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轉機
潮織無奈,在鑫蕊的殷殷注視下,緩緩走到她身側站好。
此時場上眾人隔池對峙,劍拔弩張,涇渭分明。
景清真人這邊依次站著瑞德公主,林夕,青雲子,潮織,醜陋老僕一共六人,這還不算山下蓄勢待發的兩千鐵騎,僅在場間人數上就一目了然,明顯景清這邊人多勢眾。
與蓮池對面的景清一眾相比,菩提樹下並肩而立的嵐山和季覆雨,顯得人單影只,實力懸殊。
「大哥喲,識時務者為俊傑,何必那麼死心眼兒呢,咱們雙方本身也不是化不開的生死仇敵,變通一下,就把那人遺骨給大家看上一眼,只要確認楠笙身死,大夥目的也就達到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也算鬧個其樂融融不是?」
潮織實在不願意拔刀相向,能不出手就不出手,閣中老人說的多好,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如今思來,潮織深以為然。
「楠笙的屍身我要帶走,」柴鑫蕊冷漠的插了一句。
「嘿,女人,你這不是裹亂么?」潮織扶額,止不住搖頭苦嘆。
「不打行不行哦?」
「可以,你若能說通嵐先生,季宗主,把楠笙交給我,自然就不用打。」
「這……我試試。」潮織明顯有些緊張,喉結不自然的吞咽幾下,方才抬步上前。
「嵐先生……」
「無需多言,此事斷不可為!休要痴心妄想。」嵐山震袖一揮,打斷潮織話頭。
「呃!……」潮織尷尬立在原地,心裡酸澀無奈,這算怎麼回事,本身事不關己,可以安心做個圍觀群眾,哪知強被拖下水,現在吃力還不討好,也不知道圖什麼。
「潮織,你怎麼上來的這麼快?」洗劍閣的陸堯帶著兩位嫡傳姍姍來遲。
」師叔欸!您老可算來了,救救孩子吧,太難了!」潮織這一聲師叔叫的那個情真意切,聲調蜿蜒曲折。只聽得陸堯眉頭簇起,身上寒意陣陣。
景清看了一眼青雲子,眼神示意。
青雲子忙上前幾步,迎上洗劍閣的陸堯,青雲子揮手布下一道隔音屏障,小聲的與陸堯私語幾句,就見陸堯點點頭,領著兩個徒兒朝景清這方走來。
潮織見狀不由得有些竊喜,言語間不免嘚瑟,「大哥,嵐先生,別的不論,現在我們這邊在場的就九個人,實力對比懸殊,你們又何必執著,螳臂當車只是徒勞,不如二位就從了……」
潮織說不下去了,接下來的一幕太過不合常理了,使他一時間目瞪口呆,錯愕原地。
一條黃狗從黑棺後面繞了出來,來到嵐山和季覆雨身邊怡然坐下,兩隻狗眼炯炯有神的掃向蓮池對面,「汪。」那黃狗喚了一聲,潮織卻聽出輕蔑嘲諷的意思來。
「懸空寺鎮守黃獅!」景清眉間緊簇。
「老弟啊!三個了!」季覆雨朝著潮織晃著手指,語氣快意。
「就算多了條老狗,又能如何?我看誰能攔我?」青雲子越眾而出,朗聲叫囂。
「哦!蜀山現在已經不把懸空寺放在眼裡了么?」隨著一聲佛號,清風徐來,蓮池搖曳,一株淺粉色荷花驟然光華大放,一個大紅袈裟的中年和尚一步踏入了了峰。
「阿彌陀佛,老僧懸空寺智然,見過諸位!」智然住持面朝景清,豎掌於胸前,傾身施禮。
「見過智然方丈!」景清嘴角緩緩勾起,彎出一絲笑意,呵,有意思了。
身後眾人紛紛躬身見禮,青雲子呆若木雞,立在原地,不曾動作。
智然睨視青雲子一眼,抬步來到嵐山跟前,點頭致意,於嵐山心湖傳語。
「嵐先生,無相師叔……多謝!」
「智然方丈,多謝!」嵐山此時如釋重負,先前提起的那口氣緩緩呼出。
智然笑著點點頭,於嵐山,季覆雨,黃獅並肩而立。
「無相禪師如今殞身飛升天劫,懸空寺憾失佛宗高德,寺中事雜,人心惶惶,老衲疲於應付,照顧不周之處,諸位多多包涵。」
「懸空寺佛門不幸,吾等深表同情,奈何修羅餘孽逃身此處,吾等追隨至此,擾了佛門清靜,真是罪過。」景清直視智然,毫無惡客盈門的自覺。
「楠笙不在此間。」智然方丈手攆佛串,笑容湛然。
「胡說,剛才嵐山明明親口說過那賊子藏身於此!」青雲子激憤不已,冒然開口。
嵐山將玉佩掛回腰間,微微一笑,介面說道:「嵐某隻是說楠笙身死,不曾直接言明身在何處,青雲子長老何故曲解?」
「你,你,你信口雌黃,讀書人難道就可以顛倒是非,歪曲事實么?」青雲子手指嵐山,惱羞成怒。
「事實勝於雄辯,楠笙不在此間,你若執意構陷嵐某,我自是無話可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公道自在人心。」
「好好好,無賴不可怕,就怕有文化,待我找出那人藏身處,看你還如何辯解?」青雲子手掐法印,神識延展,便要窺破此地玄機。
「夠了,既然人不在此,我們也不好與懸空寺太過糾纏,擾了佛門清靜之所。青雲子,我們準備下山。」景清伸手搭在青雲子肩膀,本來凝聚在青雲子身邊的天地元炁倏忽散去。
青雲子愕然,不解的看著景清真人。
「真人,你……」
「青雲子,不要太過矛盾激化,馬上下山,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景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林夕率先離去,只是景清轉身瞬間,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蓮池,笑容古怪,別有深意。
嵐山看的真切,隱蔽的將手搭玉佩上,嚴陣以待,以防突變,直到確認景清真的離開,方才緩緩放下。
「事已至此,本宮也不好久留,智然方丈就此別過,望日後有機會能在方丈身前,親聆佛法。」柴鑫蕊告辭一聲,帶著老僕迤邐離去,行了越丈許之地,她回眸歉意一笑。
「差點誤了這次懸空寺之行的正事,父皇差我同智然方丈確認一下,智襄禪師何時入世?」
「阿彌陀佛。」智然雙手合十,口宣佛號。「智襄現已閉關達摩洞,預計十年出關,介時智襄入世,天下行走。」
「好,十年後本宮親迎智襄國師還朝!」柴鑫蕊躬身再施一禮,就此離去。
」師叔,我們呢?」潮織環顧左右,茫然問向陸堯。
「還不走,等著懸空寺管飯呢?」季覆雨出言逗趣,「不如留下,清淡米粥就這腌菜也別有滋味。」
「不不不,不用,老弟我無肉不歡,這山中膳食肯定吃不慣,再說今日這番折騰,小弟有些精神不繼,現下困頓的厲害,就此別過,先回去補覺去了。」
潮織滿面諂笑,忙揮手拒絕,朝著蓮池對面拱拱手,也不等師叔,撒腿朝山下跑去,頃刻間人已遠去。
季覆雨朝著潮織背影攏聲大喊:「老弟啊!且慢行!今日相逢甚是投緣,待我下山再去找你,咱們把酒言歡,結個異姓兄弟如何?」
潮織腳下一軟,險險栽倒,也不答話,起身就跑。
「投緣,你頭才圓呢!我可不圓。」
季覆雨見潮織窘迫,不由豪邁大笑,撈起酒壺大口啜飲一番,十分快意。
「此間事已了,寺中遭逢變故,還有諸多瑣事還需處理,老衲無禮,先行一步了。」
智然方丈揮手一記袖裡乾坤,袖口處探出一道龍捲,將那黑色棺材攏於袖中,智然朝著嵐山等人點頭致意,抬步邁入蓮池清光之中,身形消散,就此離去。
「我也要帶著小七回大荒了,嵐先生,就此保重!」季覆雨雙手抱拳,眼神真誠。「山水有相逢,小七恩情,只待日後來報!」
「季宗主言重了,我與小七師出同門,伸手搭救本就是情理之中,倒是季宗主先前挺身而出,讓我深感敬服!多謝相幫!」嵐山還禮敬謝季覆雨,亦是情真意切。
「謝來謝去的惱火,某家不與先生客套,日後待小七蘇醒,我與她一同前來探望先生。」
「善,此去大荒路遠多艱,嵐某就不多留季宗主了,君請自便!」
季覆雨將雲岐背負在後,拱拱手,縱身踏上一把墨綠飛劍,衝天而起,瞬息遠去。
菩提樹油綠如蓋,樹下站著久久眺望的嵐山,和一條黃色大狗,形單影隻,頗為蕭索。
前塵往事斷腸詩,
儂為君痴君不知。
莫道世間真意少,
自古人間多情痴。
「咔!」一聲輕響突兀傳來,擾了嵐山的黯然獨愴。
嵐山放眼望去,場間狼藉處,那被樹根纏繞的寒玉冰晶上出現一道裂紋,隨後伴著一串碎響,蛛網一般的裂紋快速在晶體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