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敵友難分(一)

盛春時節，全國各地人民正奮力抗戰「非典型肺炎」；城市、小鎮，人人自危，所到之處盡顯壓抑；幾乎與世隔絕的清雲鄉卻與眾不同，它阻擋了疫情！

「嘿呀！嘿呀！泉哥，你快過來，快過來，這裏有鳥窩！」

洛迎春俯在一棵蒼翠欲滴地茶葉樹邊，後背的嶄新背簍隨着她的歡呼雀躍而來回晃動；它一晃，背簍里鮮摘的茶葉便騰騰起舞，騰起間隙，茶葉清香縷縷飄散，香醇怡人，沁人心脾。

她這一叫，幾乎所有孩子都擁了過來，他們爭先恐後，欲一睹初出蛋卵的雛鳥。鳥窩雖很常見，但仍然無法阻擋小孩子的熱乎勁！

「我要看！」

「我也要看！」

孩子們個頭小小，踮着腳尖，擠來擠去，腳下土地，長滿了清明草、野蔥以及若干叫不出名字的野草野花，它們被踩得東倒西歪。

「哎喲！你們這些仙人崽崽喲！」

一個包裹着黑色「頭帕」的老婆婆提着鋤頭，趕走了擁擠的孩童。孩子們喧鬧着一鬨而散，老婆婆望着被踩倒的野菜扼腕痛惜。

羌人有纏頭的習俗，尤為老年人最甚，長達一米甚至兩米的帕子繞着額頭和後腦勺纏繞，既保暖又葆俗！只是，到了炎炎夏日，就不得不取下！

「糟蹋了好東西喲！」

她一邊抱怨，一邊用手小心翼翼地采清明草和野蔥。清明草青油油，株葉之上裹着一層絨毛，軟軟的，猶如棉花；這種小小的野草行姿獨特，可用來做粑粑或是包子、饅頭等。而野蔥就更美味了，它們的葉子細長，猶如長長的扁針，向四周散開；它可以用來炒臘肉、燒湯，或是洗凈、晾乾、切細後放進鹹菜壇，使鹹菜更加味美。

「他們根本不曉得這些野草可以食用！」孟清泉背着半背簍茶葉，笑容可掬；

「是嘛！今天的娃兒們哪裏挨過餓呀！像我們當年，沒吃沒喝，只能找點野菜，有的時候，就連野菜也會被掃個精光。」

老婆婆大談上世紀時的艱辛。

孟清泉笑着不做聲，他走到洛迎春身邊，側着身子朝茶葉樹的中間望。鳥兒很聰明，將巢築在茶樹中間，疊疊層層的茶枝緊密相靠，可以抵擋天敵的入侵。

「喲！1、2、3、4、5、6……」孟清泉數着巢里嗷嗷待哺的鳥兒；「它們餓了！很餓！」

「是，它們的媽媽出去找食了！」

洛迎春從背篼底部掏出膠袋，膠袋裏的饅頭尚有幾絲熱氣。她掰開饅頭，撕成比小拇指指甲蓋還要小的小塊，放進水杯，融化后撈出，再一一放進幼鳥的口中，幼鳥仰著腦袋，爭先恐後，發出稚嫩地鳴叫，彷彿是在向她致以謝意……

孟清泉痴迷地看着洛迎春這一動作。「你真有愛心！」

洛迎春得意的笑，一陣裹着茶葉清香以及盛春氣息的風刮過，耳旁的青絲如絲綢般飄逸。

「我們在地里採茶，嬉鬧着，鳥媽媽不敢過來餵食！」

「嗯。你說的完全正確。」

兩人相視而笑，默契十足。這被坐在遠處大石頭之上的孟代祿看個正著，他臉色鐵青，狠厲的眼神在洛迎春全身上下掃蕩。

眼下，疫情加急，學校放假，暫停課程，也正趕上農忙時分。在清雲鄉，不止是播種季節，也是採收季節。茶葉，是這個季節獨有的特產，每到旺季，絡繹不絕地茶葉商販會下到鄉下收購，人們成群結隊，把賣相佳的茶葉賣給茶葉商，品相一般的茶葉留下自己炒來飲用。賣了茶葉后，再去小賣部買上幾支雪糕，愜意而過癮。

當然，由於「非典型肺炎」，今年的茶葉商屈指可數，所以，也就賣不了什麼好價錢。

清雲灣土地連着土地，土地里是密密麻麻的茶葉樹，茶葉樹有大有小，一棵又一棵。有的茶葉樹種在荒草坡，有的茶葉樹長在糧食地里，人們採茶時還得留意腳下新出的玉米苗、土豆苗等。此時，幾乎整個院子的人都聚在一起採茶，所以喧鬧無比。嬉笑聲一越幾里，撞到巨大的白石山岩，山岩將聲音折回，形成神奇的回聲。

家家戶戶都有茶葉樹，孟家亦是如此，他家也會採茶，只不過是挑品相佳的茶葉選摘，自己炒來飲用罷了，畢竟，買來的茶葉雖貴，可喝慣了本地茶葉的孟有德卻仍然對此情有獨鍾。可憐的是，孟家上下只有賴瑤一人農忙，有時，孟清泉會儘力所能及之事。顯然，孟代祿出現在農忙時分的田地里不是為了幹活，他是閑來無事，來湊熱鬧，就像下鄉視察的領導，背着雙手，或是大搖大擺地穿梭在田間地頭，或是東瞧瞧、西看看，官腔十足，儼然一副大派頭。

春盛、農耕、採收，青翠影影綽綽，多姿多彩，填滿整個天地，就連天空，也被照映得青翠欲滴；聲聲鳥鳴，婉轉動聽，猶如銀鈴般的聲線，繞樑三日，不絕於耳。

洛迎春採茶的速度比院裏的婦人們還要快，手起葉落，嫻熟麻利，只是食指與大拇指被茶油浸染成黑色，需好些日子才能徹底祛除。她一邊利落地動作著，一邊欣賞美景，在她看來，世上沒有事物比春天還要美好，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樣，充滿期盼和希望。

視線環繞四周採茶人，大家正忙得不亦樂乎，手裏忙着，臉上笑着，口裏說着。

岳鳳依和一群長舌婦圍在一棵巨大的老茶樹邊忙乎著，茶樹又高又大，枝杈繁多，僅憑一人之力恐怕得用上半日。

「我說，你家那個洛迎春，你還同意她念書呀？」

話題不知不覺間扯到了洛迎春身上。

岳鳳依拉長臉，憤憤不平：

「你以為我想？還不是那個老不死的，死犟著要讓她念！」

「我說啊，你應該讓你男人管你爸的錢！」

「是，你家老大爺把錢都給春娃念書了，等你兒子長大，還有個屁錢！」

「反正不是你親生的，讓她去打工，到了年紀，找個人嫁了，還可以向男方要一筆彩禮錢！」

「……」

長舌婦們七嘴八舌，嘰嘰喳喳，爭先恐後地為岳鳳依出謀劃策。與其說是「出謀劃策」，倒不如說是「唯恐天下不亂」！

「等著吧，那老不死的不可能永遠不死！」

岳鳳依咬牙切齒，對着空氣罵罵咧咧，彷彿洛朝乾就站在她面前似地。

「你家老大爺還不老，我看，短時間內死不了！」

這話使岳鳳依更加氣憤。

「我就不信了，老年人還沒有個三病兩痛！」

她不止百次暗地裏咒罵洛朝乾和洛迎春。

去年冬天，她到學校羞辱洛迎春一事，至今，洛朝乾仍被蒙在鼓裏。過年時，為了不讓洛迎春繼續念書，她找來娘家人和洛朝乾大吵一架，鬧得人盡皆知，整個院裏的人幾乎都在他家的吵鬧聲中度過除夕夜。洛朝乾本性雖善，但遇事時也有倔強一面，在他的堅持下，新學期，洛迎春得以準時入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