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Dragon

030 Dragon

「我......」蔣易目光惶恐沒有焦點,時而四處快速的流轉,時而焦灼在某一個點上像要讓目光化為實質,將那裏洞穿。.

心理醫師此前在醫院對他的精神狀況做過簡單的了解和評估,他此刻的表現,很符合面對重大心理衝擊后的應激反應。

可該要面對的還是得面對。

「okay......」高壯的白人女警察將他的狀態看在眼裏,眼睛動了動,嘗試換一種更和緩的方式引導問話,「或許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比如,你能先講一講你今天為什麼要到葛先生的家裏去找他嗎?」

「她,我是說Zoe,」蔣易抱臂垂著頭,聲音顫抖,「能不能先告訴我,她......現在怎麼樣了?」

女警拿起手機看了看,那上面有Zoe的最新身體檢查報告,根據上面的結果......她頓了頓,說:「由於窒息時間太長,目前不排除腦死亡的可能性。」

「啊......」蔣易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隨即埋頭在自己的膝頭,緩了很長時間。

女警耐心的等了一會兒,就在想要再開口勸導一下的時候,蔣易才緩緩抬起頭,近乎氣音的說着。

「我......我有同學托我打聽補習的事情,葛箏他有認識的華人教授,我打電話聯繫不上他,這才找人打聽了他的地址,想試着直接去他家裏找找。」

女警點點頭,「你和他很熟悉嗎?」

「認識,但......也沒有特別熟悉,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繫了。」蔣易小聲說。

女警點點頭,繼續一邊記錄一邊說:「然後,你上樓之後,都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蔣易腦內閃回,顯得眼神有些渙散,「我上到三樓,先、先按了一下門鈴,可不知道是不是壞了,門鈴沒響,上樓前,我在門外看到他家窗口裏面是亮着燈的,所以我又敲了敲門......門沒鎖,我手指剛碰上去門就開了,我也沒多想,就進去,客廳......就在客廳,我看見地上仰面躺着一個人,全身抽搐......抽搐......臉都是紫色的......」

蔣易聲音都有些變調,左手拇指無意識的搓動着右手的掌心,一下一下,搓紅搓熱,恨不得搓掉一層皮的力道。

「仰躺嗎?」女警下意識重複了一遍。

「我太害怕了,我也記不清楚了,對不起,」蔣易深吸了一口氣,「我沒敢走近看,轉頭就跑出來,跑出來跌倒了,然後、然後就......」

那之後他的反應,都被監控攝像頭記錄了下來,至於他短暫驚厥之後拉着那個男生喊著報警的反應,也都已經被當時的男生一字不差的向警方報告過了。

前後只有54秒的時間,根據現場模擬,確實只夠一個成年人均速走上去、敲門、再急速跑出來,在房間停留的時間最多不會超過10秒鐘。

至於蔣易去找葛箏的理由,以及他們之間交往的頻次,都是很容易被證實的。

女警微微點頭,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理解你當時心理上會有衝擊,可是,似乎你的反應遠遠超過了一般人面對此類事件的反應。」

她審慎的直視着面前這個面色蒼白、不停搓動右手的年輕亞裔男人。

蔣易打了個抖,「對不起,我......我的朋友,前一天在、在鐵路橋下被、被......」他顫得幾乎語不成調,「太突然了,我本來今天去找葛箏,也是想出門轉移一下注意力,可沒想到又是......」

女警做了個了解又無奈的表情,合上了筆記本,聳了聳肩膀,「很遺憾你接連遇到這樣的事情,你的狀態很不好,如果你需要心理醫生介入,我們可以幫你聯繫你學校的學生會。」

她站起身,上前拍了拍蔣易的肩膀,「方便在外面走廊等一下嗎?我們需要查看一下你的手機相關記錄,別緊張,只是核實一下你剛剛的談話內容。」

方不方便都得在外面等,蔣易掏出手機交給了對方。

走廊不長,人也不多,偶爾有幾個身材魁梧的警察圍在一間茶水間里神情輕鬆的聊天。

這一坐就是幾個小時,蔣易瑟縮的靠牆坐着,幾乎一動不動。

凌晨時分,一個面生的男警察走過來將手機還給了他,告訴他可以離開了。

夜晚的風很涼,蔣易手腳幾乎都坐麻了,四肢僵硬無力,似乎隱隱又低燒起來。

從警局出來的一剎那,竟然有些怔愣的茫然,四下里幾乎沒有路燈,一片昏暗的黝黑,遼遠的山嵐都像是要呼嘯著朝他擠壓過來。

他攥著右手,把那無意識不停抽搐的掌心握在無人窺望的外衣口袋裏。

可還是冷,還是抖。

一杯用咖啡紙杯裝着的熱水被塞進了他的手中。

蔣易那瞬間幾乎要尖叫出聲,隨即看清來人,才沉默了。

葛箏眉頭上鎖著濃厚的疲累和頹喪,眼神卻關切,「我先問完話的,知道你還沒出來,就一直在外面等你,」他頓了頓,嘆了口氣,「對不起啊。」

蔣易搖了搖頭,此刻心裏也有疑問,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問:「Zoe她怎麼回事?」

葛箏攬着他的肩膀,邊把他帶往一旁停著的車,邊低啞的沉聲說:「她最近情緒不太對,一直上門來找我鬧,所以我今天一早就躲出去了,順便接了個接送機的活兒去了愛丁堡,找了那邊的一個朋友一起消磨時間,哦,對不起,她一直發信息打電話來騷擾,我就把電話調靜音了,沒看到你的電話。」

他停了一會兒,忍不住半開車窗點了根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她用自殺來威脅不分手,之前已經很多次了,所以這次我也沒當真,誰想到......」

蔣易用力閉了閉眼睛,「那她......」

「酒精加違禁藥物,」葛箏直接說,「嘔吐物堵塞氣管,窒息太久,到醫院已經......」他聲音很輕,「腦死亡。」

蔣易的眼淚幾乎在這一瞬間流了下來,手抖得拿不動杯子,將頭埋在腿上,輕的不能更輕的說了聲「對不起」。

葛箏拿過他腿上半撒的水杯,開車門順手放在了地上,沉默了很久,才在他的頭頂揉了一下,用比蔣易更輕的聲音說了聲「對不起」。

蔣易還病著,長久的低燒和精神緊張讓他整個人昏沉而疲累,驟然鬆懈下來,早已體力不支,就著這個佝僂的姿勢,居然半昏睡了過去。

葛箏將車速盡量開到最慢,半眯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前路,也沉默的沒有再說話。

到家時,蔣易幾乎是被葛箏半架著放在床上的。

葛箏蹲在地上給他脫鞋襪的時候,顧儀範小心的推開一點門縫,露出小半張糾結的臉,做着口型朝葛箏招了招手。

葛箏安置好蔣易,輕手輕腳的走出來,尋光到廚房,反手帶上了門。

「哎喲我的天,」顧儀範壓着嗓子感慨了一句,自己手裏舉著一瓶啤酒正喝着,順便將旁邊已經開了蓋的另一瓶酒遞給了葛箏,「快喝一口酒壓壓驚吧,我乾熬了半宿等蔣易回來,不知道什麼情況,一直綳著神經沒敢喝,看見你們都回來了我就放心了!」

葛箏舉著酒瓶和他輕磕了一下,啞聲問:「都知道了?」

「可不,傳瘋了,社區貼子壘起來都夠上天了。」顧儀範一臉難色,「蔣易真是倒霉,好好的遇上這事兒!」

葛箏沒什麼表情,「都怎麼說的?」

「說你倆倒霉唄,」顧儀範一臉鄙夷,「國外這種亂七八糟的事不是本來就多嘛,所以基本都是八卦的多,沒啥正經話,最後都快歪樓成懷村兒靈異故事集錦了。」

葛箏沒接話,氣氛有些尷尬的安靜下來。

顧儀範畢竟也沒和葛箏多熟悉,半晌仰頭灌下最後一口酒,清了清嗓子,「那什麼,這麼晚了,你要不就在這兒將就將就?」

葛箏點點頭,「謝謝,那我就在客廳沙發上稍微歇歇,你知道我那房子......」

「了解了解,你別見外,」顧儀範忙開門去自己房間抱出一床毛毯來,放在了沙發上,「沒被子了,睡覺要是冷,你就把沙發拽到暖氣旁邊去就行。」

顧儀範說完幫他帶上門,出門前瞄了葛箏一眼,只可惜客廳的壁燈昏暗,對方的眉眼都掩藏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這一夜,顧儀範幾乎輾轉反側着失眠了一宿,他實在沒親身經歷過這樣的事,中間還忍不住爬起來去蔣易房間看了一次,見他好好睡着,才暗忖著自己實在是神經質回了卧室。

可他不知道的是,蔣易睡的也並沒有眼見着那麼踏實。

模模糊糊的,蔣易在夢裏一直能看見一個少年青澀的面孔,不遠不近欲語還羞的看着他,眼孔中滿是波紋蕩漾的水光。

「小文?」蔣易伸手去抓他,可心裏又是害怕的,怕真的能抓到他,「你怎麼還來?」

小文藍白相間的校服貼服在欣長單薄的身體上,縱身跳上一架單杠,晃蕩著兩條長腿,顛着手裏的網球,倏爾俯身對着蔣易笑了起來,「小易啊,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誰跟你是朋友!」蔣易警惕而厭惡的看着對方,「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

「可我一直在這裏啊......」小文神色悵然,跳下單杠,朝蔣易走過來,「你忘了嗎?你忘了你都跟我說過什麼嗎?那可都是你的秘密啊......」

「不要!不要來!不要!」蔣易揮舞著雙臂,戰慄的低喊,驚出一身冷汗。

「噓!別怕,我在這裏,只有我,只有我,」耳邊響起輕哄,是葛箏半跪在床邊,將他環起來壓在懷裏,「沒有Zoe,別怕,別怕。」

就維持着這個姿勢很久很久,蔣易才平息下情緒,牢牢攥著葛箏的衣擺,黑暗中呢喃著說:「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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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斯特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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