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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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靈清涼的秋風透過閣窗拂入,盆栽的醉芙蓉立在閣台迎風輕擺,風攜著花香飄散在閣屋。閣窗上懸挂著用竹片做的飾物慢慢傾斜,竹片相互撞擊,發出清脆的響聲。

元譽動了□,抬手拭去眼角溢出的淚珠,垂首不語,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閉上眼,額頭輕靠在石之軒的胸前,身子微微顫抖,咬著薄唇,故作哀傷。

睜開雙目,石之軒伸手輕拍他的背,誤認元譽此舉是傷心所致。怎會猜著元譽心裡正樂開了花!

之前短暫的對視,元譽自認眼花,待兩人近距離這麼一瞧,以及關關在此出現,已猜出石之軒的身份。得他親口承認,心裡又不舒坦,故編出清清哭泣的事,要知清清在宋逸下葬之不曾流淚,試問清清又怎會在夢中哭?

關心則亂,石之軒自未多想,被譽兒給騙了。

退後一步,睫毛上仍凝著點點淚珠,元譽雙目微紅,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人。慢慢伸出手,溫軟嫩滑的手掌貼上石之軒的臉,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嘆氣道:「和畫上的人確實很像,好!信你是我爹。可惜你晚了一步,娘身邊已經有人保護她了。」說完又一聲沉嘆,瞧他神情似真有其事。

石之軒渾身一震,雙目射出令人複雜難測的神色,直逼元譽。

若是他人,定會嚇得不輕。元譽反與其對視,未有退卻之意,足以證明他可為石之軒之子。

縮回手,元譽轉過身去,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你說的是何人?」聲音透著冷冽之意。

如墨的眼睛骨溜溜地一轉,元譽回過身,坐在矮榻上,一手撐著下巴道:「那位叔叔可不比爹差!面目俊雅,勝爹三分,乃天下間罕見的漂亮男子;遇事沉著冷靜,聰慧機智;至於武功,我大伯宋缺被稱為「天刀」,他與大伯武功卻是不相上下。最重要一點,他對娘好極,疼我如親子。」眼前浮現出娘扮男裝之貌,嘴角不覺上翹,說話間神采飛揚。

本想見石之軒黑臉的模樣,故意氣氣他,誰讓他這麼多年不回無心谷。沒想到石之軒不怒反笑,惹得元譽心生鬱悶,又不願被他瞧出謊言,抿唇苦苦忍耐。

石之軒站起身,神色回復如常,微微笑道:「譽兒,帶爹去見你娘。若有幸見你所說的叔叔,爹定要與他秉燭夜談一番。」說至最後笑意更濃,負於身後的手慢慢收攏,后又展開,反覆三次止。

眼中射出異樣的光芒,元譽心中不禁暗嘆:好度量!

望了眼窗外,元譽點頭道:「再不回,娘可要生氣了。」說完繞過石之軒身旁,推開閣門,忽被眼前的美景吸引,邁過門檻,走至木欄前。

只見水閣屹立於小湖中央,有三丈高,可俯瞰整座石府。俯視閣下,一架九曲橋連接著水閣和湖岸,橋欄雕花精細,將曇花之美展現,使人忍不住駐足欣賞。再觀湖面,翠綠欲滴的荷葉緩緩搖曳,像是翡翠傘,將湖面慢慢遮嚴。荷葉間,一朵朵荷花亭亭玉立,秋風拂來,輕搖腰枝,如美人起舞般。

出神的望著眼前一幕,元譽輕聲道:「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頭蓮。」

側眸望走到他身旁的石之軒,元譽再道:「除了曇花,娘喜歡的便是荷花。這座大閣建成,想來爹花了不少心思。」

「這座水閣用時半年建,荷花為一個月前栽上。這是為你娘所築,她喜靜,這裡不會有人打擾。」石之軒凝神注視著湖面,說話聲音愈發輕柔,面色漸漸柔和,嘴角慢慢逸出一抹難道的柔笑。

耳邊彷彿再響譽兒所言,眼中的柔情被陰霾遮蓋,手慢慢覆於欄杆上雕刻的曇花,沒有人可與他石之軒搶奪。沒人可以!無論是物,還是人,只要他想。雙目厲芒一閃,嘴角露出邪笑,竟顯王者本色。

元譽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微笑道:「娘要的不是這景,是人!伴她一生的人!」

「走。」

伸手將元譽往懷中一攬,雙手抱起元譽,與他對望了會。石之軒微微一笑,身忽然而起,左足尖點在木欄,身子斜斜劃下滑般,穩落在岸。石之軒卻未放下元譽,抱著他原路返回,足下速度絲毫不慢,過正廳時,方停下腳步。

邪目側望了眼正廳內不敢動的僕人,視線再移至之前灰衣人躺地的位置,石之軒問道:「譽兒,之前你對陌言下何毒?」安隆現未歸來,想來毒未解除。

「陌言?」元譽愣了會,不知此人是誰。然順著石之軒目光望去,這才恍然大悟,呵呵笑道:「什麼毒?我有下毒嗎?爹,毒是要人命的東西,那顆藥丸不會取人性命,癢個四五日而已。至於解法,很簡單。被黃蜂蟄上商曲、章門、湧泉、三陰交、太淵五處穴位,以毒治癢。他能忍過疼癢自是最好,切忌不可撓身,若是身有傷口,血引壁虱入膚,定命不久矣!這是娘給我防身,我第一次用。」

好厲害的毒!用蜂針解毒,一身武功皆被廢除。忍過疼癢,方為上策。

石之軒眉頭微蹙,暗忖:清清何時學會煉毒?

不經意地瞥過正廳門,見一人跪於地,身軀微顫。元譽微愣,這人背影好眼熟,再哪見過?倏地心中大訝,楚喬!眉皺了下,什麼解釋,原來是騙人!爹早知他們的下落,卻不來見。如今日他未闖入此府,他們永遠不知真相。

目光再次投往楚喬,忽一計上心頭,元譽眼中帶笑的望向石之軒,輕聲道:「爹,娘在等我們。」

聞言,石之軒正容道:「你們都下去!楚喬,去你該去的,下不為例。」說完疾步往後院行去,迫不及待與清清相見。

***

「宋小姐,老身進屋時小公子就不見,這」程老夫人焦急道。

如白玉般的縴手伸出,覆於老夫人布滿褶皺的手背,嬌柔的聲音響起:「老夫人,想來這孩子貪玩,與您無關,不必自責。您先回去!等譽兒回來,我帶他親自向您請罪。」

程老夫人搖手,自責道:「怎會與老身無關!如不是我又回了趟屋,也不會發生這事。」

「您不相信我么?」

程老夫人微愣,望了一眼清清,臉上微有詫異之色。按說徒弟不見,宋小姐應有焦急萬分才對,然她神色漠然,不見愁容,使人猜不出她心思半分。細想一下,宋小姐不急,想來那位小公子是自個兒貪玩跑了出去,登時暗鬆了口氣。

「那老身就不打擾了。」

「多謝。」清清頷首謝道,見老人家離去。

慢慢轉過身,澄如秋水的目光掃過宅內各景。清清快步繞過花園,來到後院,踏過園口三級石階,跑過小橋,奔入元譽寢屋。手中的藥包仍未放下,她剛買葯入宅,便見程老夫人慌張地走至她身前,本以為是譽兒身有不適,沒想到譽兒不知所蹤。為了讓老夫人安心,清清故作鎮定,哄老人家回府。

親眼見榻上無人,清清心沉下,寒冷襲身。移步走至床榻,薄被掀至一旁,軟鞋不見,不像是被什麼人帶走。他們未得罪人,譽兒怎會不見!

此時清清心急如焚,急轉過身,欲外出尋找譽兒,未邁出第三步,熟悉地聲音飄入耳。

「娘。」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清清停步於原地,凝望門處。見元譽笑容滿面的跑進屋,至清清身前,輕喘著氣。慢蹲□,清清秀眉緊蹙,神情不悅地望著元譽。

「譽兒,你去哪了?誰許你亂跑的,娘請程老夫人來此照看你,你卻不見人影。」清清肅容道。

元譽身軀一顫,頓時笑意全無,少見娘怒形於色。伸出手撫上緊擰的眉心,試著撫平它。緩緩道:「娘,孩兒錯了。」話未說完,突然咳嗽起來。

這一咳,清清心裡的怒火消去,憂愁顯在眉梢。抱起元譽轉身,讓他乖乖躺回床榻。

躺在榻上,元譽側眸望向站在門外的石之軒,輕聲道:「娘,他是爹么?」

微愣,順著元譽的目光望向門處。清清心頭一震,朱唇微啟,眼中神色極是異樣。慢慢站起身,緩移蓮步,靠近洞開的木門。已知弘昊還在人世,但此時此景,清清不曾想過。站於門檻前,緩緩抬手,在離弘昊臉頰只差一指距離時,清清手猛地縮回,不停地喘著氣。

片刻,壓下心中的錯愕,再次伸手撫上那熟悉的容顏,清清聲音略顯顫抖道:「弘昊,你是弘昊!」

「清清。」石之軒喚道,是以此告予清清,眼前所見非夢境。

沒想到石之軒的聲音響起的瞬間,清清再次縮了手,雙手覆在門沿往內一合,門被用力關上,發出聲響。轉身靠在門上,清清側首,用餘光望著那道隱約的黑影。

「清清」

「娘?」

清清望向坐在榻上的元譽,對上他那疑惑地神色,輕搖首。微側首,朝外叫道:「別叫了。我知道你還活著,活著。」不停地重複「活著」兩字,身子順著門慢慢下滑,清清坐在冰冷石板地,茫然地望著前方,緩緩道:「元軒,你騙得我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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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清風(大唐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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