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2.13 鷹主皈依

公元一一一六年，阿骨打繼位后次年，即在當時的皇帝寨、後來的上京城西北角附近就地取材，伐曲水柳構一座香火院，坐西朝東，曰「飛鷹寺」。寺外遍布高手日夜巡守，惟鷹主方能來此感悟人生。擅近者，咄而逐之；擅入者，擒而殺之。

阿骨打在位時，一切從簡，飛鷹寺既無山門，亦無鐘鼓樓、藏經閣，惟一殿二室。一殿為大雄寶殿，內供木雕如來一尊；二室為鷹主室和方丈室。鷹主室厚門大鎖，阿骨打、完顏晟之外，不曾有第三者窺其一斑。

寺內有僧，一老一小。老和尚是個瞎子，未知何許人也，只因他曾得偈語云「念經可修小聰明，大智還須坐禪功。有朝一日頓悟后，方知自己亦是空」，完顏晟遂賜其法號曰「元空」；小沙彌是個聾啞瘸，亦未知何許人也，法號「未了」，專一服侍元空。

雙九之後，倏忽半載。這一日，值四月初八，乃佛祖聖誕。

上京四月，乍暖還寒，凍人不凍水。四更方過，狂風大作，完顏晟帶著近身十八衛，到飛鷹寺浴佛發願。

女真自滅遼伐宋后，取長補短，國庫日盈。完顏晟便從諸多擄來的佛像中擇了一尊最有正義感、最貌似阿骨打的三尺金像，驅一輛牛車載到飛鷹寺，用以替換越發朽敗、有失威嚴的柳木像。

元空由未了服侍著，哆里哆嗦，早已候於廟門。

完顏晟獨自將金像扛入殿內，焚舊換新、凈水沐浴、設供上香畢，立而默禱曰：「舊願已了，特來還願，獻上金身，光耀萬年！今祈新願，還望成全，倘能如願，莫提南朝四百八十寺，管教女真治下，罷黜百家，獨尊佛法！」繼而哼哼唧唧，許下新願。

未了獻上素茶，完顏晟用過，與元空對坐蒲團上，一個閉目養神，一個閉目參禪。

此刻夜正濃，寺周寂無聲。

將及五更時，完顏晟忽悠然道：「吳乞買在位四年，西亡契丹遼，南破漢家宋，一統宇內，指日可成。嗚呼，王霸之業，可令後世英雄嚮往乎？！」

元空低聲道：「阿彌陀佛。」

「然吳乞買尚有一事困擾，大和尚能點化否？」

元空高聲道：「阿彌陀佛。」

「趙光義『燭影斧聲』，謀了趙匡胤的江山，致今日國破家亡。世傳吳乞買乃趙匡胤轉世，托生太祖之弟，以報此仇。如今，前恨既雪，我欲歸政太祖嫡子，以避趙光義『兄終弟及』之禍，惜霸業未成，心有不舍，奈何？」

元空低聲道：「阿彌陀佛。」

完顏晟點頭道：「老和尚是要吳乞買自思、自悟、自決！」

元空高聲道：「阿彌陀佛。」

完顏晟垂思良久，始恍然道：「吳乞買明白了！身前用它，身後還它。可成霸業書史冊，可延國運永不絕！」

元空低聲道：「阿彌陀佛。」

「然吳乞買為報前世之怨，今生妄殺了許多無辜，只怕殃及子孫！」

元空驟現大悲相，急誦大悲咒。

完顏晟聽到心煩時，霍然起身，一腳將元空踹翻在地，點指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自為天下主，我自奉鷹柳神，佛能奈我何？！」未幾，忽泣拜佛前：「吳乞買願皈依佛門，受釋祖庇護！」遂受五戒，又到鷹主室內窸窣了半晌，方離去。

元空送至殿門，聽完顏晟去遠，苦笑道：「阿彌陀佛，各種各因，各得各果，佛能奈誰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