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替身

第052章 替身

秦翊的手段他們一清二楚。

當年堡主之爭,秦翊隻身跳入死士坑中,以一人之力空手劈殺二十餘人,又在之後化解翎羽堡和風雪閣多年矛盾,讓翎羽堡重歸安寧,穩居朔方七剎之首。

作為堡主,他很完美。

但這事沒得商量。

秦翊的舅舅張明若一早就知道陸錦畫這個人,張萱和死後,不甘將培植已久的勢力悉數還給秦翊,在秦翊迎娶陸錦畫入府當天,便把這女人的種種劣跡想方設法傳得朔方七剎勢力人盡皆知。左溢和奚慶原本不喜歡陸錦畫這樣身份複雜的女人,如今她還殺了他們的棋子,要不是看在秦翊的面子上,二人早已派人千刀萬剮了她。

給她一個全屍。這是左溢和奚慶商量出的結果,其餘堡眾亦是同意。

只是他們沒有料到,真當面對秦翊,腹中備好的說辭都被他一個眼神給湮滅無跡。

秦翊半闔雙目,淡淡道:「此事她是著急了兩分,但無形之中也算幫了我們。二位長老不曾親涉此事,全憑所聽,未免有些武斷。」

左溢別過臉去。

奚慶聽出話外之音,語氣稍緩:「不知堡主有何見解?還有什麼是小老兒與左長老不知之事?」

秦翊沉聲:「之前我亦同你們那般設想,控制捧月,直到她為所欲為引起民憤,再讓秦燮入局,挑起兩國紛爭。但敢問二位長老,我們如此設計是為了什麼?僅僅是漁翁得利嗎?老百姓們不傻,但凡冷靜,便知此事由我們親手策劃,我們會因此失去民心。」頓了頓,「民心不穩,山河依舊動搖。北域十部雖然不睦,但若有同樣的好處,難說他們不會集結鐵騎踏入西梁。屆時莫說百姓痛苦,我們這邊除卻風雪閣明確表示支持,其餘五方勢力還都未表態。倘若真打起來,翎羽堡和風雪閣定然落了下風,最壞的後果,全軍覆沒。」

左溢和奚慶甚少涉及場面事,只管列兵操練,自然想不到秦翊所言那些。但乍聽之下,又覺有理。

橫豎他的意思是時間不對,他們已經等了五年,也不差再等一兩年,直到另外五方勢力徹底歸攏為止。

秦翊見他們靜默不語,便知他們將話聽了進去,微微一笑,又道:「當然,我的夫人錯了便是錯了,儘管她無知,歪打正著,但既然是我的女人,也該受罰。」

「哦?」左溢大感意外,「不知堡主如何罰她?」

秦翊眼皮微掀,往右側瞥看一眼:「刑罰室就在此處,鑿骨之刑如何?」

左溢反被問得語塞,所謂鑿骨,是要將骨釘生生鑿入琵琶骨中,陸錦畫這種弱小女人的身板,受鑿骨之刑還不如直接給她一刀來的痛快。

奚慶也面露不忍,哪怕那陸錦畫再是紅顏禍水呢?受這樣的折磨還是過了些。

細細觀察他們的表情,對他二人心中想法已瞭然於胸。秦翊霍然起身,左溢和奚慶都嚇了一跳,遲疑是否要開口緩和一二。只是發現密道並沒有其他人走入,只有秦翊朝刑罰室而去,頓時知道他們是被騙了。

左溢氣得破口大罵:「堡主如此護那個妖女,當真不怕我們離心嗎!」

秦翊步子一頓,微微側目:「還好。」唇角揚起:「王權寶座,我當年也得到過,失去於我來說並不會太令我難受。我在意的另有其他,倘若我想要護的與大家所求的背道而馳,生出衝突,我自然會毫不猶豫選擇前者。」

「你、你——」左溢抬手指著他,聲音顫抖。

奚慶喟然長嘆,按下左溢的手,小聲勸道:「罷了,這件事有人受罰便能回去堵住悠悠眾口,你又何必再多費唇舌?」看向秦翊,眼神微暗:「堡主,您的身體不能隨便有損,改為五十鞭刑即可。」

「好。」秦翊爽快應下,拂袖而去。

等到刑罰室徹底攏門,左溢滿腹的的憤怒再也壓不下去,氣得直接跳腳:「奚慶,你看看,你自己看!這就是我們選的堡主?呵,我們千挑萬選出來的好堡主!為了個女人,竟然能墮落至此!早知如此,我們還不如直接選了那個張明若!」

「咳,大哥慎言,」奚慶輕咳一聲,「張明若此人心機頗深,不如秦翊直爽。我們若扶持張明若,只怕翎羽堡要增添許多未知。秦翊再不濟也曾是太子,以前的功績你我都有所耳聞,而統領翎羽堡以來,也的確盡心儘力,從未出過岔子。這次……唉,他不過剛至廿歲,想護心愛之人倒情有可原,姑且算了吧。」

「算了?」左溢瞪眼。

奚慶點頭:「不然大哥還想如何?真去支持張明若不成?」又道:「其實秦翊所言也有道理,眼下不是最好的開戰時機。而且大哥,我曾想過萬一打算利用捧月開戰的不止我們,青丹部落也有這樣的想法,那我們豈不是成了相爭的鷸蚌?現在捧月一死,不止是我們失去棋子,青丹也會為此亂掉節奏。所以這次算那紅顏禍水歪打正著,或許替我們化解了危機。」

左溢是個完完全全的武夫,不擅琢磨細節,但奚慶說得詳細,他倒也懂了意思,沉吟片刻,怒氣稍減:「老弟,有一次就有兩次,哪怕這次那紅顏禍水沒有翻出大浪,秦翊也替她受了罰,下次又當如何?咱們繼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咱們答應,也難以服眾。」

奚慶微笑:「當然不能。這次,小弟另有安排。」

……

秦翊一去,徹夜未歸,陸錦畫坐立難安。

天還沒有完全亮開,她著急梳妝打扮,準備去秦翊往日愛走動的地方四處尋一遍。

正要出門,朱逢春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看到陸錦畫這火急火燎的模樣,朱逢春心裡暗暗舒了口氣,好歹還是截住了。臉上溫和笑著,伸手將她往裡屋引,邊走邊道:「王妃這大清早的是要去哪兒?有事吩咐奴才們去做就好了。」

陸錦畫蛾眉緊蹙,並不想理他這賣來的關子,直言道:「王爺他怎麼了?」

朱逢春笑著回:「王爺有事在身,晚些時候回來。」

「真的?」

「奴才騙您做什麼呢?」

陸錦畫眉頭稍松。朱逢春說得有理,他沒有必要欺騙她的。倘若秦翊真的有事,他也不會這般好手好腳的回來,所以應該是真的有事吧!

念及此,她的臉色逐漸緩和。手扶在胃上,這才察覺到腹中飢餓,吩咐安雯去備早點。安雯趕緊奔去小廚房,從昨夜到現在陸錦畫是滴水未進,如今總算餓了,得立馬熬些軟粥喝下才能保護好她那嬌弱的胃。

尚在喝粥,秦翊的衣影在簾角晃過,步履生風,帶動珠簾。

陸錦畫瞬間放下勺子,匆匆提裙過去找他。見他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春秋》,側目對她淡淡一笑,兀自坐下,陸錦畫隱約覺得奇怪,心中生出兩分異樣。

那笑,是秦翊的笑。

但秦翊不會對她這樣笑,陌生又疏離,禮貌而恭謙,就算相識的最初,秦翊對她也不是這樣。

鳳眸微寒,她沉斂喜色,朝秦翊緩步而去。秦翊知道她的靠近,不動聲色偏開身體,手按在書冊上,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書中。她唇角勾起,如往常一般順他的胳膊弧度鑽入他的懷中,不待坐下,秦翊驀地起身,立去一旁,彷彿在躲避她的親近。

有問題。

「本王想安靜看會書,」秦翊薄唇輕啟,「你若無事,可以去花園走走。」

陸錦畫莞爾:「可我想上月哥哥陪我一起去呀!這是你昨夜答應我的,難不成竟要反悔?」135中文

秦翊捏住書冊:「但本王眼下想看書,不若改日再陪你去。」

「不行不行!」陸錦畫噘著嘴膩過去,「上月哥哥你怎麼能這樣呢?在床上說得好好的,下了床就不認了,那現在我們重新去床上說說?」眸底儘是狡黠。

周俊辰感覺自己要瘋了。

他只是個替身,易容成秦翊的模樣全是因為命令。可秦翊也明確說了,府上女人誰都可以做戲,但絕不能染指王妃,否則他日回來,定親手將他剁碎喂狗。

他牢牢記著王爺的吩咐,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哪知這王妃不僅主動來黏,而今還滿口虎狼之詞,什麼去床上?要叫王爺知道這事,不用染指,只怕他也會被剁碎喂狗了。

越想越脊背發涼,周俊辰演不下去,將手中書冊一放,不顧陸錦畫在背後繼續胡言亂語,直接尋到門口等候吩咐的朱逢春,把裡面情況交待得一清二楚。

朱逢春臉色陰沉,低聲斥責:「這些年如何訓練你的,你都忘了?」

周俊辰十分無奈:「冤枉!但凡面對其他人,哪怕是皇上,小的都能應對自如,但這女人……這女人……碰不得,摸不得,她還一個勁兒地湊——」

「上月哥哥,你怎麼出去啦?」陸錦畫撩了半邊帘子咬唇笑,神情嫵媚誘惑,十足十就是個妖精。

朱逢春原本還想再罵周俊辰兩句,看她這模樣,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無奈擺手:「進去,都進去。」

陸錦畫瞬間會意,噗嗤笑道:「朱叔叔關門哦!」先一步回房間關上了窗。

側室之中,六目相對。

屋中如今唯她身份地位最高,發現他們臉色嚴肅,陸錦畫嘆了口氣,素手端起茶盞小抿一口,輕聲道:「他到底怎麼了?需要你們用替身的法子來唬人。」手在顫抖。

朱逢春和周俊辰相視一眼,又錯開目光。

「是這樣的,」朱逢春拱手一禮,「想必王妃應該也知道一些事,但知道的不多。老奴雖然跟在王爺身邊已久,只是做奴才的始終是奴才,所以有些話委實也不便多說,望王妃理解。」

「嗯,我知道。」陸錦畫頷首。

朱逢春繼續道:「王爺有事在身,需要出一趟遠門。」說罷嘴唇合緊,不再多說一個字。

陸錦畫明白了他的意思,放下茶盞,起身走到朱逢春和周俊辰面前,緩緩道:「既然他真是有事在身,那這次我會好好配合你們。」頓了頓:「這位……王爺,除了芝蘭齋,你暫時別去其他地方了,倘若真要出門,大可知會我一聲,哪怕有人尋來,我也好從旁協助。」

周俊辰如釋重負,忙不迭行禮。

朱逢春見狀,彎彎唇角:「他本是個機靈的,可惜遇見王妃,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漏了餡兒。」

陸錦畫掩唇笑開:「不怪他,方才我是故意呢,大抵是上月哥哥有吩咐吧,把他臉都嚇白了。」目光落在周俊辰臉上,細細打量:「不過別說,這張臉還真的同他一模一樣,若非我了解他,只怕也被蒙了過去。」

周俊辰神色訕訕:「那也是小的疏漏,小的所演不周。」

陸錦畫抬手,制止他再說下去。

重新走到桌几邊倒了杯水,雙手端著,穩穩走向他。抬眸看時,鳳眸瀲灧,情愫毫不掩藏:「上月哥哥,說了這麼久的話,口渴了罷,來,喝點水潤潤嗓。」

周俊辰呼吸一滯,一顆心蹦躂到了嗓子眼,片刻后,他還是低咳一聲,接過陸錦畫遞來的茶盞,淡淡一句:「多謝。」恢復秦翊的模樣。

眨眼三天過去。

陸錦畫沒再繼續問秦翊的事,她知道那件事定然很危險,那麼少一個人知道,他才能多安全一分。

周俊辰幾乎和她日夜待在芝蘭齋中,不知是秦翊的吩咐還是其他,朱逢春時時刻刻守在門前,每到輪值,又會換上秦翊身邊的風清。閑暇之餘她忍不住多琢磨幾分,拿出書房的地圖,留心西梁之中,離城都需要花三日以上的地方,末了圈出一個範圍,將地圖抱在懷中,祈求他平安無事,早日歸來。

又是一天過去,陸錦畫心不在焉。梳妝完畢,起身準備去書架上那本冊子來翻。轉過房角看到周俊辰坐在那裡淡然作畫,她瞬間一愣。

幾日相處下來,陸錦畫對他的脾性摸了大概,即使和秦翊容貌相差無幾,言行喜好也看得出受過訓練,但看她的眼神卻是和秦翊的全然不同。如今正在作畫的周俊辰周身氣勢多了三分生人勿近的孤傲,這氣場過於熟悉,陸錦畫手掩心口,想捂住狂跳不已的心,步步朝他走去。

「上月哥哥?」她試探著叫他。

秦翊筆尖一頓,片刻后又繼續,筆走如蛇,酣暢淋漓。

看出畫作是秦翊的手筆,陸錦畫徹底鬆了口氣,走去他身邊。想同他言說一二又不知從何說起。末了她抿著唇仔細望著他,彷彿這也是件萬分值得開心的事。

秦翊捏握筆桿的手越發緊張,屋頂有人,他知道,但她不知道。

和左溢、奚慶的約定仍猶在耳,秦翊深深吸了口氣,並不看她,開口讓朱逢春進來。朱逢春早前便知秦翊如今身受限制,礙著陸錦畫還未睡醒,也不敢過多安排。而今陸錦畫站在秦翊面前,靠得極近,只怕下刻就會往他懷裡鑽去。朱逢春嚇得冷汗直冒,連連道:「臨萍院已經收拾出來了,王妃現在就可以搬過去。」

陸錦畫大感意外:「臨萍院?我為什麼要搬過去?」要是沒記錯,臨萍院是閑王府中最為偏遠的院子。

朱逢春訕訕道:「王妃是個聰明剔透人兒,有些話老奴不消多說您也明白,是吧?」

陸錦畫蛾眉蹙起,隱隱不悅。

她是覺得秦翊奇怪得很,明明走之前還同她說了那麼多掏心窩子的話,回來后卻對她不聞不問,視她為不存在般的。但這時她腦子混亂至極,顧不上琢磨太多。沉默一瞬,她又深深看了秦翊一眼,想從他那裡得到一點點回應。

只是他毫無反應。

眼神暗了暗,到底是不願與他再起爭執,陸錦畫頷首輕聲:「好,我搬過去。」

閑王府的下人們少不得再次議論紛紛,他們看不懂如今這後院到底是怎麼個情況,翻來覆去,攪不明白,唯一確定的,是陸錦畫這王妃有問題。

「要是沒有問題,王爺能讓她搬臨萍院去?」

「是啊,聽說那地方晦氣得很呢,連只老鼠都沒有的。」

「那不是正好?王妃本就不幹凈,她那身份,嘖嘖……」

路上細碎之聲不斷,陸錦畫有些恍惚,一切彷彿又回到她嫁入王府的那一天。只是她想不明白,秦翊分明是喜歡她的,也說了要和她好好在一起,那出去這一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只因為她出手殺了捧月?

思來想去,也只能是這樣了。

陸錦畫安靜了三天,對於捧月一事,她始終覺得疑團重重。但眼下也沒必要繼續執著一個死了的人不放,她更關心自己和秦翊的以後。

事已至此,安雯也弄不明白主子和王爺之間到底怎麼回事,分分合合,打打鬧鬧,分明兩個都不是草率不講理的人,湊到一起倒亂了套。以前她還能湊在陸錦畫身邊耳語幾句,現在她除了默默照顧陸錦畫衣食起居,不敢再多去揣測主子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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