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資本愛情現在時

和伊凡相識，既在情理之中，又有幾分意外。他辦了一個「失敗者俱樂部」，我慕名前去採訪。

失敗者俱樂部其實就是一個酒吧，如果不是冠以「失敗者」之名，和別的酒吧沒什麼兩樣，裏面的設施也和別的酒吧差不多，只是頂棚奇高，上面懸著星星樣的燈，好象是倉庫或車庫改的。我找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環視了一眼周圍。雖然是白天，可酒吧里卻稀稀落落，坐了十幾個人。大概都是失敗者吧。失敗者沒有白天和黑夜之分，對他們來說，早晨升起的太陽，還沒有瓶中酒精和水勾對的液體更誘人。有幾位桌上擺滿了空瓶子，好象他們已經在這呆了一個世紀之久，還沒有要走的跡象。

伊凡親自動手，調了兩杯朗姆酒，一邊喝，一邊對我講了起來。下面這個故事就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我的人生，可以說，是從遇到她開始的。

遇到她之前，我的經歷非常簡單，7個字就可以概括：讀書、上班，開網吧。本來呢，我是一個很平凡的上班族，一個偶爾的機會，認識一位香港朋友，他想在內地做生意，但苦於沒有合作夥伴，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看中了我，我們開始合作生意，他供貨，我負責銷售，開始做快譯通，後來也做電腦，為了保險，單位的工作也沒辭，辦了停薪留職。後來，香港人和別人合夥買了船，做走私油生意，我這個人膽小，怕把自己牽扯進去，就提出不做了，又回單位上班。人有了錢就不想再被別人管，上了一個月班，實在忍受不了無聊的工作，就辭了職。閑着沒事，我在家玩電腦，上網，結果就迷上了，投資開了一個網吧。

有一天，我剛到網吧，就接到一個電話，說是報社記者，要寫一篇網絡方面的文章，想來採訪我。當時網絡剛剛興起，網吧還是一件新興事物，不象現在，百米一個，比拉麵館還多。正是因為這樣才把她『網』進我的生活，不過真正被網住的還是我。

那時候我太年輕，不知道對別人，尤其是對年輕女性說不，要不然，也不會發生後面的那些事了。打完電話，大約半小時她來了。不過，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不太愉快，而且，說實話，我開始並不喜歡她。

她很漂亮，可以說，是非常漂亮。可我不喜歡她身上的那種傲氣，漂亮女人的傲氣。象女皇似的，在我的網吧轉了一圈，用不屑的口氣說：這麼小啊。採訪中間我接到香港朋友的電話，讓我到國際酒店去送公章，他走時放在我這的。我讓她在網吧等一會兒，最多15分鐘就回來。路上塞車耽擱了幾分鐘，我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我急忙給她打電話，連打了三遍，她才接。一開口就把我訓了一頓：你以為你是誰？克林頓嗎？我當時真想把電話掛了不理她，可出於禮貌還是向她道歉，她口氣緩和了些，說：好吧，給你一個改正的機會，你過來接我吧。

我開車去接她。這是我做的第一件蠢事。第二天文章在報上發表了，憑心而論，寫的確實不錯，我打電話向她致謝，並說有時間請她吃飯。象她那樣的漂亮女人，根本看不起我這個小老闆，我只是客氣一下，沒想到她一口答應下來。這是我做的第二件蠢事，我們的來往，就從那天吃飯開始密切起來。那天分手時，我也是藉著酒勁，握了一下她的手，她也用力回握了一下。然後，半認真半玩笑地說：告訴你，千萬別愛我。回到家，我就開始翻江倒海，想着她說的那句話，怎麼也睡不着。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們之間不太適合。我根本駕馭不了她。可是，愛情這東西，就象醉酒，你根本控制不了自己，雖然心裏明白，可還是一個勁地做傻事。明知不可能，我還是向她表白了。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我以前根本沒談過戀愛。

她當時盯着我看了一會兒，臉上浮現出一種怪異的笑，用有些不屑的口氣說：「這麼說，你愛上我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愛我嗎！」

「為什麼？難道你不需要愛嗎？」我問。

她聽了哈哈大笑，聲音中含着嘲諷：「愛是什麼？你看見過嗎？她多大，多重，什麼形狀？你能告訴我嗎？不能。這世界上沒有人見過愛，她根本不存在，是人們想像出來的。」

「不，她存在，在這裏。」我用手指著自己怦怦跳的心，大聲說。

「那是什麼？心靈嗎？我沒見過，我只見過心臟。」她輕蔑地說。

我不知道上帝為什麼給她那麼美麗的容貌，卻給她一顆冷酷的心。我不知道說什麼，騰地一下站起來，她本能地往後一退，大概是以為我要衝過去。也許是我的神智還沒有完全亂，僅剩下的一點清醒讓我衝到窗前，奮力推開窗子，往外面望，以使自己不做傻事。

大概是被我的舉止嚇到了，沉默了一會兒，她先開口了，口氣比剛才緩和了些。「那好，既然你說你愛我，那麼我問你：你拿什麼愛我呢？」

被她突然一問，真把我問住了，我想了想，說：「我用我全部的愛來愛你，這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我不是說過我不相信什麼愛。我只相信看的見的東西。」

「那麼你說，你想要什麼？」

「現在是商業時代，商業時代最重要的是要有資本。我想知道，你有多少資本，可供愛的資本？」

「我？我有一個網吧，每個月收入在一萬元左右。還有一台車，價值20多萬，銀行還有十幾萬的存款，等結婚時，可以貸款買一套房子。」

「就這些？」

「就這些，不夠嗎？」

「當然不夠。」

「你想要多少？」

「我想要的，簡單用數字錶明，就是54321。就是要換過5種職業，去過4個城市，談3次以上戀愛，還要有兩處房子和一輛車子。」

我如入雲端，她見我不明白，解釋說：「我為什麼要這些資本呢？因為我不相信愛情，在一個資本貧乏的社會，愛情遙不可及且脆如薄冰，但我相信婚姻。婚姻最重要的是穩定，而不是動蕩。可人是最貪婪，最經受不住誘惑的。尤其是沒經厲過的事情。所以我要你在結婚之前，儘可能多地去陌生的城市、嘗試陌生職業和陌生女人，把情感釋放掉。這樣才會安定下來,抵抗誘惑。至於房子和車，這也是婚姻必需的，兩處房子，平時住在市內，周末去郊外度假。怎麼樣，你可以考慮考慮再回答。」

我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說：「不用考慮，我現在就可以答應你。」

我當時真是犯傻，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知道了就不會那麼做了。我的家人、好友都勸阻我，開導我。可世界上有兩種人是不可教化的，一種是傻瓜，一種是智者。我屬於前一種吧。第二天我就着手行動，先在報上打廣告，把網吧轉兌出去。轉交網吧的前一天，她來了，她沒想到我真的會做，而且做的這麼迅速。她象第一次來時一樣，在網吧轉了一圈，說：「你真是個傻瓜，從遇到我開始就更傻了。你這樣做好象我欠你的了，不過我會還你的。」

我當時還不明白她的意思，等她走過來抱住我，吻我，我才明白，我們就在網吧小屋裏過了第一夜。

之後不久，我就走了。先去了北京，第二年又去了上海，下一站是深圳。不過沒能等到去深圳，她就走了，嫁給一位美籍華人。結婚前她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告訴我，她說她不能等了，她知道這樣做不對，但她也沒辦法。青春和美貌是最容易打折的，所以她要找一個資本現在時。

我當時恨不得殺了她。我告訴她我要見她，立刻。她說，這不可能，因為她現在在美國。她還說她知道欠了我的債，但她會還的，她讓我等3個月，她回國和我一起做一次長途旅行。我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我不知道如何打發這三個月的時間。於是我開始獨自旅行。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的走，城市走煩了，就去沙漠，結果在沙漠裏迷了路，差點見上帝。奇怪的是，從沙漠裏出來之後，我就不再恨她了，也不想再見她。我繼續流浪，直到花光所有的錢，才又回到這座城市。我一個朋友要開酒吧，我獃著沒事就幫他忙，酒吧辦好了，他父母讓他出國，就把酒吧給我了，我就辦成現在的失敗者俱樂部。

講到這，伊凡停住了。這時，門「吱」的一聲開了，進來幾個人，我看了他一眼：「看來，你這生意不錯。」

伊凡點點頭：「是呀，當初我為了愛情去積累資本，現在愛情沒有了，只剩下資本了。沒想到失敗者的錢，比成功者的好賺。現在我又成了一個成功者，在你之前也有記者要採訪我，都被我拒絕了。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我沒什麼可講的。我總不能告訴他們，說我是一個傻瓜吧。」說到這，他停下來，嘲諷地一笑：「我的故事講完了，怎麼樣，有意思吧？」

我點點頭：「有意思。傻瓜做了傻事，就成智者了。」

「不過不許寫，只當故事聽。如果你想寫的話，我可以給你提供別人的故事。來這裏的每個人，背後都有一個傷感的故事。」伊凡鄭重地說。

雖然我答應了他，但最後還是經受不住誘惑，把這個故事寫了出來。

她希望自己和先生，永遠是樹男人和木棉女人，是愛人，更是戰友，這樣的婚姻城堡，才能固若金湯，牢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