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玉蛟名士，春水雙珠（上）
太平山脈如同一條巨龍將塞北高原與雲州隔在南北兩邊，溫暖的季風至此難越，冷空氣卻可以自北向南暢通無阻，於是便造就了這邊天氣一日多變的奇觀，往往前一刻還太陽高照，后一刻就大雨傾盆，不過更多的時候還是以陰天為主，朦朧霧氣籠罩在山峰高處，遠遠望去，如同仙境。
定北公府建在清涼山半山腰，站在高處，可以俯視整個雲州城。
出門的時候霧氣忽起，原本燦爛的太陽鑽入了厚厚的雲層，烏雲與霧氣相接，一片朦朧，天地的界限都變的不清晰了起來。
「神仙居所怕也不過就是如此了吧？」濛濛細雨如絲，白衣女子蹦蹦跳跳前行，開心的好像一個孩子。
「我記得你家也不錯啊。」
「得了吧，比起這裏來說差遠了。」
「如果你要是覺得好，那就常住在這裏吧。」韓飛手撐一把油傘，笑眯眯的說道。
紅梅皺眉，她特別不喜歡少爺這個樣子，男子漢大丈夫，整日裏混在女人堆兒有啥出息。
東方雪晴停下步子，倒背着手兒回過身來，略歪著腦袋看着韓飛道：「你也想學大夏武宗玉房藏嬌么？可惜我不叫玉嬌龍，你也不是天相高手，去不了北海，自然也取不來那麼大塊的寒玉來做間屋子哦。」
「寒玉屋不過是傳說罷，誰又親眼見過了？好幾百年的事兒了，還不就是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唄。」
「你怎麼一點兒也不生氣呢？」東方雪晴眨了眨眼睛。
韓飛笑道：「有什麼好生氣的，本來我就習不得武嘛。話再說回來，這天下不會武功的人多了，也沒見哪個因為這就羞愧的自殺的。」
「可你身份不一樣啊。」
「你是說世子啊，大華朝大夏朝那麼強大的王朝都有滅亡的時候，何況我這麼個小小的公爵世子了，漫長的時間裏邊，其實屁都算不上。再說了，家父身子硬朗的很，再活三十年我看也沒問題，現在就考慮以後的話，是不是太杞人憂天了點兒。」
「什麼是杞人憂天？」
「孤陋寡聞了吧，我還偏偏就不告訴你。」偶爾逗弄逗弄小女孩兒，韓飛感覺自己的心態都年輕了起來，並未注意到身後紅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當然了，和吃醋沒有半毛關係，撐死了也不過就是個恨鐵不成鋼罷。
「不說拉倒。」東方雪晴轉回身繼續往前行去，走了幾步忽然又側過了螓首：「傳言果然不能盡信，都說世子性子孤僻，不善言辭，如今親見，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
這話着實說到了紅梅的心裏，她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情，渡人大法不是類似魔教灌頂大法的神功么，怎麼少爺的心竅沒有打通，性子卻大大的改變了呢？
「難道不好么？」韓飛笑問道，可能適才緊追了東方雪晴幾步，微微有些喘息。
「不清楚，紅梅姐姐，你覺得呢？」東方雪晴回望紅梅問道。
見狀，韓飛也別過了腦袋。
紅梅沒想到東方雪晴會把這個問題拋向自己，微怔一下，淡淡的道：「談不上多好，不過比較起以前來要好上一些。」
「以前？」
「傳言不虛。」
「真的啊？那怎麼忽然變成這樣了，嗯，油嘴滑舌的。」說着話，東方雪晴忍不住掩嘴輕笑了起來。
你倒直言不諱。
紅梅嘴角微翹，感覺東方家這個小丫頭還真的有些意思，難怪定北公想讓她做兒媳婦兒了。
「錯，不是油嘴滑舌。」韓飛一本正經的說道。
「那是什麼？」
「甜言蜜語。」
「切，我怎麼沒感覺到？」
「那是你不知道一件事情，甜，其實是一種味覺，需要親自品嘗才能感受到。」
傻子也能聽出韓飛話中調戲之意，東方雪晴俏臉一紅，狠狠白了韓飛一眼：「去你的，不理你了。」說着話加快速度，蹦跳的步姿卻沒變化，顯然並未真的生氣。
怡紅院是雲州城最火的妓院，不光是因為樓里的姑娘新鮮漂亮，也不是因為裏頭的兔相公比剛開的花還水靈，還和旁邊的那家「三樣酒館」兒有一定的關係。
顧名思義，三樣酒館兒是賣酒的，而且只有三種酒——上好的黃酒，最烈的燒刀子，還有店主自釀的「百花醉」。韓飛身體雖然不好，卻愛喝酒，每次去怡紅院都要先來這裏落腳，喝上兩杯暖暖的「百花醉」。
酒館兒別看坐落在最番話的路段，檔次卻並不高，挑開粗麻布門簾，入目便是一張擦的乾乾淨淨的「凹」形長櫃枱，櫃枱後邊常備熱水，入店客人，不管長衣還是短衫，都可以免費討上一碗解渴。
雲州潮濕，若是喝不得燒刀子，黃酒或者百花醉的話，還是熱水溫了最好。當然了，這都是長衫文士們最佳的選擇，那些江湖豪客們歷來是二斤羊肉伴隨着可以直接點火的燒刀子一同下肚的。
羊肉是秘制的，香而不膩，還沒有絲毫膻氣。韓飛和店老闆韓胖子相熟，用一個上好的滇南水種翡翠鐲子才換來秘方，說穿了倒也簡單，所用香料和普通人煮羊肉時並無太大差異，不過多了條洗乾淨的太平山山巔特有的雲松棒而已。
這自然又是那些有錢客人才點的起的美食，事實上來酒館的短衫也不少，三文錢就可以買一碗百花醉或黃酒，加一文會得到一碗熱騰騰的放了辣子的羊湯，倘意外多些閑錢，還可以再奢侈點，加上兩文，就又可以多得一盤子煮的香噴噴的花生米了。
韓胖子很有生意頭腦，店內除了大堂自然也有單獨隔開的雅間兒，自然是為那些有錢人準備的。
韓飛當然有錢，不過歷來卻在大堂，今次也不例外。
不是飯點兒，並無多少酒客，韓胖子估計昨晚又沒少輸錢，此刻趴在櫃枱上鼾聲如雷，店裏全靠那個伶俐的小夥計鐵蛋兒支應。
「公子您可算來了，老地方請。」小夥計笑臉如花，一邊把韓飛等人往靠窗的那個桌子引，一邊偷偷的瞥了東方雪晴好幾眼——韓飛行事低調，別看沒少來這兒，卻從未暴露過自己的身份——也不光是低調，其實也有自卑的成分，現在卻不一樣了，坦然多了。
紅梅注意到他的眼神，狠狠瞪他一眼，冷聲道：「老樣子，快去，再看小心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鐵蛋兒一個哆嗦，急忙跑去了后廚。
韓飛和東方雪晴卻並未留意這個小插曲，兩人視線一致，全部望向角落，紅梅見狀看去，發現是個頭戴斗笠，紗巾罩面的白衫女子，桌上橫著一把劍，鮮紅的劍穗垂落下來，十分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