對嗎?這條狗叫黑豆,是當年在泥巴山上,段十六送給你的。」

聽到「段十六」三個字,黑豆汪了一聲,言犀終於回過神來,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的人,愣愣的問道:「是你?你怎麼、怎麼會在這裏?」

「如果我說路過,你相信嗎?」陸重行鬆了口氣,慢慢走了過來,看一眼黑豆,終於把目光落在言犀臉上,淡漠的臉上便浮現出略微複雜的神色,像是如釋重負,又像是驚喜,又彷彿有點猶豫。

「你受傷了。」

「……沒事。」

「……無論如何,你傷得很重,跟我走,我先給你治療傷口吧。」

言犀有些戒備,她盯着突然冒出來的青年,目光微動,似乎在猶豫,然後她想起那個信號,微微蹙眉,點點頭:「先離開這裏。」

說着話,積攢了一會兒的雨突然下了起來,言犀對於要去的方向依然有些猶豫,陸重行耐心的等着她,見下雨了,便走上前來,言犀看見,他手上拿着一把傘。

眼睜睜的,她看着慢慢靠近的靛藍長衫、白皙面容,看着對方一把傘拿在手上,非要等走到跟前了,才打開來,撐在自己頭上。

頗有點陰魂不散,軟硬不吃的氣質,言犀在心裏嘆口氣,認命的站着,沒有分道揚鑣的打算,輕輕說道:「你帶路吧。」

陸重行點點頭,藍色長衫如湖泊,被風吹起漣漪。他慢慢走着,聞到風裏傳來血的氣味,這氣味將他的記憶帶回到了十年前。那時,他在雍都和泥巴山兩次遇到言犀,又在山裏撿到滿身血跡的她,一起經歷了夢境一樣的奇妙事情。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想起初見的時候,她在街邊急得要哭、在山上被血和泥裹着,狼狽得要死,卻臉也圓圓的,眼也圓圓的,像一隻被世界欺負了有些委屈的小奶貓。

而現在,她雙眼變得狹長,下頜變得尖銳,拿着奇怪的短劍,在黑暗的街巷裏與人廝殺,身姿凌冽矯健,更不用提,說話時那刻意冰冷的態度,即便是貓,也是一隻隱匿在黑暗裏,目光尖銳、隨時會亮出利爪的野貓。

這十年,發生了什麼?

他不知道,也不願意猜測,此時雍都尚有一絲寒意,雨不大不小,將世界籠罩在一片氤氳中,他見言犀肩膀上的血被雨暈染開,便輕輕說道:「你放心,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不會害你。」

言犀一愣,有些驚訝的抬頭看他,心裏百轉千回,也是十年前兩人的巧遇,想起那個少年在山上對自己的照顧,還有自己對對方的依賴,她心裏掙扎片刻,疏離冷漠的點點頭:「就算一隻手,我也打得過你。」

陸重行便笑了笑,看看天色加快腳步:「走吧,一會兒雨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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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水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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