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Jellyfish

029 Jellyfish

出火車站之前還好好的,西西接了個電話,顧儀範不知道腦子裏哪根弦沒搭好,一下就炸了。

他原本一手提着自己的包,一手拖着西西的小行李箱,這會兒一揚手直接把行李箱往旁邊一推,任由那瑟瑟發抖的小紅箱子沿着路面的斜坡慢悠悠的滑遠。

他自己倒是沒猶豫,甩開大長腿,直接往前撒開丫子就走。

「顧儀範!顧儀範!」西西先是沒反應過來,繼而小跑着去攔箱子。

她手腕上還掛着好幾隻購物袋,形狀花色錯落着,這會兒都被擠變了形,整個人也透著一股氣急敗壞。

顧儀範跨出去十幾步,自己停下來,但沒轉過身,還憋著氣,勉強梗著半個腦袋,半耷拉着眼皮,要看不看的乜斜著不遠處的西西。

西西見他停下來了,也不說話了,兩個人對峙了能有好幾分鐘,西西的羽絨服還敞着懷呢,也沒有拉拉鏈,片刻后條件反射的吸了一下鼻涕。

顧儀範幾乎同一時間皺了皺眉頭,視線認輸似的垂下來,嘆了口氣,「你就不能不當着我的面給他打電話嗎?」

西西立馬反駁,「是他給我打的呀!」

「我他媽知道是他給你打的!我說的是這個意思嗎?我是生氣你們誰給誰打的嗎?」顧儀範胸口堵得慌,「我就是說你能不能不當着我的面和他講電話!他打了你不能掛斷嗎?你不能回個信息說你忙着呢先不方便說話嗎?你就非得急着這一時半刻的,怎麼的,這一會兒不說話是不是就憋死你們了!」

西西讓他一梭子連珠炮似的質問給問得有點兒懵,張了幾次嘴才說出話來,「顧......顧儀範你,不是吧,你這是吃......」

她沒說完,有點兒不可思議的住了嘴,眉眼上全是尷尬。

顧儀範在寒風裏打了個哆嗦。

是啊,他這是吃得哪門子邪醋呢,他吃得着嗎?

他覺得自己有點兒可憐,又有點兒心酸,本來說好了你情我願的一場假戲,怎麼還唱上了癮頭。

他覺得自己挺沒意思,扭扭捏捏的還不如一個姑娘看得開。

像跟自己置氣似的,他帶起一陣風,轉頭又走。

走過半條馬路了也沒聽見後面有人喊他,或是追上來的腳步聲,他抬手往自己胸口捶了一拳,腳下轉了個方向,又疾步走回來。

西西風裏拖着行李箱,正慢慢的挪著。

顧儀範嘆口氣,走上前去搶箱子,西西倒是也沒和他爭,站原地神色不明的看了他一會兒,聲音很低但嚴肅的說:「你別這樣,弄得大家都很尷尬的呀。」

顧儀範悶頭拖着箱子,又使了勁兒拽著西西一條胳膊往前拉着走,自嘲的冷笑道:「我抽瘋!」

西西固執的站住腳,「顧儀範,那是我男朋友,你早就知道......」

「我是知道,」顧儀範眼神一直瞄在衣擺上的某一點,「我知道你就是想要找個人替你男朋友在這邊幫你扛行李,幫你修電腦,放學晚了給你當保鏢,出去玩兒的時候壯膽用!」

西西囁嚅著,「那我也,我也幫你整理過筆記呀,幫你修照片,縫過衣服......你過生日的時候我親手給你烤的蛋糕,」她聲音忽高忽低,頓了頓,「當然了,還是你為我做的多,上次龍捲風學校都停課了,你打電話聽說我胃疼,還冒着風跑上山給我送葯......你還......」

一憶往昔,就會給顧儀範一種在上財務課的錯覺,一條一條的羅列,資產損益條理明晰,透著那麼股等價交換的意味。

他嘆口氣,但終究心是軟了,「你也別這麼說,送葯那回,後來還是你幫我把球鞋給刷了呢,我長這麼大,除了我媽,也是第一次有人給我刷鞋。」

「所以,」西西不解的看着他,「我一直以為咱倆心裏都是明白的,不會這麼......」

顧儀範一開始確實是明白的,可人不是樹杈子,他一個二十多歲的爺們兒,愛聊騷確實從來也不是什麼好鳥,可相處的多了,那些溫存的暖意也總有幾下好死不死的撞中了心坎,就會妄想些不該有的東西。

「西西,今天既然說到這裏了,咱們就敞開說吧,」顧儀範難得正經的清了清嗓子,「我......是真的覺得你挺好的......」

「誒你別說了呀!」西西有點兒驚慌的看着他,「我和我男朋友從幼兒園就認識了,父母都是朋友,我們倆感情是很好的,真的,不騙你!」

「很好?你,我,他,就這麼個很好?」顧儀範實在忍不住又開了嘲諷,「你們真的愛對方嗎?」

「我們......合適對方。」西西咬了下嘴唇,「在一起時自然就好好在一起,可異地這麼久,彼此有些友誼也很正常,不會影響我們之間什麼的,我們都拎得很清楚的。」

「你們這是什麼高級的現代企業契約精神,所以合著拎不清的就我一人兒是吧!」顧儀範彎下腰,兩手拄著膝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悶頭笑了好一陣都停不下來。

西西搖搖頭,也不想再說話了,默默拖着箱子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顧儀範小跑着追上來,眼角眉梢都再看不出什麼異樣,依舊沒心沒肺的樣子,抬手在西西額頭上輕浮的彈了一下,「看什麼看,傻樣兒吧,我生理期也不是第一回了,你怎麼還當真呢,快走,送你回去,哎呀凍死大爺了!」

到家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

顧儀範拿鑰匙開鎖,發現裏面反鎖了打不開,只能按門鈴喊蔣易來開門。

過了老半天,門開了,門縫一閃,露出一張慘白無神的臉,見了鬼似的蒼白。

顧儀範自己心情跟日了狗似的,沒想到和蔣易這狀態一比,都快趕上紅光滿面了,「我操」了一聲,扯住蔣易的袖子低頭往上仰著去看他的臉,「你這是咋了?」

「病了。」蔣易費力的發出嘶啞的一聲。

顧儀範順手摸摸他的額頭,確實比正常體溫高一些,「低燒?多久了?誒呀,我忘了葯讓我帶走了。」他邊說邊把包扔在地板上,在裏面亂翻一氣,拎出個藥包來,從鋁箔紙里摳出兩粒塞進蔣易嘴裏。

蔣易嗓子這情況,倆人也交談不出個所以然來。

顧儀範勉強把他安置到床上躺好,自己也悶聲不語的回自己卧室去了,燈都懶得開。

房子裏重回了靜默。

蔣易盡量把自己團在被子裏,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來,和鹿雲的信息頁面上只有他十幾條單方面的詢問,一直沒有回復。

他看着屏幕從亮到黑,怔忡了很久,迷迷糊糊的又好像要睡着,可身體剛倦軟下去,就猝然覺得后腰一涼,像被什麼冰冷尖銳的東西抵住。

細細密密的冷汗從頭到腳滲出來一層。

暗黑的房間里,餘光的盡頭,彷彿一直有一雙冰冷陰濕的眼睛凝視着自己。

蔣易霍然坐起身,朝窗枱邊看過去,窗帘半拉的窗枱外側,一隻野貓弓著身子,正團成一團危險的輪廓。

蔣易躺回去,拉扯著被子蒙住了頭頂。

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提示音。

蔣易一個激靈,手忙腳亂的按開屏幕,信息卻是來自黃鸝的。

黃鸝問蔣易:聽說學校有人組織中文的課程輔導,你知不知道怎麼聯繫?

蔣易猶豫了一下,回復:我給你問問。

出事到現在,他一直沒敢聯繫葛箏,倒不是因為兩人在電影院裏出格的行為,而完全是因為鹿雲出事帶給他的心裏衝擊。

黃鸝這事倒是給了他一個自我暗示的合理的借口。

藥效起來一些,頭腦沒有那麼暈了。

他試着給葛箏撥了個電話,沒人接聽。

想了想,又給胡良發信息。

胡良聽說是補習班的事,也給葛箏打了個電話,然後回復蔣易,說沒打通,看蔣易催的急,還調侃說:他那麼大人了,還能出什麼事不成,放心,你們學或不學,補習班就在那裏,學費不增不減,回頭他看見信息了會和你聯繫的。

這話實在精準集中了蔣易緊繃的神經。

鹿雲不是本地的學生,又是聖誕期間,所以他的事情還沒能在本地圈子裏傳播。

可即便知道了,這種唯心的推測,大概除了蔣易自己,也不會有人會發揮出什麼天馬行空的聯想,估計最多相互煞有介事的警告一句別惹當地青少年。

但經過這件事,蔣易已經認定Zoe就是個瘋子......

她會不會也會對葛箏做出什麼?

想到這麼長時間以來三個人之間的糾纏,蔣易虛弱的爬起來,邊穿衣服邊問胡良要了葛箏家的地址,不親自去確認一下他實在不放心。

葛箏住的地方並不遠,在中心街的另一側,對面就是懷村兒最大的地方銀行。

銀行門口的監控器精準的記錄下了蔣易此次的造訪。

他走近那棟公寓樓的時候,步伐很急切,卻在大門口稍有踟躕,然後仰頭向上,似乎是在找尋葛箏所住房間的窗戶——窗口拉着窗帘,但隱約看得到燈光,於是蔣易深呼一口氣走了進去。

54秒之後,監控中蔣易慌亂的從樓門口跑出來,一個踉蹌跪在了地上,手扒著一旁的垃圾桶,全身顫抖劇烈喘息,隨後暈倒在了地上。

幾分鐘之後,一個準備回家的同樓男學生在門口發現了他,一邊上前探看,一邊掏出手機準備報警。

蔣易這時才醒過來,卻拉着他的手急切的說着什麼。

八分鐘后,警車和救護車幾乎同時抵達,很快,Zoe被從樓門口抬出來,連同蔣易一起,都被送上了救護車。

「所以,能詳細的描述一下,你進入三樓的公寓房間后,都發生了什麼嗎?」警察看着桌子對面的蔣易問。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懷斯特的秘密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懷斯特的秘密
上一章下一章

029 Jellyfi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