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節:雄關漫道真無鐵

第一章節:雄關漫道真無鐵

2、

我是一個沒落貴族,也是一個浪蕩公子,十里八村的人,沒有誰不知道。

首先,讓我成為沒落貴族最直接的原因,是我的父母親死於非命。一說起這事,我的心就難過得不得了,就在滴血,我彷彿看見我的血滴落在人生的漫漫長路,不到紅色的血液滴盡,我的心痛就不會結束,它無時不像夢魘那樣折磨着我,讓我在夜半驚醒。

我九歲那年,也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那個夜晚和我去暗殺將軍的夜晚是何其相似,這樣的夜晚,因為伸手不見五指,因為寂靜異常,通常讓不老實的壞蛋想入非非。可是當他們密謀並付諸行動的時候,我們一家人正在睡夢裏,怎麼可能想到這飛來橫禍。一夥強盜來到我家實施搶劫,他們見人就殺,見財物就搶,我全家二十幾口人就我活下來了。那是我父親在彌留之際,躲避開強盜們的眼睛,拼盡全身力氣把躲在床底下的我從窗口扔到了窗外花園的草地上,我被甩暈了過去,等到我醒來,天已亮了,一切已然歸於平靜。強盜早跑了,家裏血流成河,所有值錢的能夠搬走的東西都被帶走了,我站起來,找到父親和母親的屍體,哭暈了過去。

就這樣,我被表叔收養了,因為他家離我家不遠,且父親在生前沒少接濟他。那時候他時常來我們家,有時也帶上老婆孩子,一是為打打牙祭,有時候也幫我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現在我父母雙亡,他為了報恩,也因為他家沒有男孩,所以他也樂意接受我。他幫忙把我家人安葬后,就帶我去他們家,保長也在,還有許多有頭有面的人,說是將來也有個證明。表叔手腳麻利地把我的衣服行李用麻繩捆好背在肩上,關上了我家的朱漆大門,一間偌大的房子,突然成了人間地獄,所有人都覺得晦氣。門一關,人們都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只有表叔因為關門耽誤了一會,而表嬸呢,因為左手牽着她五歲的女兒,右手拿一個鼓鼓脹脹的布袋,裏面裝着我的衣服,有點行動不便,她站着,回頭看着我還有我身後偌大的院子不知所措。她想如以前那樣喊我少爺,可能又覺得不妥,或者她是想牽我的手吧,可是她怎麼能牽着我的手呢。我討好地說:「表嬸,我自己走就是了,你牽着妹妹吧。」女人很高興,連聲誇獎我懂事。那個小女孩趕緊鬆開她媽媽的手,「媽媽,你牽哥哥,我自己走。」她終於得到了解放,於是立馬在路上一陣瘋跑,上躥下跳,頑皮得很。你們肯定想到了,那個小女孩,就是後來名滿天下的西施。

說我們青梅竹馬,你會覺得十分老套,老套得都讓你酸掉牙了。你可以省略不聽我說我們小時候的故事,小時候的故事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我還是得說一句: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西施很漂亮很漂亮,那時,我暗暗發誓,長大后,我定要娶她為妻。

可是呢,她的父母,也就是我的養父母,因為是一對沒有見識的老實巴交的農民,沒有多少能力,不會理財更甭提賺錢發財了,甚至連本應屬於我的家產也守不住。不過話得說回來,他們有那麼精明強幹,我的堂叔們也就不會把我寄養在他們家中了。其實我也知道,我的父母死後,我家的田產被堂叔叔們瓜分了,可是我一個小孩子,我沒有能耐去與他們爭奪,就算他們不瓜分,也會被別人瓜分,他們瓜分了至少還會有一點點良心,不至於餓死我。我的養父母一家三口和我不久就把堂叔們留給我的不多的積蓄吃完了,除了這一處房子,我倒是懷疑如果它也能吃的話,肯定也早已被吃得影跡全無了。

十四歲那年,我離家出走了。我離家出走的原因很簡單,隨着年齡的增長,我開始思考我的家庭悲劇,我狹隘地認為主要是我的父親沒有憂患意識,偏安一隅,只想着如何保全祖上的家業,雖然不嫖不賭,卻也有着所有公子哥兒的劣習,鬥雞走狗,吃喝玩樂,在那樣的動亂年代,他居然想不到他自己或者他的家丁要習武以強身保家。我時常想:如果那時候我是一個大男人,而且是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就好了,我會拿一把劍,把那些強盜的腦袋象我媽媽和我的奶娘切蘿蔔那樣切下來、滾落一地,讓他們也血流成河。那樣想過以後,我的心再也無法安穩了,我再也無法在家裏呆下去,因為往後的日子,我總是把自己想像成一個俠客,腰間別一把劍,一個酒壺,一匹快馬,就這樣,一壺一劍走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被人人傳頌……

我是懷揣著這樣的夢出門的,我出門時只跟我的妹妹西施說了一聲,「哥哥為了日後能保護你們,決定去習武。」西施當時很高興,拍着手說對哥哥的決定全力支持,她拍著胸口眨巴着眼睛對我信誓旦旦,說絕對不會告訴她的父母親我去了哪裏,我知道,她是想我告訴她我的行蹤。她費力地踮起腳抱着我的頭,吻了一下我的額頭,說:「哥,你要去哪裏,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因為我要去找一個武林高手,那個武林高手行蹤不定,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不過我總會回來的。」

後來的後來,我成了當時越國名噪一時的劍客越女的弟子。可是讓我萬萬想不到的是,當我三年後在師父的應允下回家看看時,卻發生了一件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情,我的妹妹被選秀選中了,已送到飛翼樓去接受什麼特殊訓練。

操他媽,我當時火冒三丈,我去習武,為的就是保護我的家人更重要的是我的妹妹。可是那天,范蠡卻把我妹妹帶走了。我去找過他,問他要回妹妹,他卻毫不留情,命令士兵把我趕出來了。

於是那天晚上就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養父說,孩子,你是遇到了好人了,要不,你的命早就沒了。

我才不信,養父老實巴交,什麼人在他眼裏都不是壞人。我還遇到了好人?他就是一虎狼之輩,他的好是裝給他的下屬看的,他才沒有那麼好心饒了我,要不就是想在我妹妹面前邀功,好讓妹妹死心塌地地為了他去吳國當間諜。媽的,全是些男盜女娼的見不得人的勾當,別以為我是傻瓜。

我刺殺他不成,心中憤懣不已,明明打不過他,卻老是想找他比試。可是隨着時間的流逝,我知道我的想法是無法實現的,我於是趁著師傅高興時把這個心愿和師傅說了,師傅好像知道我的心思,她冷笑一聲,說那還不容易,你再去刺殺他一次不就得了。我說不敢了,他要是再抓住我,必不會輕饒,輕則坐牢,重則處死。

師傅看着我的眼睛,她想從我的眼睛裏看到什麼,也許她什麼也沒有看到,她看到的只是一個少年郎的好勝狂傲之心、還有對他妹妹的愛。她想了想,「我寫幾個字,你設法交給他,他會來找你的。」

「師傅寫的是什麼?」

師傅一劍辟了過來,我閃身躲過去,她杏眼圓睜,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注視着我,「早對你說過千萬次了,好奇害死貓,這是一個劍客不可犯的錯誤。」

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我一箭把師傅的信射到范蠡房間的屋柱上,然後,我在不遠處的一草叢中等他,等了很久他還未出現,我相當不耐煩,於是就躺倒在草叢中,昏昏欲睡。這時黑暗中飛來一支箭,正射在我頭頂上方,我手一伸,接住了。隨即,一個黑影直奔我而來,我抽劍迎接,「咣當」一聲,劍與劍碰撞出了銀色的火花,在夜色中,象是一條龍,一條飛舞的龍。

很快,周圍火光衝天,原來有人發現了正在飛翼樓不遠處打鬥的我們,於是集中兵士趕到了這裏,他們想幫助將軍早點結束打鬥,卻被將軍制止了。

那真是讓我心花怒放的打鬥,幾千士兵列隊看我們打鬥,有些還在一旁模仿我們的動作,像是在用心學習,讓他們觀摩,這也許是將軍的別有用心。將軍也許是逗我玩或者是不想讓我太失體面,而沒有過快地讓打鬥結束。

結局當然不言而喻,我再次成了將軍的俘虜。

士兵們很高興,合力把我捆綁起來,象扔死豬一樣把我扔到一邊,「將軍,這個人怎麼處理。」

有人把火把舉到我面前,故意離我很近,差點燒了我的眉毛,讓我火冒三丈的罵了一句娘。有人認出了我,大聲說:「又是他,狗膽包天,竟然又來刺殺將軍,殺了他。」

「對,殺了他!」呼聲一片。

我想我這次真的完蛋了,心想死就死吧,死也得要死得有氣節,不能向他們求饒,所以我沒有再掙扎,師傅說得對,好奇害死貓。

「年青人,你有什麼要說的嗎?」將軍走到我身邊,藉著火把看了我一眼,嚴肅地問。

「打不過你,我無話可說,可是我必須告訴將軍,今天我來此的目的,不是要刺殺將軍,而是來找將軍討教武功的。」

「一派胡言,鬼才信,將軍,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他!三五天的來鬧事,留着也是麻煩。」李飛說。

「確實該殺,這下你沒有話說了吧,誰會相信你不是來刺殺本將軍的呢。」

「慢,我還有話說,我想知道,我的師傅越女在信中對你說了什麼?」

將軍笑了,「還有意義嗎?」

「有,我不相信師傅會害我,她不可能讓我送死,她明明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

「聰明。」將軍打了一個手勢,指着他身邊的一個士兵說,「你去我房間把我放在桌子上的一封信拿來。」

原來,師傅的信只有六個字,「請收下他,越女。」

待士兵為我鬆了綁,我倒地便拜,「將軍,請收下我。」

所有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動驚呆了,都沉默著看着我們。

將軍想了想,問道,「年青人,你想投軍嗎?」

我驚愕無語,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似的呆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將軍接着說下去,「我的那個小侍衛前段日子不辭而別了,如果你投軍,就做我的貼身侍衛吧。」

就這樣,我成了越國上將軍范蠡的貼身侍衛,你說我是不是走狗屎運?我清楚地記得,當時將軍身邊的人無一不是目瞪口呆,驚愕的妒嫉的好奇的各種各樣的表情……當然只有我的形像最誇張,我張大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我心的狂跳在告訴自己,這真是驚喜啊。

我講述這個故事時,我的身邊只有一個聽眾,可是我也要講得清清楚楚,不敢遺漏其中任何細節,因為這個聽眾太不尋常了,你不可能能夠糊弄他,你要是能夠糊弄他,那麼你可以做專職騙子了,他就是越國的大夫文種。無疑,他是在對我進行考察,一個刺殺上將軍的刺客,竟陰差陽錯鬼使神差地成了上將軍的貼身侍衛,他要放心,那才叫不正常。

「你撒謊了,林一男。」他費力地睜大那雙比綠豆還小的眼睛看着我,「想矇混過關嗎,沒門?」

「我沒說謊,我遺漏了一些細節不假,可那只是一些我個人的私隱,比如上廁所去了或者在上廁所的當兒偷看女人,或者因為看見女人圓潤的屁股而想入非非。怎麼,大夫對那些雞毛蒜皮感興趣,或者,大夫想聽我說一些男歡女愛的細節?」我目光慵懶地看着他,被他審訊了近一天時間,我的精力消耗得也差不多了,可是他依然精神抖擻,這令我很奇怪。

「放肆!」他踢我一腳,象他這樣溫文爾雅的君子是很少有這種行為的,可想我讓他有多麼慪火,「不要以為范蠡將軍偏愛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我警告你,對你的考察我會一直進行下去,一直。」他強調著,「不要讓我抓到你的把柄,否則你會死無葬身之地。」他的食指有力地指着我的鼻子,讓我很煩躁卻不敢發作。

後來的事實證明,他根本就只是嚇唬嚇唬我,滿足一下文人征服武將的虛榮心而已。

可是那又怎樣呢,文種或者我,還有我們的故事,終將被歷史的洪流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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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用熱血寫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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