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地為逆旅,世人盼長生(上)

第4章 天地為逆旅,世人盼長生(上)

紅梅來到摘星樓的時候並未見到韓飛的身影,不過當她和五樓窗口那個男人視線一對,便放心的走到臨崖的那側抱膝坐了下去,山風將她額頭前的劉海吹的彷彿搖擺的水草,她卻理都不理,只是望着遠處天空火燒似的雲霞發獃。

大半個太陽已經沉入了地平線下,只余拳頭大小的一塊光斑,猶如燒紅的火炭。

暮色將起,東方的天空中有幾顆明亮的星辰漸漸顯現了出來。

吹彈可破的肌膚被映的紅彤彤的,另外一半卻陷入了陰影當中。

她一動不動,彷彿一尊美麗的雕塑。

將視線從紅梅的身上收回,耿立山忍不住輕輕的嘆了口氣。

身為大將軍最親密信任的手下,他同樣琢磨不透韓勝的心思。這是一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時代,只有那些真正的強者才能夠贏得旁人的尊重,乃至於追隨。

比如韓勝,比如郭璁。

前者以狠辣著稱,武不達巔峰,文不過中等,卻殺人如麻,雙手沾滿了鮮血。一將功成萬骨枯,他的功成名就,便是對這句話最完美的詮釋。

至於後者,其實只能算是個弱書生。但天下人沒有一個敢小瞧他的,無它,不是誰都可以如他那般,四考不中,卻在第五次高中之後,只用了短短十五年的時間,便從一個小小的七品禮部觀政,擢升為正一品乾陽殿大學士,封爵一等信國公,成了總攬朝政的內閣首輔。

當然了,這和他的身世不無關係,他是郭靜皇貴妃的親哥哥,但這層身份頂多給他掙個國公,本朝吸取前朝外戚為禍的教訓,對外戚並不友善,孝慈皇后的父親也不過就是得了個一等榮華公的虛銜而已,只有待遇,並無絲毫的實權。

「郭璁有大才」,這是今上親口說的,與其說郭璁沾了郭靜皇貴妃的光,倒不如反過來說,若非今上信賴郭璁理政之才,皇貴妃也未必有今日之榮光。

這兩個人是當今大乾朝文武兩個方面的代表性人物,擁躉無數,反觀韓飛,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看,都不是一個值得追隨的人。

當然了,府里那些俏丫鬟們不算。

韓飛除了黑點之外,長相其實不俗,這首先就能博得那些天生愛美女孩兒們的好感。另外,和雲州城,乃至整個大乾朝所有的官宦子弟們比較起來,他的綜合實力客觀的說能排中上游。

他只是生在了定北公府罷了。

耿立山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回過神來發現韓飛已經上了三樓,聽聲音,應該在看那些刻在牆壁上的詩句。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耿立山閉着眼睛都能默誦三樓所刻謫仙人詩句,據傳此詩乃是李太白為天聖教當時的聖女所作,如今紅顏早成白骨,聖教也被朝廷定成了魔教為韓勝剿滅,只余詩篇尚在,惹人唏噓。

韓飛在三樓待了片刻,又拾階上了四樓。

四樓刻的是劍皇另外一首名篇:君不見,長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虐。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岑夫子是當時著名的碩儒,丹丘生是天下聞名的宮廷畫師,兩人都好酒,同時也都在武道之上有着不俗的修為。至於陳王,則是夏朝之前的華朝的王爺,禮賢下士,義薄雲天,名在史冊。

華朝和夏朝都是建立在九州之上的兩個強大王朝,乃至於直至今日,大乾人仍以華夏人自居。

劍皇好酒,這首《將進酒》乃是他最富盛名的一首佳作。

至於五樓之上的《天地行》則被人認為是武學盛典,最有可能隱藏着天相入陸仙的絕密:吾本天之靈,再入紅塵中。天地本逆旅,開路憑青峰。路途多妖魔,我自談笑過。百丈取人頭,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層功與名。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昔日白雪飛戰場上陸仙偶得,境界畢竟不穩,便如曇花一現,很快又回到了天相境界,直到來到摘星樓,對着《天地行》面壁三日夜,忽然平地起風雷,紫電如桶粗細般撕裂天幕,白雪飛振衣而起,憑步入虛空,有白鶴自雲中而至,跨鶴而去,朝游北海暮蒼梧,終於真正進入了陸仙之境。

可惜這樣的幸運並非人人可得,比如他耿立山,自打跟隨韓勝扼守雲遊二州以來便一直住在摘星樓,《天地行》別說倒背如流,便是其中字跡的每一筆筆劃走勢,用力大小都熟稔於胸,但天相境仍舊是天相境,十多年來,陸仙境的門檻兒都沒摸到。

說不着急是假的,習武之人,又有哪個沒有做過陸仙之夢呢。但他這些年也想開了,他十六歲才開始習武,未曾得遇名師指點,不過是靠着天分以及戰場上生死之間一次次的頓悟,有能有如今境界已是邀天之倖。

人各有命,陸仙之境,其實也沒什麼必要一定去強求了。

就比如韓勝放下身段去求白鶴真人這件事情,在耿立山看來就沒有太大的意義,一味的強求一件不可能發生的奇迹,乃至一意孤行,強行將萬斤重擔交到韓飛肩膀,這不是對他好,而是害他性命。

欲承其冠,必受其重!

相對於韓飛來說,定北公這個大帽子,實在不是他所能夠承受的分量。

天色早已黑盡,五樓漆黑如墨,韓飛摸索著走了上來,徑直走到刻有《天地行》詩句的牆壁前伸手摸索,少頃,居然發出了一聲輕笑。

耿立山靜靜的靠在窗口默默的「注視」著黑暗中的那道由於模糊而略嫌臃腫的身影。

你在笑什麼?

這話當然沒有問出口,他的嘴巴緊緊的閉着,耳朵卻輕輕的跳了兩下。

迎面懸崖那側的窗外忽然傳來破空之聲,樓下紅梅一聲輕叱:「什麼人?」緊接着便是一道女子的聲音自窗外飄了進來:「耿公救命,一頁《長生訣》在晚輩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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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過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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