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處與去處

來處與去處

「你一直不知道,為什麼院長願意為了唐正樺頂罪,甚至配合你的一切要求和演出。為此,你跟蹤我和付小雪,甚至跟蹤付雲姝和顧之周,依舊沒有查出任何東西。」唐郁白輕笑一聲,「我來告訴你吧,你這隻獵犬犯了致命的錯誤,院長原是唐家的老傭人,顧之周是他的親生兒子,為了體念老傭人的辛苦,唐正樺把顧之周收養了。兩人這樣的關係,你認為,唐正樺會相信院長是兇手?」

電話那頭,醫院裏。方旭川手心都是冷汗,差點握不住手機。他忽然大聲吼:「不可能!」

「親子鑒定的結果,我可以傳真給你。至於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去領賞那天自會知道。」

方旭川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嘴邊的肌肉像撕咬獵物那樣鼓起又落下。唐郁白足夠有耐心,給了他平復心情的時間。只靠在路邊的一面牆上,雙眼望着天空。

「院長是你救方彩最後的底牌,我要你知道,那張牌根本用不了。」

「所以呢?」方旭川咬牙切齒,「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我們做個交易吧,我的家底雖然和唐正樺沒法比,但治療方彩的錢,我還出得起。至於醫療方面,我認識治療尿毒症的專家,也可以介紹給你。」

方旭川一愣:「你要救我女兒?」

「當然。是有條件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回答:「你說。」

「第一,承認自己的拘捕過失,將孤兒院長無罪釋放;第二,承諾永遠不再和唐正樺有所瓜葛,且永遠不再傷害付小雪及其家人。」

方旭川很驚訝:「就這些?你不要求我揭發唐正樺,作為證人出庭?」

唐郁白望着夜空。

今天的夜空沉得像一塊鉛,無星無月,也無來處和去路。

他低頭,笑了:「揭發什麼?你為他做的事情,至多也不過是刪掉了電話號碼,現在翻出來,也只能判他是妨礙查案,難道還能以殺人罪拘捕嗎?況且,以唐家的實力,恐怕你沒站上法庭就會被除掉。」

方旭川皺眉:「那你……」

「我只有一個問題。既然唐正樺一直威脅我的母親,也要求你刪除了電話,為什麼他還要你抓住真兇,甚至一抓六七年?」

方旭川深呼吸幾口氣,充滿攻擊性的嗓音居然透出一絲疲憊:「我沒法回答。像你說的,這些年我猶如獵狗,只看得見眼前有用的東西,至於他怎麼想,怎麼做,我根本無法、也沒興趣去了解。我知道你不會信,但唐正樺是真的想抓住兇手……不管真兇是不是他自己。」

三秒后,電話掛斷。

方旭川這才像喘上氣般,深深地呼吸,抓過昏睡中女兒放在床單上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老態畢露的臉上。

通完電話,唐郁白打車來到警局。有個人在路燈下等他。

「喲。老闆。」林緒朝他招手。

冬天的深夜,只有一盞路燈亮着,林緒縮著腦袋等唐郁白走近,嘴裏不斷呵出白氣。下一秒,一隻帶着風聲的拳頭猛地砸向側臉,他歪頭躲過,另半邊臉又挨了一拳。

兩個人在警局前抱成一團,扭打起來。

林緒只是格擋,並沒有反擊,最後唐郁白把他騎在身下,每個拳頭都砸在他護著臉的手臂上。

「老闆啊……」打着打着,林緒卻笑了,「你這個拳頭還不如小姑娘,一點都不疼啊。」

忽然,嘴巴里一陣腥甜。對方的拳頭對準他的嘴唇,衝擊力下的牙齒瞬間咬磕破了舌頭。

「唔唔……等等,等等我錯了還不行?」林緒趕緊掙扎著爬起來,「我靠臉吃飯的,你手這麼黑!」

「為什麼?」唐郁白氣喘吁吁,眼神卻如刀刃般雪亮,「為什麼讓付小雪去找方旭川?你明知道她對誰都不設防!」

「不是我讓她去,是她自己遇上的。」

眼看對方還要揮拳,林緒趕緊求饒:「哎哎哎好了好了,是我設計的還不行?反正大家都沒出事嗎,沒出事就好。」

唐郁白眼中被憤怒填滿。如果目光也能殺人,現在林緒已經被戳成刺蝟了。

「記得剛合作的時候,我就問過你,為什麼幫我。」他說。

「因為錢啊。」林緒拍拍弄髒的制服后擺,漫不經心地說。「我在警局工作,消息就是金錢,能動動手指賺到大筆的錢,何樂而不為。」

「整整六年時間,只要我需要,你就徹夜不眠地查找資料,四處奔波,別告訴我你是為了錢。」唐郁白說,「你還是高中生的時候,我母親去過你的高中講學。你應該見過她。」

林緒整理衣服的手指一頓。他這才抬起頭,站直了,嬉皮笑臉忽然像把傘那樣摺疊起來,露出下方的冰冷嚴肅。

「你太無能了。」他的語氣極其冷漠,「六年時間,我盡心竭力地扶持你,響應你的所有需求,就像一條真正的狗,而你呢,案件一直沒有進展,她的死始終含冤未昭。我甚至覺得,小鋼炮都比你更適合查案,她不猶豫,有狠勁,所以我給她製造機會。讓她接近唐正樺。」

「那天晚上,她差點死在山上。」唐郁白咬着牙。

林緒瞳孔一縮。他伸手摸了摸鼻子,眼睛看向別處:「那也是她的選擇。」

唐郁白沉重地呼吸。他將凍得發紅又捏得蒼白的手塞回口袋,僵硬地說:「我們的合作到此為止,以後。你別再管我母親的案子,我也不會再藉助你的力量。」

夜風忽起。

林緒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看着唐郁白決然離開的背影。

「老闆,你們都有病。」忽然,他彎著好看的眼睛笑起來。「你有,付小雪有,唐婉如也有。你們都把別人看得太重要了,都把別人的痛苦當做自己的痛苦,所以達不成目的,所以迷失了自己。」

「那你呢。」唐郁白反問,「你是為了什麼,奉獻了這六年?」

林緒愣住。

唐郁白在一片黑暗中回頭,他的眼睛其實和母親肖似,瞳色淺淡,眼尾像狐狸的尾巴那樣微微上揚。林緒的心臟哐哐直跳,身體陣陣發寒,忽然又想起很久以前,高中請考古學家來繪畫班輔導,唐婉如是其中之一,剛走進教室就吸引了他的視線。

看見他的畫,那雙漂亮的眼睛讚許地眯成一條縫。

「林緒,你能成為一個大畫家啊!」

她笑起來的樣子,那樣真誠溫柔。

Y市的另一頭。

當付小雪和顧之周憂心忡忡地擔憂付雲姝安危時,這位女士正住在全市最豪華的五星酒店。披着浴袍,喝着香檳品嘗著日本空運過來的新鮮草莓,懶洋洋地坐在陽台的躺椅上。

她摘掉草莓蒂,把玩著比小指還長的殷紅莓果,心不在焉。

距廷俊帶她來這裏,已過了好幾天。

幕後主使還未出現。

這間酒店每晚四千八,她不介意再呆幾天,就當做奢侈的享受。付雲姝心裏明鏡也似,如果缺少北都集團對她周密的保護,她付雲姝早就是粘板上的鮮魚。從回到Y市的那刻起,就被人做成刺身端上桌了。

至於現在為什麼自投羅網……

她的眼光掃過自己空無一物的手腕,默默苦笑了一下。

門忽然被人敲了敲,廷俊推開門,目光淡漠地望着付雲姝。他說:「付小姐,有人請你過去。」

她沒回頭,笑說:「你的主人?」

「我的恩人。」

「我從沒覺得你是個懂得感恩的人。」

「但我是個審時度勢的人。」廷俊聲線冷峻,瞳孔貓一樣細,「你也一樣吧,付小姐?」付雲姝換了身黑色長裙,在廷俊的帶領下朝電梯走。

一路上,廷俊沉默如一尊石像。

「前幾周有個八卦落進我手裏,想不想聽?」

「恭敬不如從命。」

「說你和你新劇的主角搞在一起,被拍到一同出入寧晉酒店,你還借討論劇本的名義去過女方家裏過夜,當天凌晨四點離開。」付雲姝聲音輕快。

「是嗎?」

「我把新聞壓下來,沒讓發。」

廷俊按下電梯:「哦?」

「你雖然名氣很大,流量也高,但我們公司的宗旨是不報假新聞。你知道嗎,娛樂八卦之所以受歡迎,是因為上層人的恩怨情仇,剝開來也不過是人的骨頭皮肉,一樣會老一樣會爛。愛是真的,恨也是真的,美是真的,丑也是真的。」

廷俊原本高昂的頭顱側過來,眼神落向她。

「而你像個機械人,眼中只有任務,沒有感情。沒有感情的人,怎會有真的八卦新聞。」

叮——

電梯到達頂層,門緩緩打開,兩人都沒有動。

半晌,廷俊笑了:「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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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少女與王子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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