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第 116 章

殷烈一進前廳,便問他父王在哪兒。

家丁回報說剛進了內院,殷烈立刻又走去王妃的院子。

安平王正跟王妃說着話,聽見外邊剛報說「小王爺來了」,殷烈已經一頭撞進來,也沒跟他爹娘行禮,直接開口就問:「娘,你告訴我,貝兒到底是怎麼死的?」

王妃微微一愣,明知他這一問只怕是已經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話到嘴邊又咽回去,只轉頭看向安平王。

安平王冷哼一聲,說道:「你這是跟你娘說話的口氣嗎?」

殷烈強忍一忍,索性跪倒在地上,說道:「那好吧,是兒子無禮了!但兒子出征之前,曾一再懇求娘好生照顧我妻子,娘當時也是滿口答應,卻為何……我剛一出征,娘就逼得貝兒逃離王府,而且……還假傳訊息,說貝兒難產而死?」

王妃見他人雖跪在地上,瞅著自己的眼光卻充滿怨恨,心中不由得一片冰涼。

安平王自兩年前回京養病,已經從妻子嘴裏聽說過這件事情,所以並未感覺驚訝,只是微微皺眉沒有言聲。

王妃勢逼至此,不得不吸一口氣,說道:「你為了……這樣一個妖孽,居然對我……如此怨恨!那好吧,我本來怕你傷心,有些事……不願對你提起,但今日……我若再有隱瞞,倒顯得我這個娘真對不起你了!你可知你那貝兒姑娘,根本就不是從前的施貝兒,而是……不知道什麼妖孽附着在了施貝兒身上?」

殷烈猛吃一驚,脫口問道:「娘你說什麼?」

「這可不是我信口胡說!我親自查問過這賤婢的兄長,她兄長告訴我說他妹子從來沒有讀過一天書,更不可能會寫會畫!可是……那賤婢不僅能寫會算,而且精通繪畫,若不是妖孽附身,還能做何解釋?更何況……我就這件事情去求問過蘭筠娘娘,蘭筠娘娘請旨令欽天監大人親自來我們府上查看過,欽天監也是一口咬定,那施貝兒早就陽壽用盡,如今在施貝兒身上的,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欽天監大人的本事,你想必比我清楚!」

殷烈萬沒料到他娘居然查到了這件事情,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說道:「娘既說貝兒是妖孽,那麼……她自進來王府,可曾做過妖孽之事?」

王妃禁不住冷笑一聲,說道:「在你眼裏,她自然不是妖孽,可在我眼裏,她做的樁樁件件事皆屬妖孽!不然,你從前何等孝順,何以今日敢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

殷烈低下頭來強忍一忍,再抬起頭來看着他娘,說道:「娘既然把這件事告到了蘭筠娘娘那裏,想必是……要治貝兒死罪了,那又何必說她難產而亡?直接說她是個妖孽請旨處死不就得了?」

王妃冷笑道:「你娶了個妖孽做妻子,這件事傳出去,你跟你父王還能在朝中立足么?只怕我安平王府全都要一併問罪了!所以我去求問蘭筠娘娘,正因這件事牽扯太大,我一個女人家的實在是不敢擅作主張!卻沒料到……就因為欽天監大人來了府里一趟,那賤婢就生了警覺,沒等我再次進宮求問娘娘的旨意,她已經裏外勾結逃出王府去了。我一個女人家,又不方便調兵遣將,自然還得去求蘭筠娘娘做主。結果……蘭筠娘娘說這件事傳出去對我王府名聲太不好聽,所以……才瞞着皇上調派了一隊禁軍四處追查,又讓我傳出訊息,只說她難產而死!」

殷烈呆若木雞。

安平王微微一嘆,說道:「你也不要為這事怨恨你娘,我回來聽你娘說起此事,生怕她冤枉了你媳婦,還特意將那施大勇叫進府里詳細盤問,事實……確實如你娘所言!你娘生怕你回來太過傷心,這才求了蘭筠娘娘在皇上面前說了多少好話。不然,以你對小郡主的態度,皇上怎麼肯將長公主許配於你?所以……你應該感激你娘才對!」

殷烈仰起頭來「哈哈哈哈」好一陣慘笑不絕。

笑聲中兩行熱淚順着兩頰滾滾而落,忽然間笑聲一停,說道:「感激?父王想要我怎麼感激?因為娘生我養我?還是因為……娘一而再的將我最心愛的女人往死路上逼?貝兒是我這輩子唯一深愛的女人,我一再跟娘說,沒了她我這輩子再難快活,可是娘……卻總是容不下她!我在的時候,娘已經不止一次對貝兒痛下狠手,等到我去往前線,娘必定變本加厲!不然,別說貝兒不是妖孽,就算她是,娘也該遣人往前線說給我聽,最不濟也只該將她囚禁起來,等我從前線回來再做定奪!為什麼娘要迫不及待先將這事報給蘭筠娘娘知曉?娘娘一旦插手,貝兒哪裏還有命活?只怕娘進宮求問蘭筠娘娘的時候,已經是要治貝兒一個死罪的吧?」

王妃豁然起身,遂又慢慢坐下,蒼白著臉一字一字道:「你總是覺得……那賤婢千好萬好,你總是覺得……我做的事情都是在害你,那好!我就頂了這個罪名,你想讓你娘替那賤婢償命嗎?你說一聲是,我賠上這條老命就是!」

「我哪裏敢讓娘賠上老命,我只恨我為什麼會生在這樣一個家庭,為什麼會有你這樣一個趨炎附勢蛇蠍狠毒的親娘!」

殷烈一甩袖子站起身來,也不去管臉上的熱淚,直接轉身走了出去。

那王妃喃喃道:「趨炎附勢?蛇蠍狠毒?天啦,我在我兒子的心裏,居然是如此不堪,我……我還有何臉面活在世上!」

一邊說,不由得手捶胸脯嚎啕而哭。

安平王心中煩躁,索性也不勸她,自起身往小妾的院兒里去了。

殷烈回進書房,他雖說了要另找個年幼的小子在書房伺候,畢竟不可能馬上就有合適的進來,所以仍是洗硯迎著,在屋裏坐下。

洗硯奉了茶上來,他也不喝。

不久廚房送來晚飯,他也不吃。

就那麼一直呆坐着,到二更時分,方到床上躺着去了。

他先一天已經噴了一口血出來,今天聽說貝兒跌落懸崖,又一次氣血浮動。

更加上一整天水米不進,雖是鐵打的身子,到了第二天也發起燒來。

不久大夫請到,替他探了脈,開了葯,洗硯奉上藥湯,他卻閉口不吃。

洗硯苦求無用,只好報給王爺。

王爺心中鬱悶,明知說他不聽,索性不理不問。

到了下午,幾個相好的兄弟又來探望,殷烈也是不發一言。

朱奎素知他的性情,不由得紅了眼圈,出來跟康子安褚冠傑等人說道:「瞧小王爺這模樣,竟是有……殉情之意了!」

當時嚴偉光也在,只是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康子安褚冠傑卻皆是專情之人,想像倘若自己失了愛妻,只怕也要痛不欲生。

褚冠傑免不了唉聲嘆氣,說道:「幾位哥哥怎麼想個辦法勸我兄長一勸,總不能……真讓他殉了情吧?」

康子安皺着眉頭想了又想,終於還是搖一搖頭。

嚴偉光卻道:「要我說咱們先不用管,等他這一陣兒傷心過去,自然就好了!」

幾個人想想還真是無法可想,只好先回家去,明日再來看望。

又過兩日,殷烈已是昏昏沉沉。

安平王終究只剩這一個兒子,終於還是按捺不住,眼瞅著殷烈閉眼躺在床上,誰跟他說話也不理,索性命人按住了他,將湯藥強灌下肚。

殷烈渾身連一點力氣也沒有,只能任由他們擺佈。

昏昏沉沉之中,殷烈好像看見了貝兒,一驚醒來,原來只是做了一夢。

卻隱約記得貝兒好像在夢裏跟他說了什麼話,回頭去想,又模模糊糊抓握不住。

直到洗硯察覺他已清醒,哭紅着眼睛湊到床跟前說道:「小王爺你醒啦?你吃口粥好不好?你要再不肯吃,王爺說了,還要讓人來灌!」

殷烈恍若未聞,只是很努力地繼續回憶著夢裏的情形。

也就在那一瞬之間,彷彿靈光乍現,有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情從他腦海里一閃而過。

他張口想要大叫,然而發出聲音來,卻竟十分細弱。

幸好洗硯仍然聽見,趕忙湊到跟前,問道:「小王爺說什麼?」

殷烈用力呼吸兩口,聲音終於響了一些,說道:「褚侯爺……跟康大爺,在不在這兒?把他們……叫進來!」

洗硯忙道:「褚侯爺跟康大爺一直守在外邊,不過小王爺,你現在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不如你先吃兩口飯,小的再去請他們進來!」

殷烈想想也對,便點一點頭。

洗硯大喜之下,眼圈又紅了起來,忙跟小武一起先將殷烈扶坐起來,再端過稀粥一口一口餵給殷烈吃。

一碗粥下肚,殷烈精神略振,又命洗硯去將褚冠傑跟康子安請進來。

一會兒兩人進來,看見殷烈坐起身來,也都十分歡喜。

褚冠傑搶到床前,說道:「兄長已經昏睡五天了,可把我給擔心壞了!」

殷烈自己也沒料到居然已經昏睡五天,不過他此時顧不得這個,只是向著褚冠傑略一點頭,便問康子安道:「子安那天說到……彩雲跟林越強夫妻趕了輛馬車與我妻子分頭而走,我妻子……的馬車墜落懸崖,那彩雲跟林越強呢?莫非……他們倆也遭了難?」

康子安尚未回答,褚冠傑搶著說道:「這件事還是我跟兄長說吧!那天子安兄讓我借給他幾個親兵、另加上幾位高手,當時他並沒跟我說要幹什麼,我想着子安兄必是怕以我跟安平王府的關係,把事情捅破的話會令我難做。不過……事後我詳細詢問過親兵,據他們所言,他們護著彩雲林越強的馬車出城沒多遠,便被幾個大漢攔住。那些人大概是顧忌着我府里畢竟還有一位泰安公主,所以沒敢跟我府里的親兵動手,只是客客氣氣地圍着馬車轉了兩圈,弄清楚馬車上只有彩雲林越強,便放馬車過去了。後來……我府里的親兵將馬車又往前送了一段路,這才轉回京城。而那之後再也不曾見過彩雲夫妻,想必是……已經遠走他鄉了。」

殷烈一下子渾身抖顫,喘吁吁地道:「如此說來……如此說來……我妻子……我妻子很可能……並未遭難,她很可能……尚在人世!」

「小王爺此話怎講?」康子安忙問。

「我妻子……對彩雲跟林越強恩同再造,倘若她當真遭難,這兩人……除非也同時遭難,否則……他們必定會守在京城等我回來向我面陳詳情!而今……他們倆既然無影無蹤,那必是……那必是……在我妻子跟前服侍了!」

說到此處,殷烈越想越對,禁不住喜淚橫流。

康子安與褚冠傑相互一望,褚冠傑忍不住說道:「倘若他兩人是怕留在京城再遭陷害、又或者……他們眼瞅著恩人已逝,留在京城徒惹傷心,所以……遠避他鄉了呢?」

殷烈稍一考慮,便重重搖頭。

「不會的!林越強我雖不是十分了解,但彩雲這丫頭自小就在我府里,她為人爽直,恩怨分明,倘若……我妻子當真遭難,她絕對不會遠避他鄉,無論有多艱難,她也會留在京城,等我回來跟我報訊!」

康子安臉現喜色,說道:「如此說來,嫂夫人……或許只是使了一個金蟬脫殼之計,馬車雖然掉落懸崖,她自己……卻早已不在馬車之上?」

「必是如此!要不然……不可能她隨身的幾個心腹,全都無影無蹤,連一個留下來給我報訊的都沒有!」

褚冠傑仍是疑慮重重,又道:「就算嫂嫂尚在人世,可是……兄長卻到哪裏去尋她?要知道……義母已經聲稱嫂嫂難產而亡,皇上因為這個,才有意將長公主許配給兄長,倘若兄長大張旗鼓尋找嫂嫂,無論找不找得到,只怕是……不單義母,連兄長都要犯下欺君大罪了!」

殷烈本來喜不自禁,竟沒想到這一層。

康子安更是猛的一愣,瞅瞅殷烈,又瞅瞅褚冠傑,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殷烈心裏轉得幾轉,終於還是一字一字道:「即便是犯下欺君之罪,我也不能讓貝兒流落在外,只要她還活着,我就一定要找她回來!」

褚冠傑年紀雖小,處事卻穩,略想一想,又道:「既然如此,莫如……兄長暫藉著散心之名跟皇上告個假,先暗暗尋訪個一年半載的。能找到嫂嫂固然好,倘若……找不到,也不至於犯下欺君之罪。」

殷烈一想也對,遂一把握住了褚冠傑的手,說道:「你們當時助我妻子逃脫,可知我妻子當時是要逃往何方?」

「這個就要問子安兄了。」褚冠傑說。

康子安忙道:「嫂夫人曾經考慮過要到邊關去找你,又怕邊關戰事兇險,倘若路上被敵兵截獲,恐怕要禍及你身,因此……嫂夫人只說要往南而行,但具體在哪兒落腳,並沒有完全說定。」

「既如此,那我就往南找下去罷了。」

褚冠傑忍不住嘆道:「南方廣大,要找個人……可真是……太難了!」

「再難,我都要找到她!」

一邊說,殷烈便掙紮下地。又一迭連聲喚著趕緊拿飯來。

褚冠傑康子安互望一眼,也不知道是該為殷烈歡喜,還是該為殷烈擔心。

(請看第117章《脫官尋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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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棍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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