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咎由自取

第059章 咎由自取

灶台上的老母雞湯正燒得翻滾,小火慢煨,絲絲縷縷的葯香從黑砂煲溢出。暮雲桓一襲月白色紗裙,像畫中的月下仙女一般,與世無爭地立在門旁看陸錦畫執拿著湯勺在煲里輕攪。

一縷鬢髮因她的動作垂下,她隨手撈起,別去耳後,露出小巧高挺的鼻子和水潤盈盈的紅唇。陽光像有魔力似的,灑在她的發間,跳躍的光斑如同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絢爛的花。

「……這葯膳雞湯最是補人,我發現雲環姐近來臉色不佳,所以才特意備了它,」陸錦畫小臉紅了一紅,「待下次你小日子到的時候,肚子就不會那麼痛了。」

小日子?

肚子……痛?

暮雲桓有些懵。

好端端他肚子痛什麼痛?還有什麼小日子?每個字他都懂,但合在一起他好像就聽不懂了。

陸錦畫小心翼翼瞥了他一眼,暗道雲環姐真是難得絕色,雖生的比尋常女子高大,但身形苗條,五官英氣,倒是其他軟綿綿的女子不曾有的。師父他孑然一身,又不會舞刀弄槍,有雲環姐這會些功夫的女子留在身邊,著實美事一樁。

越想越決定費力討好,趁暮雲桓心情不錯,她又道:「師父他人很好,雖說我是最後入門的小徒弟,又是女流之輩,但師父並未因此敷衍我,一直盡心儘力地教我醫術。他那一手治傷的妙方,我悉數記住了呢。」

暮雲桓雙手環胸,笑道:「崔浩渺那老東西,見到人才就眼紅。當年我也是見你有天賦,才將你引給了他。能入他的眼,大多還是你自己有本事,就不要妄自菲薄了。」

見他會錯了意,陸錦畫眼珠子轉了轉,又道:「師父是個好人,雲環姐沒有發現么?」

暮雲桓心道那老東西對徒兒和對朋友自然是不同的,對徒兒那沒得說,是挑不出毛病的良師。可對朋友,尤其是他這種玩鬧性子大的朋友,簡直能坑就坑,可謂「死道友不死貧道」。

正想打趣兩句,卻見陸錦畫的眼神驀然直了,滿眸警惕地盯看他身後的窗外。

回頭,一身黑袍,戴著覆面的男人步履生風,大步而來。

既然秦翊活著,這人自然也是她認識的那個。

陸錦畫瞬間敗了心情,唇角不屑一撇,收回目光,又繼續去攪動葯膳雞湯,漫不經心道:「馬上就好了。」當拾柒不存在。

但暮雲桓卻忌憚翎羽堡的一切,拾柒這人他不算熟悉,可知道他是尊主身邊能呼風喚雨,隨意處置他人性命的人物。據說拾柒的功夫是尊主親自教授,一招一式,出神入化。自己身份雖比他高,可如今尊主還在這附近,再是城主也不敢太過放肆。便雙手交疊,給他作揖:「拾柒大人好。」

拾柒輕哼。

他最煩千瓏城那堆人的做派,俯首作揖,自命清高,骨子裡十足十的腐朽。尤其是這城主,分明是個男人,偏偏愛作女人打扮,不是腦子有病,就是肚子里儘是花花腸子,故意討好接近他家主母。

念著暮雲桓好歹是一城之主,拾柒賣了他面子,沒有直言戳破。

向陸錦畫而去,發現旁邊兩碟子里的菜品相十分完整,他登時欣喜,也不問其他,從旁邊拿起食盒打開,把那兩碟子往食盒裡裝。

聽到動靜,陸錦畫回頭,看他像偷菜賊似的不迭裝菜,立馬放下手中勺子,雙手攏在那盤子上,不悅質問:「你這是作甚?」

暮雲桓只道傻鹿妹妹不識貴人,不知道拾柒得罪不起,連忙去扯陸錦畫的衣袖,小聲道:「罷了,一道菜而已,待會兒姐姐給你做好吃的。」

「憑什麼算了?」陸錦畫憤憤難平,「這是我做的菜,我做來也是要招待你的,現在這人是沒理地明搶,你還幫他?」

暮雲桓嘖聲,暗道崔浩渺那老東西怎麼沒多教教這隻傻鹿人情世故。而且看樣子,他們這幾方勢力她也毫不知情,根本不知她現在身處於翎羽堡所屬的勢力範圍之中。

原本正絞盡腦汁地琢磨怎麼化解這場尷尬,阻止拾柒直接劈了她,眼風一掃,他頓時目瞪口呆。

拾柒大人……跪下了?!

「請畫鹿姑娘移步。」多餘不曾說。

暮雲桓險些下巴脫臼,怔怔看陸錦畫。

而陸錦畫黑著一張俏臉,態度冷漠:「不去。」

「請移步,」拾柒加重語氣,「您應該知道,主子吩咐下來的事,屬下勢必做到。」

言外之意就是她拒絕,他也有辦法弄她過去。只是那樣的辦法顯然不會是她喜歡的。

陸錦畫深深吸了口氣,知道秦翊說一不二的性子,自己再堅決,也抵不過他身邊有拾柒這樣一條忠實的狗。

蜷起十指,她勉強擠出一抹微笑:「非去不可?」語氣透出三分涼薄。

「是。」

「那走吧。」她淡然轉身。

拾柒微有困惑,不知主母前一瞬還那般抵觸,后一瞬卻應聲痛快是何意。但轉念一想她能去就好,趕緊把剩下的菜碟收拾了。

餘光瞥到灶上翻滾的葯膳雞湯,想起暮雲桓說會做菜,冷冷看他。

「把湯裝好。」命令的口吻。

暮雲桓滿肚子火氣,眼看美食沒了,美人也沒了,如今還要給人打下手,簡直「豈有此理」。文筆書吧

可他又能怎麼樣?橫豎也是受尊主拿捏,與拾柒一般,都是條為尊主效命的狗罷了。

自嘲笑了笑,伸手去拿湯勺。

陸錦畫回房間更衣,衣籠里的衣服簡單,儘是青白二色的素衫,她隨意撿了一套,換好坐去鏡前拿了青黛淡掃雙眉。

鏡子里的自己容顏依舊,只是眼神不再是之前那般清澈靈動。自三年前閑王府的那場大火之後,她的心就徹底死了。

一個沒有心的人,自然裝不下過往。

放掉那些人,那些事,以及自己的身份。

什麼高門貴女陸錦畫,什麼閑王府的王妃,都已是前塵往事。她只想好好行醫,在餘生儘可能多救助需要幫助之人。

未曾想……那人還活著。

說來可笑,聽到他死訊的那刻,所有的芥蒂悉數煙消雲散,她還想過為他報仇。而今得知他還活著,原本淡然無波的心卻一陣又一陣湧出極大的情緒,翻出的儘是無限厭惡,還有當年失去孩子的恨意。

眼神從茫然潰散到亮得發光,她勾起唇角,從妝匣里找出一根防身用的淬毒細簪藏入袖中。

玄金樓。

路過園中,想起方才自己還對那瑤池春十分痴迷,她嘲弄一笑。

半個時辰前,她怎能料到眼下這一切?

秦翊已在屋中等候,知道陸錦畫不喜歡漆黑的地方,他立馬捲起所有帳簾,讓窗外的陽光盡數投照入屋。金黃的顏色刺眼,他眯起眼睛,手掌迎接一縷陽光,竟恍惚覺得有些滾燙。

有多久沒有正視這般燦爛的光景?他細細琢磨了一番,大抵還是在失去她之後。

萬念俱灰,無論陽光如何燦爛,再也無法抵達他的心深處。

他像具行屍走肉,全憑最後一道信念活著,木然重複以前制定好的一切。

而今,一直的牽挂終於近在咫尺,幾乎唾手可得。

他不用再每夜沉浸於自責、愧疚、思念……種種情緒交織的痛苦中飽受折磨,他會好好彌補她,哪怕想盡一些辦法,用盡一切手段,之前沒有做到的,他全部都要做到。

吱呀聲響起,秦翊忍住心頭激動,轉身看她。

及腰的鴉絲順腰線而下,柔軟地覆在一襲青衫之上。額前碎發被清風微拂,淺淺顫動的細碎半掩她那雙嫵媚的鳳眸,紅唇飽滿如樹上鮮嫩的櫻桃,腰肢玲瓏而纖細,都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只是,神情冰冷。

眼底儘是無法隱藏,或者說她懶得隱藏的漠然。

心中喜悅頓時褪卻大半,秦翊知道她待自己已不是之前那般心境。想起她才入府時成天借著小聰明纏他,又想起三年前在雨中她聲嘶力竭的質問,他嘴裡發澀,心情愈發沉重。

怪他,是他的錯。

是他做得不好,才讓那麼深愛他的小笨蛋徹徹底底傷了心,對他失望到心死。

倘若能回到那時,他定要將她擁入懷中,斬釘截鐵地告訴她:「你是我秦上月的妻子,是唯一,是此生摯愛,是我願意付出所有去交換的女人!」

可惜,世上並無「如果」二字可言。

當時未能言出,如今只會被她當作笑話,冷笑置之。

或許還會被她誤會這是他的居心叵測,滿口謊言。

終究是他咎由自取。

秦翊的臉色在不斷變化,沒有吩咐,拾柒也不敢貿然動作。陸錦畫淡淡看他,見他似在走神,免不得冷笑一聲,倒是大方坐下了。

「不知尊主大人喚我這小小醫女前來所為何事?倘若是怪我學藝不精,治傷了您,直接將我了斷便是。」

話語帶刺,比薔薇花莖更細密扎人。

秦翊斂袍而坐,伸手,揭開桌上扣起的幾個碟子,露出下面精緻的菜肴。

都是她喜歡的。

陸錦畫瞳孔微縮,挑唇笑問:「這是何意?」

秦翊順她的冷漠言語而回:「畫鹿姑娘醫術精湛,我又怎會怪你學藝不精?不過是念在方才你治傷有功,邀你一同用餐罷了。」

「哦,」陸錦畫似笑非笑,「那多謝尊主美意了,沒曾想我這小小醫女,還能有與尊貴無比的您一同用餐的時候呢。」說罷,執起竹筷向松鼠鱖魚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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