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人格
接下來的幾天，狄小夜每晚都會夢到那個官服男斷案。
她先是夢到了一樁名為『怒目羅漢』的血案，慈雁塔新近供奉了一位須跋陀羅漢，相傳他是為保護一對母子，受鞭刑而死。
但自從羅漢像入塔之後，每逢十五必掉血淚，第二天長安城中就會有人遭鞭打致死。
死者皆為不肖子孫，門窗也都是從裏面關緊的，眾人皆以為羅漢顯靈，對不尊孝悌的人行鞭撻之罰。官服男快馬趕來后，卻力排眾議，堅持認定是一宗精心策劃的謀殺案，他利用大理寺絕學紅傘照影法，在屍體上驗出了隱藏的手掌印，從而推斷出兇手身高等相關信息。
所謂羅漢像流血淚，不過是將紅壤土注入了泥塑，待溫度升高，紅壤土自會融化流下；而密閉空間，則是兇手殺人離開時，利用冰塊架住了門栓，待溫度將其融化，門栓落下才營造成了密室殺人的假象。
後來，是永樂坊有名的當歸殺手案，一家五口慘遭滅門慘禍，女性被強姦，男性則雙手雙腳全被砍去，屍體身上留有淡淡的當歸氣息，兇手被稱為：當歸殺手。因現場太過慘烈，那對夫妻三歲大的孩子都被砍了手腳，血腥殘忍程度可見一斑。
官服男吸入一種名為入夢散的特殊藥物，去夢存真，在兇案現場進行角色扮演，再現當時的兇殺現場，找到一條關鍵的線索！
兇手竟為女性，強姦的工具實際上為廚房已被切片的胡蘿蔔，推翻了入室強姦殺人的犯罪動機。將仇殺、當歸葯香、心理畫像相結合，很快就找到了兇手，是男死者相好了三年的醫者小蓮。
還有，大明宮的詭異童謠，聞者皆七竅流血暴斃而亡，牽扯出三十年前的一樁舊案。官服男用蒸骨三驗法，讓多年前的骸骨上殘留的毒素自動現行，還了當初被頂罪宮女的一個清白等等。
狄小夜每個晚上都會夢到一樁古代案子，每一個案子都精彩絕倫，每一樣絕學都令人嘆為觀止。那個黑衣男高超的推理過程，以及獨特的驗屍手法，全部深深吸引著狄小夜。
狄小夜彷彿入魔一般，整日沉迷於做夢，而醒來的時候，也大多是翻看古代的斷案書籍！
一開始狄母並不在意，時間久了，明明已經到了狄小夜回警局的時間，她卻一點動靜都沒有，反而說自己現在正是為了破案做準備。
狄母給章紅兵打了電話，問他對小夜是不是另有安排？卻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而章紅兵聽說狄小夜的情況也一陣關心，問小夜是不是情緒出了問題。
那麼大的打擊，換了平常人早就崩潰了，更何況是狄小夜這樣驕傲的性格。
章紅兵出了個主意，讓狄母帶小夜去找心理醫生看看，最近不是有個叫顧天明的留洋醫生回國了，聽說治好了不少心理障礙。
聽到顧天明的名字，狄母也放心許多，狄家跟顧家是世交，說起來，她還是從小看着顧天明長大的。
不過狄母沒有直接告訴狄小夜情況，而是說顧天明回國了，就在附近開了個診所，問女兒要不要過去看一眼？
狄小夜本來打算繼續吃安眠藥做夢的，但是她跟顧天明是發小，四年未見，於情於理都應該過去看望一下。
下午，她們就去了顧天明開的診所－－－曙光心理診所。
診所位於正佳大廈的四樓，這裏房價奇高，能在這裏開診所，着實讓狄小夜嚇了一跳，然而更讓她驚訝得還在後頭。
曙光診所竟然佔了整整一個四樓，剛到門口，診所的名字就映入眼帘，還真是好找。裝飾質樸簡單，前台擺放着清新的多肉，一個漂亮的接待小姐看到狄小夜她們，趕緊迎了上來，甜甜得打了聲招呼問道：「您好，請問您預約了嗎？」
「預約？」狄小夜看了看狄母，後者也是一臉茫然，微微笑道：「那個，我是來找朋友的。顧天明，你知道吧？」
前台小姐很是明白得點點頭：「這裏的客人，都是來找顧醫生的，所以我才問有沒有預約。」．
這下輪到狄小夜尷尬了，她站在那裏，正要問怎麼預約，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走近。
狄小夜回頭望去，是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
那張臉英俊卻不張揚，氣質沉靜內斂，幽深的眸子帶着極深的穿透力，卻被一副有框眼鏡很好的掩飾住了，嘴角時刻噙著一抹溫暖的笑容，看起來很是斯文有禮。
四年未見，顧天明愈發得帥氣，也難怪找他的女性那麼多了。
「小夜。」顧天明先打了招呼，眸子裏滿是笑意：「好久不見。」
狄小夜也回了一句好久不見，之後顧天明將她帶到了自己辦公室，說今天的看診已經結束了，本來還一同邀了狄母，狄母卻借口有事離開了。
顧天明的辦公室很是簡潔乾淨，桌子上放着一盆金盞花，暖色的花瓣，一如主人一樣的脾性。
「這次回國還走嗎？」狄小夜手指碰了碰金盞花的花瓣問道。
顧天明搖了搖頭，雖然還在笑，但語氣卻很堅決：「不走了，這次回來，再也不走了。」
兩個人又寒暄了一番后，狄小夜忽然問顧天明，在他們心理學上，對人類做夢這個事情怎麼定義的，夢裏的東西能信嗎？
顧天明非常有職業素養的找了個椅子坐下，示意狄小夜繼續說下去。
於是她把自己這段時間做的那些怪夢全都告訴了顧天明，問她夢裏那個官服男有沒有可能真實存在？如果他是存在的，那他使用的一系列絕學是不是也一定有理可據？
如果自己能學到，那狐仙案一定可以破獲。
說到興處，狄小夜激動得握住了顧天明的手。
顧天明回答道：「夢，確實可以給人類帶來很多靈感！古往今來，從夢裏得到啟發的偉人不在少數，但是每晚都夢到同一個人，夢境還能是連貫不重複的，這就有點特別了……」
看着狄小夜誠懇的眼神，顧天明心裏有了個想法：「我個人覺得這個可能不是單純的做夢，小夜，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對你進行一下催眠，來驗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狄小夜很自然得搖頭：「當然不介意了，你是什麼為人，我還不清楚？而且我也想看看你在國外進修的這幾年，都學到了什麼好東西。」
顧天明讓狄小夜躺在專門的躺椅上，讓她全身心放鬆，什麼都不要想，放空自己。
「想像你現在身處一片柔軟的草地上，草地很軟，你覺得很舒服，很舒服，你有點困了，想睡覺，閉上眼睛，小夜，好好得睡一覺。」
狄小夜陷入了夢鄉，她的呼吸上下起伏，富有節奏感。過了一會兒，顧天明看到狄小夜的眉頭輕輕皺起，慌張得說，我身邊好黑，四周黑黑的，什麼都沒有。
「不要怕，前面有一扇門，小夜，你看到了嗎？」顧天明繼續引導：「打開它。」
「我打開了。」狄小夜回答：「是一座陰森森的老宅，門口點着燈籠。」
顧天明語調放得更輕了，問道：「還有呢。」
「一具屍體。」狄小夜的聲調一下就冷了下來，孤傲的音調充滿了中性色彩：「死者男，姓名不詳，身上多處摩擦傷，哼哼，致命傷卻是肋下的一記重擊！肋骨有裂紋，皮膚淤青，初步判定為包了牛皮的鐵鎚。」
此刻的狄小夜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不僅是聲音，而且整個人的氣質都完全不同了。
她就像是真的站在了一處案發現場，檢查屍體的死因，分析現場，推理案情。而讓顧天明徹底印證他心底的那個猜想的，是狄小夜剛才說的最後一句話。
「記住，這是我狄家絕學：摸骨探傷！」
不同於狄小夜之前幾個夢裏出現的絕學，但卻全是一個原理，神奇又有理可據。
看着眼前的狄小夜，顧天明露出憐憫的神色，這段時間，她到底是受到了怎樣的痛苦，才硬生生分裂出了一個新的人格？
想用古人絕學查案，想用新的身份查案，想找到害死秦巍的兇手，還無辜的人一個公道。
真是苦了她了……
原本催眠結束就要把病人叫醒的，顧天明卻沒有捨得，而是任由狄小夜把這個夢做完。
當她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狄小夜打了個哈欠，撐著身子坐起來，發現身上貼心的蓋着一條毛毯，顧天明就在旁邊守了一下午。
她有些不好意思得說自己睡著了，而且又夢到那個古人斷案了，這次是新的絕學。
「摸骨探傷，是嗎？」顧天明打斷了她，補充道：「小夜，你這不是單純得做夢，而是衍生出了第二人格，夢裏的他其實就是另一個你！「
「不，不是的，我怎麼可能把自己臆想成另外一個人。」狄小夜連連擺手，腦子卻突然抓到了些什麼：「我知道他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