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如是

物是人如是

信國國都的大門,在劈天的雷聲和漫漫大雨中被緩緩拉開,一身泥濘的易沉抱着四紀,後有趕來證明了殿下身份的文將軍,前有戎裝束革,即使再難相信也不得不行大禮的一眾將士。

他們的山呼讓四紀笑不出來,只無力地靠在易沉的胸口,輕輕說了聲「回去吧。」

正巧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國都最北邊的皇宮,不知是太累了眼花還是果真如此,四紀總覺得皇宮被一層淡光籠罩着,莫名讓她移不開眼。

無論如何,眼前的可是鎮國大長公主,守城的將領哪敢怠慢,尋了兩件像樣些的衣物來,便被催促着安排他們回宮。

而在遠處的巍峨宮中,石珠差點扭傷了脖子,「你說什麼?!」

前來稟報的宮人被嚇得一哆嗦,越說越沒底氣。「鎮守皇城的將軍來報,說有個自稱易沉的人,帶着鎮國大長公主……回來了。」

易沉……

石珠倒吸一口冷氣,不敢相信得起了身,下意識地搖搖頭,「不、不可能吧……」

那宮人不明所以。只說將軍已經開了門,正護送他們入宮來。最後幾個字卻被石珠伸手制止了,「行我知道了,把我的官袍拿來,再把吳中令叫來。」說完見那宮人還在愣神不免氣急,「快去啊!」

轟走了戰戰兢兢的宮人,石珠在原地轉了兩個圈,說不出是欣喜還是疑慮。殿下自兩年前在祭台上消失,就再也沒有消息了。起初何道人和翠榴還會想辦法尋找殿下,可無論怎樣都得不到回應,也就只能作罷。

後來融國亂了,騷擾信國邊境。明裏暗裏撬動信國的咒術師,弄得他們是焦頭爛額。但真正動搖人心的卻是謠言。

到底是誰得了消息知道殿下不在宮裏了,竟然打着殿下的名義召集咒術師要復活那個薄顏皇帝!這讓人怎麼出面解釋?那幫惡賊不就是打量著殿下沒法現身么!

為着這事兒,石珠已經上火了好幾個月,乍一聽殿下回來了,甚至已無力分辨真假。但私心裏,她希望這不是做夢。

比吳中令先跑來的是四方海,他也是剛剛得了消息的,毫不猶豫就跑來問石珠:「姑姑回來了?」

「還不知道是不是,陛下莫急,下官先去看看再說。」

四方海猛一振袖,尚未擺脫稚嫩的小臉皺成了一團,「哎呀自然是一起去!吳中令呢!」

他剛問完,吳中令就甩著袖袍奔了過來,「陛下,臣已經安排好步輦了。」

四方海點頭,帶上匆匆收拾好的石珠和吳中令趕去殿前,正巧護送易沉和四紀的馬車也堪堪入宮,一刻也沒有耽誤。

看着駛來的馬車,石珠的周身有些犯涼,她怕來者不是真的殿下,不僅讓她空歡喜,更是讓本就動蕩的時局雪上加霜。

吳中令默默搭上她的雙肩,寬大的袖子垂下來稍添了幾分暖意,「沒事的,別怕。」

這時,馬車終於停住,一身染血鎧甲的文將軍親自走到車前,打開車門。

石珠揪住胸前的袍服,咬着下唇,就連四方海也緊張地握著拳頭,着急地上前幾步又被侍從攔住,「陛下危險。」

「危險?她可是朕的姑姑!」四方海甩開侍從,又被石珠按住,「陛下稍安。」

就在此刻,車門終於被打開。在暴雨的攻勢下。天色暗得可怕,也讓車室里的人影幾不可見。

石珠實在忍不住了,舉著傘步步向前,只見那車室里有個人起了身,又好似和旁邊的人說了句什麼,才彎腰,邁出了車門。

當易沉暴露在眾人眼前時,毫不意外地收穫了一致的困惑與驚訝的目光,緊接着便是齊齊的一聲嘆息,彷彿失望到了極點。

怎麼?這麼不想看到他?

他有些尷尬,又轉身探回了車室,牽着四紀,小心為她擋住頭頂,才讓她見到了久未相見的家人。

四紀不是不想早些與他們相見,只是臉色太差,在車室里坐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能打起精神,而在見到海兒、石珠和吳中令的時候,她還是腳步虛浮。差一點就跌跪了下來。

易沉抱起她穩穩下了車,眾人才遲疑地上前來,明明剛剛還那麼期盼,眼下反而不說話了。

不怪他們懷疑,實在是四紀的模樣是他們從未見過的,瞧她人也瘦了,氣色也不好了,素著一張臉,就連衣裝也那麼粗陋,哪裏看得出是堂堂的鎮國大長公主?

就連四紀也有一瞬的錯愕,眼前的石珠和海兒也不是她曾熟悉的模樣了。

石珠穿着官袍,眉眼憔悴了很多,明明還年輕得很,卻透着力不從心的疲憊。而海兒……

四紀的下唇有些顫抖,袖子有些短沒法攥在手裏,只能揪著身側的裙子,輕輕地挪了兩步。

「海兒,你高了好多……」

下一刻。四方海徑直撲向了她,扯開嗓門哭了起來,「姑姑……姑姑!」

這次,再沒人攔住陛下,反而簇擁過來,也顧不上有沒有被大雨淋著了。陛下不會認錯人的,他們也看得清清楚楚。真的是殿下回來了,時隔兩年多,終於又回來了。

但預想中親人團聚抱作一團的場景並沒有出現,甚至除了四紀,每個人的眼中還帶着幾分探究,畢竟。他們沒有見過易沉。

四紀看出他們的局促,轉頭看向易沉,易沉倒是不在乎,走到四方海的面前蹲下,想伸手摸摸他的腦袋,卻因為海兒帶着頭冠無處下手。

「海兒,之前囑咐過你不能累著,不能吃撐,也不能熬夜,有沒有做到?適度的鍛煉有堅持么?你說過等你徹底康復后,要射箭給姑父看的。」

四方海的大眼睛眨了眨,轉瞬亮了起來,「姑父!」

他記得的!姑父臨走前跟他說過這些的,姑姑去了很遠的地方不就是為了找姑父么,他們兩個都回來了!

小孩子對救了自己的人是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海兒也不怕初次見面的易沉,徑直抱住了他,「姑父姑父太好了!姑姑終於不會和你分開了!」

人小鬼大的話語最是討人喜歡的。眾人也終於笑開來,「原來您就是那位易沉殿下?真是老天爺有眼,好歹讓殿下找著您了!」

四紀與易沉相視一笑,默契地沒有提起他們初相遇時的坎坷,以前多難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回家。能永遠在一起。

來不及過問太多,四紀先被迎回了長華殿,真沒想到兩年未見,這裏還能和當初一模一樣。

姑姑能回來,海兒自然是最高興的,雖然個頭其實沒長太多。但兩年的養護着實讓他的病態無處可尋,也算是個小小少年郎了。

他一笑,就露出了缺掉的門牙,「姑姑,海兒總覺得您還會再回來,所以讓長華殿一天燈火都沒有斷。」

四紀讓海兒靠在自己身邊,又見房太后匆匆趕了過來,神色同樣的震驚,「四……四紀?」

「皇嫂。」四紀略一頷首,她本來力氣就不多,剛與石珠海兒他們哭笑就已耗掉了太多,想必這會兒唇色也白下來了。

房太后說不出太多,只一個勁地喃喃道著太好了,還沒等旁人說什麼,又掩面泣了起來。反讓四紀有些擔心,這兩年來……海兒有沒有受到這位懦弱母后的影響。

直到這時,四紀才四下張望了一番,「翠榴呢?」

石珠略一行禮,「她出宮平反去了,鎮壓那些心術不正的咒術師。」

這倒是四紀沒想到的,兩年時間,翠榴就已經挑起大梁了?正在她問起時,長華殿外傳來一陣嘈雜聲,像是一堆破銅爛鐵敲打的動靜。

「殿下!」與這破爛聲同時傳入耳中的。是翠榴那高尖的嗓門,甚至在尾調有一些些的破音,足見有多激動。

宮人們自覺讓開了位置,石珠卻怕翠榴太激動撞著殿下,勉強攔在了中間。但翠榴卻沒有如她想得那般冒失,反而在看到四紀的第一眼就放聲大哭起來,丟開手裏的東西,跪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

這兩年來變化最大的,就該屬翠榴了。她從一個初學咒術皮毛的小宮女,當真坐到了咒令長的位子,名義上來說統管天下咒術師。當然,只是名義上的。

眾人不知翠榴為何哭得如此失儀。命人把她扶了起來,四紀也親自抹掉她臉蛋上的淚水,「本宮這是好好回來了,怎麼哭成這樣?還不快收住。」

她這才發現翠榴的面貌也變了,比曾經的稚嫩青澀添了幾分成熟,「好了,如今也不小了,再不能這樣丟人了。」

誰知翠榴卻搖搖頭就是不肯起,「都是婢子的錯,害您受苦了,婢子知錯了……」

這下不止四紀,就連石珠和吳中令也糊塗了,「你做什麼了?」

翠榴抽噎得不像樣,緩了好久才低着頭說道:「我……我之前想讓殿下回來,就、就施了咒術,也不知有沒有成功,但是……但是前陣子我才知道我施錯了,我、我怕害了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這事兒她沒敢告訴任何人,甚至施咒想讓四紀回來都是偷偷的,所以見殿下回來才會如此愧疚,還好她沒有闖大禍。

但四紀卻隱隱明白了什麼,額角抽了抽,一手扣住翠榴的肩頭,「你別說……讓我聽到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都是你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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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娶了只神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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