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不過朋友二字。
午後,刺眼的陽光有了些許的頹勢,而隨著天地間暑意的削弱,街上的人們又開始多了起來。
沿街擺攤的小販的叫賣聲,酒館小二的吆喝聲,來往馬車的跑動聲,陸陸續續的又響了起來。
而此時,唐璜正站在街口的柳樹下,環視著周圍的風景。
在他的身旁,有兩位老者正在認真的下棋,周圍四五個老者正環繞在二人的身邊,也認真的觀看著棋局。在他們每個人的屁股底下,都放著一個小小的馬扎,可真坐在馬紮上的人,也不過下棋兩位而已。
那幾位老者顯然看到興頭上了,那裡還顧得坐的下呢?
「抽車啊!,抽車啊!」這時,一個穿著粗布灰衣的老者站在那裡大聲叫道。
「別吵了行嗎?我自己不會下嗎!」另外一個正在下棋的青衣老者略帶憤怒的說道。
「你還會下?再過三步,人家就將軍咯!」粗布灰衣的老者笑著嘲諷道。
「是啊是啊,老灰頭說的對。」周圍的人也跟著說道。
隨著眾人的附和,那爭執二人眼看著就要吵起來了,可周圍的人也沒有去阻攔的,似乎對這種情形早已是見怪不怪。
唐璜看了一眼,笑了,這大熱天啥也幹不了,躲在柳樹下乘涼下棋,倒真是,好不愜意。
青衣老者又接著罵道:「沒聽說過,觀棋不語真君子嗎,還在這叫喚。」
方才那指點的老者聽了也不惱,仍是笑呵呵的說道:「他娘的,從你光屁股老子就認識你了,肚子里那點墨水,估計寫一筆就用完了,還給老子在這裝文人。」
說完,老者一屁股坐在了馬紮上,他翹著二郎腿,搖頭晃腦的說道:「哎呀,反正你輸了就該我上了,無所謂。」
說完,老者閉著眼睛靠在了那大柳樹上,不再說話。
「哼,」下棋的老者看了一眼,也接著下棋。
「哈哈哈,老四還是這脾氣。」周圍的老者也哈哈的笑了起來。
「是啊,說兩句都不行了。」
「哈哈哈,這不上回,上田裡幹活,他兒媳婦讓他多穿點衣服,他非不聽,這可倒好,凍感冒了,在床上躺好幾天,還把自己當年輕小子呢?」下棋的另外一個老者說道。
「可不是,他年輕的時候也這個德行,大冷天就數他穿的少,一天到晚的,臉上掛著老長一鼻涕出來,還非說不冷。」
「對對對,我也想起來了。」又一個看棋老者叫了起來。
「哈哈哈哈...「
柳樹下又是一陣笑聲響起,氣氛變得十分歡樂。
站在一旁的唐璜聽了,當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幾個老人雖然身體已逐漸衰老,可性子卻一點也不老啊。
而且聽對話,這幾個都是從小玩到現在的...
「朋友。」唐璜心中淡淡的想道,心頭卻也是微微一熱。
是啊,想到朋友,誰心中不會有些激動呢?
這「朋友」二字,無論是誰,在任何時候想起,總是忍不住會心一笑。
他知曉你的事情,每次都當面奚笑你曾經干過的醜事,可每一次你遇上了困難,嘴上抱怨著不來不來,
可每一次最先到還是他。
來就算了,還滿嘴上說著屁大點事,可都知道,他是想讓你別過意不去。
有朋友真的很好啊!
想到這裡,唐璜也是笑了笑,他也想起了他的朋友。
朋友像酒,雖然第一口或許並不好喝,可第二口第三口下去,那一股醇香勁卻從心底涌了出來,讓人回味無窮。
「不下了,不下了。」下棋的青衣老者終於聽不下去嘲笑,不耐煩的說道。
「哈哈哈哈。」眾老者又是齊聲大笑。
青衣老者故作生氣的說道:「你們幾個也別笑,你們下棋還不如我呢!。」
「老灰頭,你來下。」青衣老者拍了拍靠在柳樹的灰衣老者。
灰衣老者睜開了眼,起身笑道:「行,給你看看,啥叫作逐陽棋王。」
「戚。」青衣老者不屑一顧的看了一眼,坐在了那老灰頭方才坐過的椅子上。
「啥逐陽棋王啊,那不是我么,咋還變成你老灰頭了。」另外一個觀棋的老者出聲說道。
老灰頭也不惱,笑著說道:「去去去,誰是棋王,今天我老灰頭倒是讓你們幾個老傢伙看個明白。」
「來呀。」
「來呀。」
眼下,老灰頭坐到棋盤前,眾人又是低著頭看起了棋。
唐璜笑了笑,也起身向街上走去。
他要回去了嗎?
不,他想要去見朋友。
一個正好就住在逐陽城不遠的,朋友。
三年未見,不知一切是否還好。
唐璜輕輕的想著,心中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此刻,整個鑄劍山莊到處裝擺著紅色的燈籠,每一座門上都貼著大大的「喜」字。
而在每一個鑄劍山莊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之情。
因為人們都知道,再過一天,就是鑄劍山莊少莊主李少易的大婚了。
而大婚之後,老夫人也宣布讓李少易徹底繼承鑄劍山莊,成為名門五派之一的,鑄劍山莊莊主。
而這個時候,李少易靜靜的站在院子里,他看著眼前忙來忙去的人,臉上掛著如往常一樣恬靜的笑容。
「呀,少莊主!」一個正忙著貼「喜」字的大漢發現了站在那裡的李少易,興奮的大喊了一聲。
李少易聽到那漢子的聲音,也點了點頭,笑道:「你好啊,王五。」
「嘿嘿,少莊主還記的俺啊。」那大漢顯然沒想過李少易能記得自己的名字,當下更加開心的說道。
李少易點了點頭,說道:「你是去年三月份來庄的,我記得你冷卻劍的時候,加水總是不太准。」
大漢聽到李少易的話,他撓了撓頭,憨厚的笑了起來。
「那少莊主,我呢?」一個身子瘦弱,尖嘴猴腮的年輕人跑了過來。
李少易看了看那年輕人,笑道:「你是侯七,前年五月份來的,你當時力氣太小,鐵鎚都揮不了幾下。」
「是我!,是我!」那尖嘴猴腮的年輕人激動的點了點頭。
「少莊主,我呢?」又一個粗獷的聲音喊道。
「還記的我不,少莊主。」又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叫道。
李少易靜靜的站在那裡,看著湧向他的人們,他白皙的臉上沒有一絲的不耐煩,仍是安靜的笑著,看向每一個人。
「你是李五,五年前來莊裡的,你快要出師了。」
「你是小安,三年前來到,當年來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模樣呢。」
隨著李少易的聲音一次次的響起,周圍原本嘈雜的聲音也愈來愈小。
「你是張三,四年前來的山莊,當時我還嫌你的名字太普通,想給你改一個,你非不用,現在是不是後悔了吧。」
李少易看著擠在最前面的年輕人,打趣道。
那年輕人臉色一紅,結結巴巴的說道:「當時我剛入庄,哪好意思麻煩公子,再說,這不山莊也沒有叫張三的嘛...」
「哈哈哈哈。」周圍的人聽了張三的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少易搖了搖頭,說道:「你這名字實在太普通了,你們名字也太普通了,索性我都給你們改了吧。」
「哪好意思麻煩公子!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本就是百姓出身,哪有那麼多規矩,有個名字叫就不錯了。」
侯七急忙說道。
李少易擺了擺手,示意侯七不用再說下去。
李少易看了看眾人,最後大聲說道:「這樣吧,想要改名字的跟小竹兒說,我挨個你們改,人生在世一輩子,沒個響亮的名字怎麼行。」
「公子!」
「少莊主。」
當下,聽到李少易的話,人群之中的感謝聲此起彼伏,每個人的內心都多了些感動。
「少莊主當年鑄劍傷了身子,還須安心養病啊。」張三看著李少易,眼裡滿是擔心。
李少易剛想說話,卻突然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李少易捂著嘴,盡量不讓這咳嗽聲音太大。
「公子!」又有人擔心的叫道。
李少易搖了搖頭,待咳嗽平復,他接著說道:「好了,此事就這麼定下來了,你們想要改名字的跟小竹兒講,我今晚就幫你們寫好。」
看著眾人臉上仍是一副為難的樣子,李少易笑了笑。
李少易說道:「也算我的私心吧,我大婚那天來了很多人,倘若你們的名字普通,哪豈不是讓我鑄劍山莊很沒面子嘛。」
聽了李少易的話,眾人也是點了點頭。
李少易環視了一周,伸出了手,拍了拍眼前的張三,說道:「你們要記住,你們是鑄劍山莊的根基所在,不是什麼下人,我不希望再聽到你們這樣稱呼自己。」
「而我也只過是鑄劍一門的領路人罷了。」
「好了,不說了,我後日大婚,要早點休息了,勞煩你們繼續工作了。」李少易溫柔的笑了笑,便轉身向屋內走去。
「公子保重身子啊!」李少易聽到身後有人大喊道。
李少易背著身,揮了揮手,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咱們鑄劍山莊的公子真是個好人啊。」人群之中,不知有誰說了這麼一句。
「是啊,得趕緊把公子大婚的布置弄好。」
眾人心中皆想道,當下急忙分散開來,又重新忙活起手頭工作。
李少易站在二樓窗戶處,看著院子里忙活的眾人,當下也從身旁的桌子上拿起筆。
「先寫幾個吧,反正也都認識。」李少易這樣的想著,可突然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
「咳咳,咳咳咳...」
李少易弓著腰,咳嗽聲漸漸變得小了,可他的身子仍在顫抖著。
「唉,又嚴重了。」這時,一個年輕男子的哀嘆聲從李少易的身後響了起來。
李少易聽到了背後響起的男人聲音。
他手中握的筆竟「啪嗒」一聲,掉在了桌上。
李少易轉過身來,他平靜的眼神里,久違的掀起了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