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天譴
築離為了讓高漸離復活，從秦末開始到現在，獻祭了數以萬計的人命維持大陣的運行，卻不知道，高漸離的魂魄早已經前往輪迴，不管再等多久，她也不可能會有成功的那一刻。
而當年那個告訴她陣法存在的黑袍男子雖然一開始未雨綢繆在她身上下了禁制，以至於在她被五十弦困住之後觸髮禁制令其肉身被毀靈體消散算是死了一回。其後被祝潯喚靈成功，卻也沒有逃過天道的制裁，在天雷之中化為了飛煙。
就算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了，宓芳和雲深也依然還記得當時祝潯在問完話后，五十弦忽然就神色凝重的站起身來，半點沒有給別人提問的時間，直接帶著築離的本體就離開了事務所。
宓芳二人原本還一頭霧水的準備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外面原本上算是晴朗的天空猛然一聲驚雷炸起，緊接著就是烏雲壓頂，電閃雷鳴如同末世一般的場面出現了，甚至一度還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不少網友戲稱這又是哪位大佬修鍊有成在渡雷劫了。
倒也不怪網友們如此淡定，畢竟自從山海界的「門」出事，妖獸們趁機逃到人間來的這一段時間裡面，這樣的情況幾乎已經可以算得上是隔一段時間就得來這麼一回了。
第八處的處理方式就是，直接面對現場發現了真實情況的人用符咒洗腦，詳情參考最近的易水山莊那一批學生和老師。而間接發現不對的，就由專家以及各類營銷號輪番上陣帶節奏忽悠，務必讓大家覺得這就是正常的天氣情況。而在信息大爆炸的時代裡面，經常上網的年輕人神經也鍛煉的很粗壯了，只要沒有真實發生在自己的面前，平常調侃歸調侃，但是哪怕是事情再離奇他們也能輕易的接受，而且心底也並不會真的覺得這是真實存在的事實。
說到底也是那一句建國后不許成精的話流傳的太廣，近代人們也更相信科學一些，所以還反而給第八處減輕了不少的負擔。這也算是意見可喜可賀的好事情了，不然，每次一出事場面都鬧的特別大，第八處的公關保不住自己的髮際線都算是輕的了。
網友們想不到他們調侃的話其實是真的，只不過渡這場雷劫的人註定是無法成功了。就算是天雷為了不影響到這座城市裡面的其他人，築離這麼多年以自身的靈力蘊養高漸離的屍身令其不至於在時間的流逝之中腐爛就已經讓她損失了太多修為，再加上人間修士一日比一日少，她也甚少遇見足以一戰的對手，更沒有特意去修鍊。數千年的殺債加身，她甚至沒有挺過第一道雷劫便已經煙消雲散。
小智站在事務所的玻璃窗內看著雷雲聚集的最厲害的地方，一直沉默不語。宓芳想著，他雖然對築離表現的很是排斥的模樣，但是到底也還是有幾分在意的吧？
「結束了。」
祝潯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也走到了小智的身邊。
這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在漸漸的恢復正常了。
宓芳感覺到了另一邊有劇烈的靈力波動，一回頭，就見到五十弦的身影剛剛好在那裡出現。
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起，索性自己也沉默下來。反倒是雲深忽然有些奇怪的噫了一聲，道：「前輩身上的金光消失了。」
宓芳定睛一看，果然發現了小智身上的功德金光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層不想的深紅色光暈。當然，這一層光普通人的肉眼是看不到的，只有在修行者的眼中才會十分清晰的出現。
小智沒有什麼神色變化，只是微微垂了垂頭。旁邊祝潯微微嘆了一口氣道：「既然知道救不了了，又何必自毀前程？一直保持著最初的心態不好嗎？」
小智苦笑了一聲，道：「有的時候，想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雖然不承認高漸離就是自己，但是到底那曾經是他的轉世。築離身為高漸離的東西，自身殺孽過多自然也會被算到高漸離的身上。
小智一開始不曾對築離有過好臉色，一是不打算承認自己就是高漸離，二是為了撇清關係，以防對方的因果沾染到了自己的身上，那不是轉世中的他可以承受的住的。但是臨到最後，他卻又還是心軟了。
以築離所做下的那些事情，就算承受不了雷劫天道也不可能會那般輕易的就讓她以在天地之間徹底消散為結局。不過只是因為......小智為她承擔了大半的因果。那般濃厚的功德金光完全消失不說，反而還是染上了因果之力的印記，由此可見築離犯下的殺孽遠比他們想象之中的還要來得多。天道不會讓另一個承擔因果的人也如此輕易的死去，接下來小智會面臨什麼，就算是精通占卜之術的祝潯也無法預測到。
宓芳忽然間問道：「既然有天譴存在，那又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出現？」
這個問題，算是縈繞在他心頭許久的疑惑了。既然在這世間還有天道監管，還有天譴作為懲罰，那麼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出手制止？
如果在事情發生的一開始就制止了，築離不必落得必須被毀滅的結局，小智不需要與她共擔天譴的懲罰，而那陣法所在的那座山脈之中，埋於泥土之下不知道有多少的皚皚白骨，便也不必出現了。
人類的歷史從古發展至今日，戰爭、災禍.......這些都能在頃刻間收割掉無數的生命。因為人類的存在原本就是十分堅韌且又十分脆弱的。可明明......死於築離之手的那些人，他們原本不必死去的。他們或許會有一個光明的前程一路青雲直上，或許只是碌碌無為終老於山野村莊。但是，他們最後死去的地方，卻是在那了無人跡的深山老林之中，甚至或許都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死去的，又是因為什麼而死去的。
高漸離沒能復活成功，反而賠上了數之不盡的其他人的性命。
宓芳的心中無端端的生出了幾分憤怒和悲哀，但是在憤怒什麼，又在悲哀什麼，他卻又說不清楚。
聽到他問的那句話后，小智微微愣了一下，就連祝潯也稍稍頓了頓，而後才若有所思的說道：「這個問題莫說是你，便是我們......也至今未曾想明白過。」
最初的時候，這天地之間還沒有人類。而等到女媧大神一日心血來潮，照著神明的模樣捏出了幾個泥娃娃卻活過來叫她媽媽之後，這世上就開始多了人類這一個特殊的種族。他們有著神的外貌，卻並沒有神的力量，但是.......卻出乎意料的得到了天道的偏愛，從而得以在這大地之上諸族林立的境況之中佔得一席之地。
女媧大神取了各族稱呼中相同的最後一個字——「人」來為她所創造出來的幼小生靈命名，明明他們看著是那般的柔弱嬌小，許多妖怪一口吞下去還不夠塞牙縫的，去能夠挺過一次又一次的災難，頑強的在這大地之上生存下來，並且將自己的種族發展的越來越大。這其中固然有女媧大神以及看在女媧大神的面子上施以援手的其他神明相助的願意，也有天道特別偏愛他們的原因，但若是他們本身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也不可能會有後來慢慢發展變好的結果。
而等到諸族皆以為天道對於新生的人族格外偏愛，甚至不惜為了讓他們能夠生存下去而刻意打壓算計其他族群的時候，他們卻又見識到了天道對於人類冷漠殘忍的一面。
洪水、火災、嚴寒......這些尚且還不算的什麼，更重要的時候，它將惡念植入了人的靈魂之中。最初誕生於女媧大神之手的人類如同大神那般，寬容溫和，會儘力去懷抱著善意對待他族。但是在那之後，人類學會了懶惰、貪婪、嫉妒、怨恨.......原本團結一致的人族四分五裂，在最初的那一段時間裡面，因此而死在妖魔手中屍骨無存的人類比比皆是，後來人類開始有了自己的文明，開始建立起了部落、國家，他們一面和同類爭奪地盤、權勢，一面抵抗著來自於異族的攻擊。
女媧大神到底放不下曾經會喚自己母親的人類，哪怕後來最初那一批人早已經化為了黃土，在冥界之中輪迴了無數次了，她也依然還是牽挂著他們。於是與兄長伏羲請命，召集願意前往人間傳道授法的神明仙靈。
伏羲善於占卜，同時也善於窺測天意，於是沒有拒絕女媧的提議，人間開始有了第一批人類修行者出現。
那個時候，眾神大多居於昆崙山上，其餘諸族也各自佔據了這大地之上的福地洞天。
人類修行者的出現，讓各族很快發現了，天道有打算再一次對他們下手的意思。於是紛紛以人間界為基石開闢了另一個足以收容族人的空間，於是有了七界的劃分。
彼時諸族尚且還在思慮著人類如此發展下來，遲早有一天會讓他們與當初人類的處境反轉過來。卻又很快發現了天道放任著人類發展，休息法術，卻也制約著人類修行者在修道之途上註定走不了多遠。這下，是徹底讓他們有些不明白，天道這到底是打算做什麼了。說祂偏愛袒護人類吧，卻有時候做的比他們這些異族還要絕，但若是說祂不待見人族的話，那他們這些因為人族被打壓的一再退步的異族又該怎麼算？
久而久之，在人族的事情上大家索性也不糾結了。神族仙族且不說，就說妖族魔族等有些喜歡吃人或者走殺戮之道的也大多有分寸，雖然是不是就搞出點大事情，卻也會踩在天道出手的底線上沒把事情搞得特別大。被人族修行者殺死了那還有再來的機會，被天道惦記上那可就什麼都玩了。
既然天道在保護著人族，做的太過有天譴的話，那麼為什麼在一開始的時候天譴沒有出現呢？如果一開始就被阻止或者得到了相應的懲罰，那麼後面所有的悲劇或許也就不會再繼續誕生了。
宓芳不明白的事情，祝潯同樣也不明白，哪怕是......他有著誕生於洪荒之時的太子長琴的神魂與記憶，也依然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於是，這個問題便也就只能就此不了了之了。
易水山莊的事情雖然不如前面遇見的那幾次緊急和造成的危害大，但是卻是最為震驚處理後續的工作人員的。在設下陣法的那座山林之中，一鋤頭下去，滿是密密匝匝的骸骨。有的完完全全已經和泥土相互交融了，有的在地下已經成了化石，有的還帶著尚且沒有腐爛完全的血肉。
他們翻找出來能夠輕而易舉拼湊完整的骸骨已經有五千多具，更遑論那些碎掉的，或者已經風化的，工作人員保守估計至少是以萬為單位起步的數目，哪怕是他們在第八處見慣了死人的場面，在這時候卻也不能完完全全的拿出考古的心態來面對這件事情。
未免有人效仿，在離開之前天澤在徵求了祝潯他們的意見之後，將設置在那裡的巫族大陣完完全全摧毀了，才聯繫其他人登島的。
等到他忙完之後來到山海事務所里，已經是那件事情被發現之後的第十五天了。
一照面他就忍不住絮絮叨叨的和宓芳與雲深二人吐槽這次的事情在內部鬧的有多大，等到說完之後才發現，這裡居然少了三個人。他於是問道：「祝先生他們呢？」
翻書的宓芳和打遊戲的雲深兩人同事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然後兩人下意識的相互對視了一眼，頗有幾分面面相覷的意思在內。
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宓芳咳了咳之後說道：「前輩因為學校里放寒假，跟著陳姐回到鄉下去了。」
其實現在的學生，尤其是家裡有點家底的人家都會在假日裡面給孩子報各種補習班，且不說孩子願不願意，至少不能落在別人之後。但是小智不同，他是仙魂轉世，原本就聰明懂事，陳女士自然也不在意他上不上補習班的問題了。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小智替已經消散的築離承擔了大半的天譴之力，因為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他此刻並不適合留在人多的地方。
天澤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但是又接著問道：「那祝先生和弦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