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母親

厲老爺子一生只有兩個兒子，厲子優正是長子所出。

長子在外求學時，跟同校的女同學愛得要死要活，甚至不惜為此背棄婚約，忤逆寵愛他的父母。

不顧父母反對、無畏被斷生活費，也要娶了女同學。而女同學楊欣家雖說也算小康，可卻也供不起楊欣父母、其他兒女再加上楊欣母女與揮金如土的女婿。

楊欣的家人從女兒口中知道了女婿的背景雄厚，自然盼望著女兒把女婿給拴緊了，得了厲太的名頭，將來才好撈些好處給家裡自個兒。

兩人婚後甜甜蜜蜜的生了一個女兒，可家世背景造成的觀念差別有著巨大的鴻溝，加上大少爺不事生產、楊欣娘家無法支持兩人花銷，養不起的女兒甚至差點被走投無路的楊欣賣給人販子。

還是因為厲家夫婦看不下去，接過孫女來養，答應每月給兒子夫妻倆一筆可過活的錢。楊欣喜出望外，可孰知大少爺早倦了這平民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拿著私房錢和父母給的錢在外頭養了新的樂趣，甚至有了新的兒女新的生活。

楊欣發現后，卻是不願意離婚。她哭著求厲母出手整治一下這個丈夫。厲母想著兩人孩子，無奈之下只得答應，想了個只把錢匯給楊欣的法子，試圖逼兒子回心轉意。

厲大少也不是個蠢的，回頭輕輕鬆鬆哄好楊欣，又和她恩恩愛愛的生了一個兒子，轉頭就說要出去做生意，騙走一大筆錢帶著外頭一家移民走了。

若說故事只是至此，厲老爺子還不會對楊欣這個前兒媳如此冷淡。

楊欣一提小兒子楊昊辰，厲老爺子便冷道：「這厲家自然只有姓厲的隨時能進來。」

——楊昊辰出生時，楊欣堅持兒子必須跟她姓，以掌握厲家未來繼承人母親的話語權。

當誰都沒長眼睛，看不出她一肚子心思。

可厲家縱使家大業大、傳承多代，又哪裡是楊欣這等眼皮子淺的，只想著重男輕女？

只是厲大少的心不在她身上了，也不在乎兒子姓什麼長什麼樣；厲老爺子親自教養了厲子優，自認有了繼承人，對大兒子一家也懶得再管。

楊欣被厲老爺子刺這一句，顧不得痛，眼中放光問道：「爸的意思是，讓辰辰改姓回來？」

她早就後悔了！

不然她不至於這樣三番兩次找機會上門，就是等厲老爺子開這個口！

乍聞此言，楊欣喜出望外，甚至開始想要帶什麼東西搬過來大宅。

「楊女士，這邊請。」房門口的另一個警衛員上前兩步，主動而強制的把她往外頭請，楊欣不滿地推開還要反抗他時，厲老爺子先一步走了出去。

楊欣氣得瞪了那警衛員一眼，心裡想著等搬過來成了受承認的厲太，她這個當家太太定然要他好看！

警衛員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對她的挑釁沒有任何回應。

老爺子往外走，楊欣認為這就是可商量的意思，甚至顧不上她「主要前來探望」的女兒，急吼吼地大步跟了出去。

厲子優看著她的背影迅速離開視線，說不出到底是失望還是什麼，索性順著身體的疲乏，無力地往後躺了回去。

她只是累了吧，這也沒什麼。

反正那麼久了，那麼多次，她也早就知道她這個母親是什麼德性，早就習慣了。

那邊跟著走就走到樓梯口的楊欣，急聲道：「爸，不管怎麼說，辰辰也是您的孫子！」

她急切的用血緣提醒這個狠心又臭脾氣的老頭。

厲老爺子轉過頭，抓著雕花木欄杆，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怎麼，不姓厲的就不能是我孫子？」

當初是誰堅持要姓楊的。

「當時是我糊塗，」看出老爺子意思的楊欣連忙自責，而後又道：「只是辰辰到底是厲家的香火，長子長孫的，以後……」

厲老爺子直到她講了這番話，才明白這麼多年她到底哪來的信心。

老伴兒說這個可能給他聽時，他本還覺得楊欣有別的謀划，應當不至於一心撲在這兒。

厲老爺子頓時被她氣笑了。

他怒斥道：「長子長孫？你把悠悠擱哪兒去？豈有妳這樣做母親的！簡直是混帳！」

楊欣一愣，懦懦道：「小優這不是女孩兒遲早嫁出去當別人家的么，哪能……」

哪能繼承了往外給別人送去？

這家業定然是她兒子的啊！

「怎麼，所以就只能指望妳兒子了？」厲老爺子嗤道：「我可還有一個兒子，別說兒子，就算是女兒我也照傳給她！」

說完不管楊欣作何反應，擺擺手讓人把她帶出去。

楊欣來不及反抗，立刻就被經驗豐富的兩個警衛員帶走了，從樓梯口直接又抱又拖的弄下去，大門被「碰」一聲關上，隱約還聽得到院子里越來越小聲的怒吼。

或許是因為拖走楊欣的人，包括那個她心裡討厭的警衛員。

只不過沒有人會在乎一個與主家沒有關係的女人。

厲老爺子站在二樓欄杆處，俯視底下。他敲了好一會兒的欄杆，突然同身後亦步亦趨的管家吩咐道：「以後不用放她進來了。」

看她這副樣子這個態度，他都替悠悠難過。

管家遲疑了下，還是開口問道：「可小少爺……」

「我只承認悠悠，咱家可沒什麼小少爺。」厲老爺子面色冷肅地說：「就是她兒子出了事兒都和我們厲家無關。」

反正他已經知道那女人在打什麼主意，又有多少想法，就不必再放進來試探，反倒給悠悠難受。

管家應了一聲，轉過身就去把這個命令一層一層地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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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醫師來看過之後，只建議厲子優多多休養，厲子優於是躺著又思考了起來。

在拍那張……大合照之前，厲子優其實已經三十多歲了。

除此之外，因為楊欣苦苦哀求，加上她本不喜的弟媳，不知為何見到她們，她就像是失了智一樣，先是違背了爺爺把那個親弟楊昊辰接回了厲家，又給他改了姓氏。

再然後，她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欺壓弟媳」的壞人，做了很多她根本不想做也不需要做的事，最後被「厲」昊辰順理成章奪走家主的位置。

厲子優的人生，自見到「弟媳」伊始，就失了序、亂了套，一切都莫名其妙——她就像是一個無措的旁觀者，看著「自己」度過整個人生。

「弟媳……」厲子優喃喃自語道：「從來都不是…都不是我做的決定啊……」

她茫然地看著天花板，意識慢慢走入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