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17 祭祖遇險

第41章 2.17 祭祖遇險

戰爭之要,在乎神速。金之侵宋,亦多用閃電戰,一旦攻克,則乘勝追擊,倘若遇阻,則迅疾北撤,修整之後,復大舉南下,此亦游牧民族之習性也。故而宋金之戰打打停停,持續百餘年。

一一二八年,北宋政權滅亡后第二年春,金人兵分三路,長驅南犯,東襲山東,西寇陝西,中攻河南,因在東京受到宗澤所率宋軍的頑強抗擊,便大肆奸淫擄掠后相繼回師。

宗賢戎馬倥傯,於歡愛一事,半飢半飽,未能盡興,如今兵戈暫歇,便朝夕尋歡作樂。

韋妃自依了宗賢,使出偷生手段,將個蠻酋撩撥到寸步難離。為討韋妃歡心,宗賢便在自家土屋后辟了一片十丈見方的所在,植上滿園秋菊。

一夕月圓,菊花盛開。宗賢在園中擺下宴席,聽韋妃講嫦娥典故。提及唐明皇游廣寒時,宗賢揚天大叫道:「月宮仙子快下來,同我共賞菊花開!」

韋妃掩口笑道:「今夜的月色分外皎潔,嫦娥必定藏身於月宮桂樹后,偷窺菊園佳境。」

宗賢淫笑道:「既如此,待俺羞羞她!」遂將身邊兩個新擄的中原侍女抱到菊花叢中輪流奸了一回。

到了八月下旬,正值葉枯視野佳、野獸多又肥,宗賢便決意趁著軍務之暇,到五國城狩獵祭祖。

五國城,上京東北六百裡外之依蘭縣,位於松花江和牡丹江交匯處之南岸,乃是大金祖先最早形成五大部落後的會盟之城,到了女真建國,阿骨打遂將此處定為祖祠。

這一日,宗賢帶著十八衛,出上京北門,過護城河,進大青山,一路策馬東行三百里,渡松花江向北,入小興安嶺,再東北而行三百里,於第二日凌晨,便到了一個所在,喚作安樂村。

安樂村西依興安嶺,東傍巴蘭河,守望松花江,對岸即是五國城,周遭十里多紅松,俗傳乃北境仙地,阿骨打曾立下口諭,有大功於女真者方能入住。金人祭祖,一向在此歇腳漁狩后,方攜帶三祭品徒步南下五國城,哪三樣?巴蘭河的蜂蜜、松花江的鱖魚、興安嶺的馬鹿,俱是女真先祖們賴以繁衍的口糧。鱖魚和馬鹿惟遍塗蜂蜜並用安樂村的紅松焚祭后,方能人鬼共饗。

松花江的鱖魚和興安嶺的馬鹿已在來路上唾手得之。

宗賢在安樂村小憩了片刻,看一輪紅日冉冉升起,便輕裝簡從前往巴蘭河采蜜。

漸聞水聲時,眾人立馬土丘,以觀巴蘭。但見河水洋洋,自西北而東南,默默穿梭於林海茫茫中,千百年來,獨立於北荒,執著地滋潤著冰凍的黑土地,養育著一代又一代的女真人。

河畔有一片綠嫩黃柔的百步桂花林,正傲霜怒放,遍野的芳香,引來群蜂恣意采。

一大一小兩隻棕熊,已是捷足先登。大熊在巴蘭河中捕魚,張牙舞爪地耍愣;小熊則在攀爬一棵半枯的桂樹,東倒西歪地蠕動。桂樹枝桿相交處,有一碩大樹洞,同樣碩大的興安嶺土蜂在此飛進飛出,顯見得蜂巢在其中。

一個親衛笑道:「熊賊在前,人賊在後,試看哪個得手!」

待小熊將蜂巢扯落,他便縱身跳下土丘,飛速去劫蜂巢。小熊覺察,忙不迭咿呀報警,大熊聞聲來阻。親衛搶先一步,持巢疾遁,大熊咆哮連連,隨後狂追,親衛一時惶恐,竟從半坡之上滾了下來。

大熊從容上前,先用巨臀將親衛壓到半死,繼而以舌粘蜜,遍舔其面。熊舌布滿倒刺,親衛英俊的面龐立時血肉模糊。失去家園的無辜者們跳著仇恨的舞蹈蜂擁而至,一通亂蜇,疼得親衛死去又活來。

宗賢見狀,忙抽箭數射。大熊暴怒,兩足換四足,棄親衛而逐宗賢。宗賢掉轉馬頭,在另一個親衛的保護下落荒而逃。

前方不遠處的一灣淺水潭裡,數十頭野豬正在享受清涼的興安嶺泥浴。宗賢和親衛慌不擇路地闖入,令群豬驚竄,粗魯地攪鬧了它們的至樂時光。秋末冬初,正值野豬交配季節,幾頭公豬在短暫的慌亂后,對入侵者的企圖產生了過於原始的警覺,便立刻重振雄風,從高大的紅松樹后閃出,在藏身灌木叢、「芳」心亂跳、「嬌」喘吁吁的母豬們的偷窺下,挺起獠牙,嚎叫著,爭先恐後地追了上去。

大熊適時趕到,見野豬搏命去追,便停下來,四足換兩足,張望了一會兒,又權衡了片刻,這才掉頭而去。

宗賢和親衛正末路狂奔,忽被縱棘橫藤攔住,二人只得下馬,回頭看時,不見了棕熊,惟幾頭野豬接力趕來。

宗賢拭汗道:「如之奈何?」

親衛笑道:「豬豬而已!」說罷,抽出貼身利刃,貓下偉岸的身軀護住宗賢,欲要殺豬野炊。

野豬性情急躁,在動物界是出了名的,今見人類莽撞,尚且拿刀動槍,不屑亦不敬,羞惱之下,立時衝動起來,一招「潑婦撞鐘」,齊刷刷、直挺挺向親衛沖了上去。

親衛躲閃不及,竟被群豬的獠牙刺透了心、肝、脾、胃、腎。

宗賢大驚失色,驟然想起世居白山黑水間的土人有「一豬二熊三老虎」之說,饒棕熊、老虎亦怵野豬獠牙,今日一見,果然!

宗賢乃是歷經兇險的人,遂縱身一躍,跳過藤棘,藏身枯葉亂草之下。

群豬見對面已屬別家的領地,便謹遵叢林法則,氣哼哼去了。

宗賢又忍了半響,這才從地上爬起,待吐出松籽,掏出飛龍蛋,拍掉靈芝和鹿茸后,再找坐騎時,已然溜之乎也,又不敢原路返回,只好曲折步行,繞道而歸。

熟料,人豬大戰的場面,早被附近山崗上的七頭餓狼一覽無餘,它們正急於補充大量肉類,以便囤積足夠的脂肪去度過即將到來的寒冬。

七狼一邊開心地觀賞,一邊耐心地分派,直到確認宗賢落了單,其中的三狼方欣欣然奔下山坡,尾隨而去。餘下的四狼,則按祖傳秘方前去看護親衛的屍體,以防被鬣狗或禿鷹搶佔。

宗賢以朝陽為指南,走到一片開闊地帶,見中間有三丈見方的石圈,圈內放著一隻綁了四肢的活羊,正在咩咩亂叫,當有人刻意為之。宗賢思之不解,剛要坐下歇息,卻駭然發覺密林之中有三頭大灰狼正冷眼偷覷自己,意圖甚是不良。宗賢忙藏身石圈內,拿出弓箭,擇機而射,三箭殺其一,五箭殺其二,再欲射殺其三時,箭囊卻已空空如也!

余狼圍著石圈漸行漸近,睹宗賢無箭,且微露惶恐,乃暴起,飛奔欲襲之。宗賢本能側滾,抽刀在手際,但聞驚天動地一聲虎嘯,繼而一物掠過,余狼嗷嗷。宗賢定睛看時,但見一隻斑斕東北虎,正咬定余狼脖頸,傲然挺立於圈外一塊巨石之上,頭頂太陽的光環,恍惚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然而,這樣的錯覺也只是一剎那,當宗賢看到猛虎口銜餓狼,盯著自己陷入沉思,似在回味中取捨時,饒他身經百戰,慣見死亡,亦不由得心頭撲騰撲騰地跳,又暗暗痛悔道:「早知如此,就該找安樂村薩滿卜上一卦,看今日是否不宜出行!」

猛虎抉擇良久,終將狼屍棄於巨石之上,轉而看著宗賢,慢慢地做起俯卧撐。

宗賢見勢不妙,轉身要跑,驟聞身後惡風不善,忙就地卧倒,那虎從半空縱下,直躥到宗賢前面去了。宗賢再要起身,耳聽轟隆一聲巨響,整個石圈恰從宗賢腳邊齊刷刷陷下,那虎憑空又蹬又刨,罵咧咧隨著虛土墜落,唬得宗賢屁滾尿流!

正此時,又見一人從近旁一棵高大的紅松樹上輕輕跳下,跑到陷阱邊,俯身查看。可嘆百獸之王慘遭算計,徒自坑內哀吼,唯有受人擺布,竟也無可奈何。

宗賢定了定神,方仔細打量捉虎人。嚯,好個美男子:年方弱冠,正如夏夜之星,朗潔健碩,好似北極之冰,目含柔情,彷彿南海之風,淺淺的笑容,略顯玩世不恭,讓宗賢這個大金國第一號的美男子看一眼,頓生自卑,看兩眼,莫名心酸,看三眼,恨不能立時變作女兒身,就在這叢林之中由他......

想到這裡,宗賢驟然打了一個寒噤,這才略帶滿足地重新審視那人,只見他一身中原獵戶的裝扮,腰間插著一支鐵笛,正向自己闊步走來,遂揚聲問道:「此虎可是你引來的?」

那人瞥見宗賢束著完顏家族獨有的飾鷹腰帶,便笑而回道:「若非小人引來此虎,只怕將軍已葬身狼腹!」

宗賢亦笑道:「正是此理,還須謝你救命之恩!」

那人忙道:「無心之舉,何必言謝,況非將軍捨身為餌,焉能擒得此虎?還要將軍恕罪哩!」

宗賢點頭道:「你是何人?」

那人從容施禮道:「稟將軍,小人姓徐名還,原登州人士,自幼父母雙亡,因誤殺本地潑皮,被官府發配沙門島,不料牢營管事因囚犯人數超過三百定額,竟將我棄入海中,小人因識水性,得以不死,便藏身遼東,后逢兵火,方隨北播漢人來到五國城,漁狩墾荒以養安樂村民。近因猛虎傷人,故而遣我來捉,蹉跎累月,一無所獲,不想今日得遇將軍,助我擒之。」

宗賢問道:「你欲如何處置此虎?」

徐還道:「安樂村長老奉佛向善,令我擒而火化之,並焚《往生咒》一卷。小人已在坑內填充足量火藥,拋下火引,即可令其往生解脫,只是於心不忍。」

宗賢奇道:「孽畜屢傷百姓,何言不忍?」

徐還鄭重道:「此虎本就是這片山林的主人,如今我們非但侵犯它的地盤,尚且捕而殺之,豈非不義!」

宗賢大笑道:「普天之下,強者生而弱者亡,無論人畜,此理一也!」說罷,親自投下火引后,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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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殘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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