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頂花帶刺狼牙棒
在陳飛揚一天的短暫記憶中,留存著二次死亡體驗。
臨死前的窒息和絕望,刺激得他幾乎發狂。
歇斯底里的嘶吼,火山一般從心底爆發。
——殺了他!
緊握狼牙棒柄的手青筋爆脹。瞬息之後,青筋快速平復,手掌也逐漸鬆開。
理智,理智,再理智。
陳飛揚努力安撫幾欲暴走的心魔:現在,還不是時候。
在昏迷之中,他曾聽到仲臣自語,只要蠱蟲出了問題,就立即出手抹殺掉他。
要知道,陳飛揚身為侯爵,身份相當高貴;老爹陳正道更是大周的國公,官拜御史大夫。
這種情況下,對手竟敢給陳飛揚下蠱,而且動輒揚言抹殺。
很顯然,對手的勢力肯定極強,說不定可以輕易扳倒整個陳府。
如果倉促擊殺仲臣,必然逼得敵人立即出手對付陳府,全家可能性命不保。
騎馬放鷹追美女,吃香喝辣娶八房妻妾……這些遠大理想都將化為泡影。
「咚咚咚……」
撥浪鼓聲,有節奏地響起。
「啊——」
陳飛揚從床上跳起,撕扯著滿頭秀髮,手舞足蹈,如同一名顛狂的瘋子。
記憶中,每次被蠱蟲控制都是如此,他必須依樣模仿。
身體扭動之際,陳飛揚的餘光瞄過仲臣。
只見他一臉猙獰,撥浪鼓越轉越響,恨不得捶破鼓皮一般。
而他的表情卻愈發凝重,眼中的懷疑之色越來越濃。
陳飛揚只能更賣力表演,心中大聲問候對方祖宗十八代。
「揚兒……」
「揚兒,你終於醒了!」
二道急切呼聲從院中傳來,之後便是雜亂的腳步聲。
仲臣忙收起撥浪鼓,撲向床頭。
房門被「哐當」推開,在幾名丫鬟和家丁的簇擁下,身材發福的陳國公屁顛屁顛跑進來,緊跟他身後的是雍容華貴的國公夫人。
二人當然便是陳飛揚的親生父母。
仲臣已然換上一幅嘴臉,如同孝子般扒著床沿賣力表演。
「小侯爺,你可醒來啦。」
「陪你十八載,您屙到我身上、尿到我頭頂,那都是奴才的福分啊……」
跟進來的丫鬟和家丁,聽到這噁心的話,不僅無人露出噁心表情,反而個個一臉艷羨。
似乎,巴不得被屙、尿在身上的人是他們。
當然,他們眼紅的是仲臣得到的好處。
作為一個下人,仲臣家中原本沒有片瓦、寸田,伺候陳飛揚這些年,不僅添置良田百畝、店鋪數間,所住大宅更是三進三出,漂亮妻妾娶了三房。
陳國公官拜御史大夫,職責是監察百官。他為人清廉奉公,一身正氣,想找他通融的人不計其數。
凡是找上門之人,不管是皇親國戚還是地方大員,都被他不客氣地哄走。
陳國公夫婦油鹽不進,唯一的軟肋就是兒子陳飛揚。
小侯爺陳飛揚時不時犯癔症,沒人敢打他的主意。於是,有心人便把主意打到仲臣身上。
出於對兒子的溺愛,陳國公對仲臣這位家僕照拂有加。
從仲臣這裡入手,確實屢奏奇效。
走到大街上,不少官員碰到仲臣都搶先問候、主動打招呼。
能撈得這等好處,讓小侯爺在身上出恭又有何不可?
「揚兒果然醒來了。」
「醒了就好……」
陳國公夫婦眼圈烏黑,一看就是整夜未睡,眼中卻閃爍著驚喜的淚光。
縱然兒子不孝,動輒揮拳相向,作父母的卻依然把前任當成寶。
陳飛揚心中不由一暖。
「娘……」
他一張口,所有人都齊齊收聲,一道道驚訝的目光齊刷刷投向陳飛揚。
仲臣尤為緊張。
這些年來,「不孝小侯爺」可從沒這麼稱呼過夫人。
就是此時,陳飛揚突然胃腸翻動,嚼碎蠱蟲的噁心感直頂咽喉。
「噗!」
一口濃痰脫口而出。
粘稠物直奔陳正道面門,「啪嗒」糊在他臉上。
「娘……娘個腿,老東西擋在床前,讓本侯吐痰都吐不痛快。」
「啊,是爹不好,擋住揚兒啦。」
「小侯爺醒來,還是這麼英氣十足。」
所有人都恢復笑臉,咱家小侯爺就是這幅德行。
從來都是稱老爺夫人「老東西」。
陳正道不以為忤,一把抹下臉上的濃痰,還特意用手捻開細細察看一番。之後,才接過丫鬟遞來手帕將其擦掉。
整個動作自然而然,如同初為人母者審視嬰兒糞便。
「痰稠,黃而泛黑,乃是肝火過盛之兆。」
「秀兒,給小侯爺在參湯中配入雪蛤袪火降躁。」
丫鬟秀兒應一聲,端起參湯回廚房重燉。
仲臣結束表演,讓開床前位置站到人群外層。
他瞥一眼陳正道,雙眼同樣閃爍著不屑。
敏銳捕捉到這個細節,陳飛揚更加確信心中判斷。
仲臣幕後的主子權勢極高,就算老爹貴為國公、官至御史大夫,對方也毫不在意。
看來,想要擊殺仲臣,必須先撈到足夠籌碼,令對方不敢對陳府下手。
看一眼暗自得意的仲臣,陳飛揚心中冷笑,很快就定下計策。
剛才那一口痰,陳飛揚純屬未忍住。
在旁人看來,則是他的壞稟性使然,就是故意吐自家老爹。
「揚兒,不得無禮!」
國公夫人揚手掌,作勢要教訓兒子。
巴掌還沒甩出,卻已經被滿臉帶笑的陳國公抓住。
「夫人別生氣,揚兒吐出胸中淤痰是好事,應該慶賀才是。」
「哼,兒子都是被你寵壞,才這般……」
國公夫人免強繃緊的臉龐,再度被溺愛佔領。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言語之中儘是無限溺愛。
夫婦倆五十年紀意外得子,對這個唯一的寶貝兒子真是寵到了極致。
雖然心中感動得稀里嘩啦,陳飛揚卻不得繼續扮演不孝子。
「老傢伙,金子準備好了嗎?」
昨天下午,他曾開口向父母討要黃金,要到青樓贖姑娘。
陳國公夫婦笑容一滯,滿臉愁容瞬間升起。
「揚兒啊,娘就想不明白,天下好姑娘多的是,為什麼偏選青樓女子?」
說話間,國公夫人不由得瞄一眼身邊的秀兒。
倒不是國公夫人嫌棄青樓女子,她也知道自家兒子名聲如何,大戶人家的女兒沒人願意嫁到陳府。
只是,兒子看中的百花樓姑娘,身價實在高得離譜,一個比娶百十良家女子還貴得多。
「百花樓的姑娘漂亮,本侯喜歡。」
「就算娶,也不必一下娶七個吧?」
陳國公同樣愁雲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