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靈殿

()古蘭點頭「不錯，當年西夷進犯，三苗首當其衝，損失慘重，但並非如外界傳言的滅族，而是投靠了弓月，遷居西北。那群面具人，正是饕餮的族人。」

子墨皺眉不解道「既然如此，這些人為何盤踞於此？還大張旗鼓地舉行血祭？」

古蘭嗤笑一聲，說道「渾敦擅葯，窮奇擅蠱，而饕餮——擅巫術。當年歸順后，他們並不甘心就此丟掉曾經打下的根基，不顧三大族長的聯合盟約，擅自盜取弓月至寶黃金權杖，回到中原，另選神女舉行祭祀，為了擴大勢力，不惜動用邪術，那天那女人不人不鬼的樣子，正是源自於此。」

「盡然是這樣?」子墨忽然有些同情那個蛇女，好好一個女子，本來可以有花樣年華，卻被整成了如此嚇人的模樣，躲在山洞裏終年不見天日。

「等等，」他慕然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早就想問，又一直疲於奔命而沒有問出口的問題「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古蘭撓了撓腦袋，疑惑道「我怎麼會覺得你聰明？」

子墨朝天翻個白眼，「長明燈，屍蹩，不見天日的暗道，我猜到這裏是個古時大人物的墓室了，問題是，誰的？」

「哦——」古蘭故意拖長了聲音，瞄了眼正看過來的蕭然，露齒一笑「弓月王——蘇伐赤努耶恆羅。」

外面，蟲子們並沒有放棄，無數尖利的大螯划拉在門上，那聲音難受的讓子墨直皺眉。子墨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剛剛那些蟲子發出的聲音很奇怪，好像有種，惑人的魔力？」

古蘭頓了頓，在地上揀了只在他的摧殘下相對全屍的蟲子，翻過來，發現在它的腹腔，有一枚圓形方孔的銅錢，不知什麼時候植進去的，已經長滿銅綠，隱約可見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這些東西被早年的弓月祖先下了咒文，這枚銅錢別看表面普通，其實內里的製作十分精巧，它就是那種怪聲的來源，配合山谷里空曠的回聲能有種蠱惑人心的作用，不過這東西怕水，剛那些蟲子浸了水，迷惑就小了很多，所以我就沒再用清靈草……」

「有人」蕭然蹙眉，轉頭望向石門的方向，不同於方才的悉悉索索，這次是腳步聲，緩慢而又僵硬的腳步。古蘭跳了起來「這鬼地方，哪有什麼活人？就算有也不會往門口那堆蟲子裏扎啊！」子墨一聽也對，趕緊拎了小雪貂自覺地跑到蕭然身邊，憑他自己那點腳程，跑路和坐着給人當點心其實沒什麼差別。

三人簡單收拾了下，沿着石室的另一條通道狂奔了半盞茶的功夫，期間古蘭探穴辯位，開關石門十數次，甚至利用原有的機拓設置關卡，儼然是個機關老手，整得子墨很是懷疑，這小子其實是個摸金倒斗的盜墓賊？

「你說什麼？！」古蘭擄起袖子一副準備上來干架的架勢，子墨這才驚覺自己居然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他是渾敦的長老，屬弓月一族。」蕭然懷抱一大一小，頗有種拖家帶口的感覺，心情頗好地回答道。

長老？瞥了眼少年稚氣未脫的怒顏，子墨努力控制着臉上的表情，不敢露出絲毫嘲笑的苗頭。

「主室到了。」古蘭忽然說道。

蕭然跟着停下，子墨抱着雪貂落到實地上，向四周望了望，可以看出是個很大的宮殿，只是除了蕭然和古蘭順手點起的兩盞燈火，卻沒有第三盞亮起來，遠處只有兩點朦朧的火光幽幽地的晃着。

按理說，這樣規模的大殿，就算沒有燈火輝煌，也不該比著石廊里的燈盞還減少啊，難不成是有什麼東西見不得光？

經過一段黑暗，子墨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左右看看，古蘭拿了個火摺子在懷裏掏着什麼，卻不見另一個人影，忙問「蕭然呢？」

古蘭道「不是一直跟你走一起的？咦，人呢？」

子墨心裏不知為何閃過蛇女離開前怨毒的眼神，難不成是回來報仇，把人拖走了？越想越不對勁，本來在這種陌生又危險的環境裏，最忌諱的就是單獨行動，就算是蕭然這般強大到變態的人，也不可能一聲不吭地自己走掉，想到這裏，秀氣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草包突然放開嗓門，對着四周的黑暗長長地「嗚——」了聲，聲音一路迴旋，在空曠的靈殿裏面繞了很久，子墨給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了一跳，回手磕了小傢伙一腦門子「叫什麼叫，你以為自己是狼啊，還叫這麼難聽。」

「它在幫你喊人呢」古蘭看不過去，替耷拉着耳朵無比委屈的小傢伙說了句公道話，接着也大叫了一聲，可是沒有人回答，靜下來一聽，甚至沒有任何呼吸聲和腳步聲，好像蕭然根本沒有進來過一樣。

經這兩隻這麼一攪和，子墨心裏的擔憂倒是淡去許多。他安慰自己，以那傢伙的身手，應該沒什麼東西能夠毫無聲響地制住他，如果他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失，肯定是有什麼緣由，或者發現了什麼，一時又脫不開身。

又叫了幾聲，確定沒有回應，子墨拿了個火摺子準備去找，古蘭把他攔住，道「這時候千萬別輕舉妄動，這地方可能有什麼陣法機關的，等我先查探一下，我們再做打算。」

子墨一想也對，這裏環境這麼複雜，最厲害的高手還下落不明，現在能依靠的也就身邊這個了解弓月古習俗的少年長老了。

古蘭看了看四周，嘆氣道「也沒有岔道，蕭魔頭這一眨眼的功夫是跑哪兒去了？」

子墨剛想說話，古蘭卻「噓」了一聲，指指前方，子墨跟着看過去，原來是剛才點燃的第一盞油燈里的火光，在遠處的黑暗裏消失了。

如果這裏真是弓月王的墓室，那銅盤裏的燈油少說也有幾百年沒用了，現在能點着已經是先人智慧了，子墨對他說沒什麼可奇怪的，但是古蘭卻還是皺着眉頭，又拍了子墨一下，讓他再看。

子墨此時心裏一團亂麻，滿腦子想着找人，正有點不耐煩了，這個時候，他卻看到第二盞油燈里的火苗，抖動了起來，似乎有什麼人在它邊上走，帶動了風吹動火苗。

在這大殿之中絕對沒有風，這是子墨剛進來時就確定的，如果邊上沒有東西經過，是不會發生這樣的狀況的。

子墨以為是蕭然回來了，想叫一聲，古蘭卻捂住了他的嘴巴。子墨看到火苗的光影，隱約照出了一個人的輪廓，肯定不是蕭然，因為那個影子實在太高大了。

子墨心裏咯噔一下，感覺有點不對，但是那個影子太模糊，連個輪廓也照不清楚，古蘭看了幾眼，突然手一揚，打出一顆鐵珠子，直掠過遠處火苗的邊上，勁風帶起火苗，哧得亮了一下，又很快黯淡下去，然後子墨就看到了一雙金色的眼睛。

那眼神真的讓人寒毛直豎，子墨直勾勾地盯着他，一時不知道如何反應，突然腳上一緊，子墨低頭一看，不知哪裏伸出來一跟藤蔓，把他的腳纏住了，子墨想找個地方抓一下穩住身形，已經來不及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扯了出去。

那剎那的感覺，就好比是孩童手裏的沙包，手腳什麼東西都夠不到，然後就重重地被甩到石壁上，那一下比自己撞上去還狠，根本就是被拍過去的。子墨被撞的七葷八素，幾乎要吐血，就覺著那藤蔓又吃足勁道，把他往下扯，他兩隻手都抓出血來了，也沒抓着什麼東西，接着又有三四根藤蔓冒出來，纏在他的身上，子墨在空中被捲成個麻花轉了好幾圈。不知哪根藤子一帶，後腦勺狠狠地在柱子上颳了下，一下就給他撞得有些暈乎了，就覺著被這些藤蔓拖着，一路上撞到地上的石階銅器的，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倖免，直被撞得眼冒金星，幾乎失去知覺。

等子墨朦朧著發現自己靜止不動時，突然覺得一陣頭暈噁心，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好像矇著一層霧，他做了幾個深呼吸，逐漸緩過神來，眼前也漸漸清晰起來。

子墨用盡全身的力氣抬頭，發現身上那個慘啊，幾乎全都是瘀傷，他的腳還被一根藤蔓纏住，呈倒掛的姿勢懸在半空中，再轉頭看去，不由呆住。

面朝下不到兩尺處，放着一口玉棺，裏面是個人。

漆黑的頭髮落到肩膀，那人的身材修長消瘦，骨骼勻稱線條完美，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子墨的眼光落在那人臉上，還是那張俊美的人神共憤的臉，刀刻般的輪廓，漆黑的眼睛泛著寒光，連最上成的寶石也比不上，那雙眼直直地看向子墨眼中，子墨覺得心彷彿被攫住一般，透不過氣來，那雙熟悉的漂亮的眼中，是他從未見過的濃重的殺意。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對視着，子墨的心卻越來越涼，因為他終於確定，眼前是一具屍體，是的，雖然他的眼睛是睜開的，是有神的，但是整整半柱香的時間，他動也不動，甚至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子墨抖着手指摸上那人的胸膛，果然，沒有丁點心跳。

子墨的手很白，當他伸到玉棺里的時候更有種白得詭異的感覺，但他現在根本無暇顧及這些，他忽然覺得身體被抽空了，渾身上下使不出一絲力氣，他想要尖叫，可是喉嚨像被什麼堵著，發不出一點聲音。

「啪」的一聲，藤蔓毫無預兆地斷了，子墨幾乎是臉貼臉地跌在身下的屍體上，沒有害怕，子墨豪不耽誤地摟住冰冷僵硬的屍體，任由冰冷的氣息透過單薄的衣衫竄到皮膚里，凍結了所有的思緒，也凍結了刺痛的心。

「蕭然……」聲音低啞得連子墨自己都快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