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府

石府

()望了眼緊閉的木門,元譽沉默的蹲在小院空地「拔」貂毛。關關眼含淚光,擺出可憐的模樣望著小主人,只見他思緒不在它身,忍不住打了個顫,回首望身上某個部位的毛已去了大半,白毛落在地,心疼的發出一聲哀吟。

茶室中央,兩人坐在一方茶案的兩側,靜靜對視。

清清堅定的對上他的雙眸,輕語溢出:「我只想待在這。」手輕撫茶案上的茶杯,拇指朝內輕摩杯麵,動作緩慢。只是這不經意間的舉動,入了石之軒的眼。

漫不經心地瞥過茶杯的手,石之軒溫和地問:「為何?」直覺告予他,清清有事隱瞞。

手頓了頓,清清側首凝視屋內陳設,幽幽嘆道:「這裡是師傅的居所。」環望四周,目光終落在石之軒身,續道:「之軒,師傅已逝,無心谷回不去了。」

「你曾說過,燕師傅有三位弟子,可是第三弟子所為?」石之軒想到一人,那個出現在無心谷內的黑衣人,那個一招一式間與燕飛有些許相似中年男子。

「你在無心谷見過三師兄!」

清清驚訝地望著石之軒,凝視他許久后,石之軒終點了下頭。

「見了。若真要回無心谷,小居定要整修一番。」

聽聞此言,清清神情驟變,擔憂的望著石之軒,問道:「你與三師兄動手了?你可有受傷?」三師兄武功不弱,按理可與「散人」寧道奇一較高下的人物。即便之軒有花間、補天兩派心法,遇上三師兄,未必能安然無恙。

「若非他幫忙,我體內的真氣找不著妙法融合。」石之軒微笑道。

妙法?清清一怔,想起師傅說過師兄偷練天竺魔功,天竺為佛教聖傳之地。莫非原因在此?清清自是不敢妄斷其意。轉念又想,三師兄如師傅所言又往無心谷,真不死心!

見清清沉默不語,怔怔地望著自己。石之軒再道:「這裡不由人進,那便隨我回府。」

「不去。」清清搖頭,神情中流露出倔強。

凝望清清許久,輕微的嘆息聲響,石之軒慢慢起身朝窗邊走去。望著眼前的格子小窗,伸出手輕推,緊閉的窗被開啟,點點的輝光灑入屋內,在他的周身氤氳。石之軒微微眯起眼眸,任由那微涼的晨風拂起他的發。

聞得聲響,元譽直起身,跑上前。恰巧對上石之軒的雙眸,愣站於前方石階。

望著譽兒蒼白的臉,石之軒意味深長道:「譽兒的身體可有不妥。」

身子微顫了下,元譽的臉色更是難看,娘可是與他說了什麼。對自己的身子,元譽自是清楚,娘可是提他的死期?他不想死,不想。慢慢垂首,連師祖爺爺也無法的事,那便是早已註定。

白如玉的指猛地緊扣上案角,側望著他的背影,眸光中閃過不能言明的傷感。清清回過頭,閉上眼壓下不安的情緒,柔聲道:「之軒多想了,譽兒身子無礙。」

譽兒的神情盡入眼底,石之軒伸出手輕覆於窗檯邊沿,他該早想到的,清清不想讓他知道的原因只有一個,不願他多分心思於此,而她甘願一人忍受;又或是在暗中籌謀著什麼,不忍他被扯入其中。

思及此,不覺暗嘆:這樣的女子,夫復何求。

「譽兒,水閣如何?」石之軒問道,眼底的笑意漸深。

元譽抬首,答:「美。」

「與此宅比,又如何?」

輕聳了下肩,元譽轉過身去,未回答石之軒的話。雖不知爹為何問此話,但他也不是沒聽出爹想利用自己來達到某件事,在提到水閣時,他便知與娘有關。一想到被輕易利用,怎也不甘心!故轉過身去,做個不理他的樣子。

石之軒先是一愣,唇角的弧度慢慢擴大,他到是小瞧這孩子。觀察力比虛彥更強,虛彥的謹慎怎說也是在太子府遭遇所成;能影響譽兒有此非同年紀孩子所有的智睿,不僅僅在清清,與自身修養亦有些關聯。而這些舉動,證實石之軒心疑無錯。

凝視著譽兒朝小橋跑去的身影,忽出一語,惹石之軒搖首失笑。

「水閣更美,那可是爹為娘所建。比此處多了些情意,勝出三分。」

扣案的手慢慢松下,清清望向笑出聲的石之軒,想著譽兒所言。雖不知他們說的水閣如何,但其中的情意卻是此宅不可比。之軒用意原在此!她這般執著不允,只為和氏璧。若與他去了,「借」玉之事定會泄露;若是不去,恐要拂了之軒的心意。

躊躇良久,站起身轉向石之軒,清清輕嘆:「你不用和譽兒說這些,我去便是。」

除了那把古琴,他們沒什麼可帶離,石府該有的不會少。三人踏出宅時,宅口一輛雅緻而簡樸的馬車似早已守侯。不遠處程老家的門微啟,程老先生探出頭來。

在石之軒將譽兒抱上馬車時,清清走至程老宅前。

「程老先生,我要離開此宅,請您將門鎖上。」

程老先生走出,笑道:「好,宋小姐慢走。」

「多謝您的照顧,這是我家夫君謝您相助之禮,此禮甚薄,非是錢財,請收下。」清清將一包袱遞上,錢財之物若是直給,只怕老人家不收。得之軒想出此法贈予可換錢財的小物,老人家看了,收下不是難事。

見清清將包袱打開,裡面無錢財,看是些小物。若是不收,這宋小姐的夫君定要以為他是嫌棄物小,故點頭收了。

***

初見宋清清真容,且是邪派弟子身份者,無不想起一人——陰癸派冉掌門,那個能使陰勝陽衰的陰癸派成為魔門第一派的女人。見清清入府,安隆沒有吃驚,只因他見過宋清清的畫像,便知主上尋找的夫人終歸。在主上到達洛陽之日,便將此事告予他和陌言二人,解了他的惑。

正廳內,安隆近距離望了眼清清,登覺主上繪畫之能已達巔峰,將此女之美全引畫境。細看,確與冉依依不同,冉依依隱有神秘的妖媚之美,而宋清清舉止之間有著一股山林中的清靈之氣,與祝玉妍比,平分秋色。

莫怪主上命陌溪接近祝玉妍,暗暗削弱陰癸派下任掌門的實力。

宋閥四小姐確實不同,怎說也是宋閥小姐。提及宋閥,安隆不禁憶起當年主上失蹤時,他曾試過將暗探插入嶺南之地,可惜被宋缺發現,用了一年多時間,將他的暗探全部拔除。可見實力不弱,本以為會成敵人,現看來於他們有大利。

「陌言,可有好轉?」石之軒問道。

安隆緊皺眉頭,答道:「傷勢未變。」眼神輕瞥過清清身旁逗弄白貂的男孩。不由暗嘆:陌言,你怎就得罪小主人。

凝了安隆一眼,清清順著他那閃過的視線落在元譽身上。若有所思,終開了口:「譽兒,你做過什麼?」

鬆了手,白貂落地,元譽眼珠一轉,別看他是玩,廳內的對話全入了耳,心底猜著幾分娘的意思。元譽慢慢的偎進清清懷中,抬首朝她無辜的笑答:「娘,是那叔叔他先惹我,我才將防身的葯拿出,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怪不得譽兒!」

伸手撫上譽兒的臉頰,自己的孩子終是知其秉性,非是惹他怒極,是不會有此舉。

正廳內沉默,安隆知自己那小心舉動被夫人發覺,手心不由滲出冷汗。登覺夫人心細,沒什麼可瞞過她般。若說主上不怒而威的氣勢暗迫他人,夫人的輕柔問語使人不願欺瞞於她。不愧是閥門女子,獨有無人可比的氣勢。

石之軒卻閉上眼,嘴角邊露著笑意。問出此話,只為探探譽兒所言虛實,總覺不能輕信的這孩子。譽兒儼如當年的自己,看似如實答話,心裡卻是存著些心思,使你不易察出。

「這是解藥。」沉默了良久,清清這才有了動作,指間輕動,藥丸朝安隆飛去。

伸手接住藥丸,安隆躬身謝道:「多謝夫人賜葯。」不知她手裡何時多出一顆黑色藥丸,自己竟未察覺。

元譽抬首朝閉目的石之軒呵呵一笑,沒有謊言被拆穿的尷尬,若是再問他百次千次,仍是這那般回答。讓他說真話的人,不多。就如使石之軒不在談笑間起殺人意圖的人,亦是極少。

慢慢睜開眼,石之軒眸光中閃過引以為傲的異芒。望向安隆,道:「快去!」

「是。」

待安隆離開正廳,石之軒帶著清清前往水閣,元譽走至半路,找了個借口,往它處去。

凝望著譽兒的背影,清清心中生疑,這孩子是怎了。見譽兒離開時的笑意,覺有古怪。

「清清。」

清清回過神,微微笑道:「到了么?」

眸光含笑,石之軒沉默不語。

意識到自己只是站在原地未動,一時間心生窘意。清清慢垂首,當一手覆在她手時,疑惑地抬首,注視著石之軒。

輕輕一嘆,石之軒道:「走!」

清清任他牽著往前走,只是步伐極慢,兩人一前一後,清清凝視著石之軒的背影。秀眉微微蹙起,突然抽回手,從身後抱住石之軒,慢慢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微微的顫抖著。良久,幽幽嘆道:「爹曾說魔門的人心思難測,安隆之前看我的神情,應是想起一人。之軒不願說出點什麼嗎?」

遲疑了一會,石之軒笑問:「清清怕什麼?」

手慢慢落下,清清睜開眼,嘴角溢出一抹淡笑,自嘲道:「是呀!我在怕什麼。」往前走上三小步,轉身面對石之軒,輕聲問:「之軒,清清不曾與你說,清清是陰癸派掌門冉依依的女兒。我......」

「水閣在前方。」石之軒阻止她道。見清清不再語,轉而又道:「清清所言,非之軒想知。之軒想知的,清清可願試著說說......」

一語未盡,頗有幾分蘊意。

「江湖上的事,應比我胡思亂想的事重要。」清清淺笑,移了話題。雙手慢慢負於身後,相握。

秋風吹拂,清清發間的青色髮帶緩緩飄起,青絲亦隨之飛揚。石之軒突然伸出手,移至清清發間,取下淡黃色的葉。清清順著他的手往後側望,只見葉在他手中慢慢旋轉,脫手而出,拂過她的髮絲,朝前方飛去。

「江湖上的事,不足為道。」石之軒溫柔的笑道。

江湖不過是盤棋!這盤棋,在他穩坐下棋人時,就已註定輸贏。不足為道,不足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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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清風(大唐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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