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龍戰於野，其血玄黃（四）

一想到許梁那看似人畜無害的笑容，胡言軾就不由得冷顫，這個年輕人的心智遠沒有他看上去那麼年輕，似乎世間的一切他都盡在掌握，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儘管他和濟北人的接觸已經做得十分隱秘了，但他仍不由得擔心，許梁會不會知道自己和濟北人的事情，所謂的夜襲濟北軍其實只是一個幌子，就是要引蛇出洞，或許自己走到城牆下，就會發現許梁已經帶著大隊人馬等著自己了。

但他又能如何呢，正如鍾澤所說，富貴險中求，自己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如果還不願意冒點風險，胡家只能如此沉淪下去了，自己又怎對得起自己的父祖呢？更何況，就算失敗了，損的也不過是自己一人的性命，若是成了，那贏的就是胡家萬代之基業，任誰也不能不心動啊。

他身邊的鐘澤卻沒有這樣的擔憂，他眼中只有對即將到來的成功的興奮和對財富地位的渴望，在他看來雲城今夜定然落入濟北軍之手，戰後論功行賞，自己的大功定然是逃不掉的，到時候就算是取自己那無能的哥哥而代之，成為鍾家新的繼承人也不是沒有可能，屆時只要動些小手段，那濟北望族鍾氏便盡歸自己所有了。胡言軾確實對鍾澤提到過許梁這人，但鍾澤完全不把許梁放在眼裡，這許梁不過是上官雲一個年輕的幕僚，他還能全知全能不成？他或許在雲城能出類拔萃，但那純粹是因為雲城同行的陪襯，若是與自己這樣的濟北菁英比起來，就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鍾澤的狂傲一定程度上是源自於他的自卑，他是庶出，從小的地位就在嫡出的鐘湯之下，整個鐘家最好的資源都投入到鍾湯這個繼承人的培養上，而自己很大程度上只是鍾湯的跟班，就算長大了也不過是鍾湯的家臣。與鍾湯一樣，他也不相信王侯將相本有種這樣的說法，但無論他怎麼努力，全家上下都沒有人拿正眼瞧他，所有的光環所有的榮耀都只屬於鍾湯，自己始終都存活在嫡長子耀眼光芒下的陰影里。

就當他覺得人生無望時，一個人為他打開了一扇門，那個人就是田廣。

作為田廣的探子，早在濟北國，鍾澤便幫助田廣搜集信息除掉了幾個政敵，由是備受田廣青睞，在鍾家的地位也如日中天，他突然發現，自己也一樣能聛睨一切，只要他能真正的將自己隱匿在陰影中。及至這次燕雲之戰，作為嫡長子的鐘湯不過擔任了一支雜牌部隊的千夫長，而自己卻成為了田廣的斥候統領，所有潛入雲城的斥候都由自己一手把控，大權在握，他越發的不可一世起來，所謂天下也不過如此，不論什麼都將被自己才在腳下，許梁，雲城，甚至自己那個哥哥。

鍾澤的嘴角微微上揚，步伐愈發地輕快了起來。他和他的探子們化裝成胡言軾的護衛，行走在雲城無人的街道上。他們將借上官雲命胡言軾巡查城防之名接近城門，而守衛城門的胡景自然對自己的家主全無懷疑，到時候便可以在守門士兵反應過來之前斬將奪門，原本潛伏在城門內外的濟北軍斥候也一併殺出，完全的控制雲城南門，放大軍入城。同時，潛伏在城內的濟北軍斥候也開始劫掠放火製造混亂，如此一來，濟北軍就可以最小的損失控制雲城。

一路上順利的出奇，一行人抵達了城門之下，守門的軍官也正是胡言軾的侄子胡景，見有人靠近，胡景便高聲喊道：「城門重地，閑人勿近。」聲音中帶著一絲緊張，顯然在此之前並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可是景兒？」胡言軾回道。

「伯父？」胡景的聲音輕鬆了不少，既然不是敵人，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伯父深夜來此有何貴幹啊？「

「奉上官大人命，來此檢視城防。」說著胡言軾便領著一眾濟北斥候走上前去，雖然不忍看到侄子被濟北斥候殘殺，但胡家一門老小都在濟北軍手上，更不用說復興胡家的使命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選擇了。

「胡大人，我可不記得我下過這樣的命令啊。」街道兩旁，突然湧出了無數全副武裝的燕雲士兵，為首的正是雲城鎮軍，上官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