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落魄之人

「叮！」

一枚銅錢準確無誤的飛入漆黑陳舊的碗中，發出清脆悠揚的聲音，傳向四方。

黑碗後邊，一披頭散髮，衣衫襤褸的可憐乞丐，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似乎睡著了。瞧那瘦胳膊細腿弱不禁風的樣子，很讓人懷疑一陣大風會不會將之吹走。

「唉，可憐的人啊，這青葉鎮的乞丐多了去了，可如此凄慘，馬上就要死的乞丐，我還是第一次見。」

扔下銅錢的中年大叔同情的搖了搖頭，憐憫的看了看乞丐，忍不住悠悠一聲長嘆，輕輕甩了甩袖子，就要離去。

「等等！」

趴在地上，陷入垂死狀態的乞丐忽然從地上爬起，他盤膝坐在地上，臉上的髒兮兮雖遮蓋住了表情，但看到那對漆黑如墨的眼睛時，中年大叔不禁愣住了。

「你這乞丐……唔，好犀利，好霸氣的眼睛！就沖你這眼神，我我我……我再給你一枚銅錢吧。雖然你是乞丐，可從你這眼睛裏，我看到了帝王的霸氣！若是你不死，日後定會成為名震一方的乞丐皇帝！」

乞丐的眼睛很平靜，就像湖水一樣，古井無波。但就是這等平靜如水的眼睛，卻令中年大叔的心驀然震動了一下，心神竟然在一瞬間有點恍惚了，好似看到了兩口黑洞在吞星噬月！

「叮！」

第二枚銅錢從大叔手中飛出，不偏不倚的砸在黑碗中第一枚銅錢上，清脆之音更甚，被乞丐清清楚楚捕捉到了，不禁一愣，低下頭看着漆黑的要飯碗，整個人瞬間呆住了。

「唉，可憐啊！」

中年大叔是一個頗具同情心之人，看到乞丐這個樣子，臉上多了一絲明悟，輕輕道：「我觀人無數，估計你不到二十吧？唉……這還是個孩子啊，如此年齡卻成了乞丐，換做誰都接受不了，所以我……理解你。」

風，輕輕吹在乞丐身上，恰巧此時乞丐情緒激動，身子不時顫抖，但看在中年大叔眼中，這少年乞丐竟然連風都扛不住，清風吹來竟然瑟瑟發抖，眼中的同情不由更多了。

「唉……罷了罷了，今日你我有緣，再給你一枚銅錢吧，三枚銅錢去買三個饅頭，能讓你多撐一天。」大叔輕輕搖了搖頭，一臉的悲天憫人。

「叮！」

第三枚銅錢在空中滑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準確無誤的落入黑碗中，而且剛好位於前兩枚銅錢上方。三枚銅錢整整齊齊的疊了起來，如此一幕令來往行人驚奇不已，紛紛駐足圍觀。

「你把我……當成乞丐？」

通過中年大叔的幾番話，少年乞丐終於領會了對方的意思，對方看他衣衫襤褸披頭散髮的，身前還擺着一個古舊的黑碗，不是乞丐又是什麼？

「孩子，接受現實吧，人生的騰飛，往往是從苦難開始的。正所謂不吃苦中苦，難成人上人啊！少年，我期待着你未來平步青雲的輝煌一幕！」

中年大叔再次同情的看了看少年乞丐，發出了最後的感慨，然後轉身離去，他擔心自己停留的時間長了，會忍不住掉眼淚。

「站住！」

少年乞丐忽然從地上站起，瘦弱的手掌抓住大叔肩膀，硬生生將其身子轉了過來。大叔神色一驚，不過眼中更多的是憐憫，這小乞丐快要死了嗎？如此一幕只怕是迴光返照啊。

「朕堂堂一代仙帝，竟被人當成乞丐，呵呵。」眼中一抹凌厲閃過，少年厲聲道，「快說，你是不是蘇紅袖那個賤人派來的，竟敢用這等方式羞辱朕，朕要將你……」

但就在另一隻手剛剛揚起，打算給大叔一點好看時，少年忽然愣住了。因為他駭然的發現——自己體內竟然沒有一點修為，此刻的身子極為虛弱，就是這一番動作和話語，好似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一種極端虛弱的感覺從身體內傳來，少年立刻頭暈目眩，好似下一秒就要死去……一瞬間而已，他又一次體會到了面對死亡時的那種無助和恐懼。

那一日，彩雲之上，霞光滿天，一襲紅紗踏空而來，天使般的容顏映入眼帘，那一支沒有跳完的霓裳舞，成了其心中永遠的……痛。

「唉！」

對於少年的所作所為，中年大叔沒有任何的怨恨，臉上的同情和憐憫反而更多了，他輕鬆拉開少年的手，憐憫道：「難怪年紀輕輕就成了乞丐，原來是腦子壞了，只怕是家人不要他了……」

「噗通！」

體內力氣全部耗盡，少年無力的倒了下去，他背靠髒兮兮的土牆，眼睛變得空洞，好似失了魂，整個人儼然成了一具行屍走肉。風輕輕撩起其髒亂的頭髮，遠遠看去其身上多了一抹的蒼涼。

「在這亂世之下，紅塵之中，一個腦子有病的人，很難活過三天。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小子，剛才的所作所為是你生命中最後的反抗，最後的不甘嗎？」

大叔臉上滿是感慨，眼中忽然多了一抹的滄桑，他的性格中似乎充滿了多愁善感，從一個虛弱的小乞丐身上，赫然看到了人生，忍不住又是一番長篇大論，然後……

「叮！」

第四枚銅錢從大叔的手中飛出，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準確無誤的落到三枚銅錢上方，如此，四枚銅錢完美的疊加在一起，惹得周圍吃瓜群眾稱讚連連。

「我拋的不是銅錢，而是人生！」中年大叔又一次感慨了起來，「錢生於手，落入碗，這中間的過程，就是一生！」

說完，大叔收起一臉的悲天憫人，眼中閃過一抹奇異之芒，似乎悟到了一些什麼。於是抬頭挺胸，一臉的高深莫測，輕輕甩了甩灰色的衣袖，飄飄然遠去。

「說得好！由銅錢聯想到人生，精妙，精闢！真不愧是我青葉鎮有名的胖秀才，這隨便說幾句話，就是人生啊！」

直到胖秀才走遠，吃瓜群眾們才忍不住拍手叫好，驚嘆連連，尤其是看到那瀟灑離去的背影，心中不禁飄出了四個字來——高手風範！

「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裏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少年靠着牆壁，眼神空洞，大腦中一片空白，口中喃喃自語着一個又一個問題。他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死了，而且還是那種魂飛魄散的死法，但是剛才發生的事……這是自己的又一世嗎？

「唉，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原來是腦子壞了啊，難怪會淪落成乞丐。」

「何止是腦子壞了，還病了，而且還病的不輕，竟敢稱呼自己為朕，而且還自稱什麼仙帝，這……也不知道多久沒吃藥了。」

「雖然人有問題，但這乞丐絕對是我見過的乞丐中最有氣概的！敢自稱仙帝啊，是仙人中的帝王嗎？威武，霸氣，流弊！」

「唉，這乞丐眼看就要死了，太可憐了，大家不要冷嘲熱諷了，讓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感受下世間的溫暖吧……人間自有真情在啊！」

胖秀才走遠后，吃瓜群眾們將目光放在了那獃滯的少年乞丐身上，忍不住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其間的冷嘲熱諷不少，不過最後都化作了同情。

因為只要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這少年乞丐命不久矣。

「人間自有真情在，這世界還是有愛的，臨死之前好好飽餐一頓吧，體會下這世間最後的溫暖。」

一個粗布麻衣，白髮蒼蒼的老人苦澀的搖了搖頭，然後揉了揉渾濁的眼睛，朝着碗中扔出一枚銅錢，「叮」的一聲，清脆之音再次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