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其八 聖堂，交涉

將那座天空城，推回它原本的地方——或者至少不能讓它繼續下落！

怒吼著，他感到能量往背後肩胛骨的位置凝聚，黑色翅膀以破風之勢推著他一往無前，向著天邊那美之具現將要撕裂大地的底座——正面相撞，巨大的壓力幾乎要在一瞬間將他壓扁，暈眩感讓諾暝天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識，但他的身體依然記得要緊緊抓住底座那尖銳的矛尖。已經無法再思考其他事情，只知道全力啟動背後的翅膀，憑一人之力與步步逼近的滅亡對抗。

怎麼可能做得到呢……就憑我一人就想否定這樣的結局——

不，能做到。

絕對……能做到！！

金色的龍騎士低吼著，面對著璀璨的天光昂首，身後的黑色翅膀不要命地扇動著，甚至已經看不清其形體，甚至已經看得見翅膀從邊緣開始逐漸燒毀——

是啊……畢竟就連這對反抗滅亡的翅膀，也是無法接近那所謂神聖的不潔之物。

……

「咳，呃……」

強忍著遍身的傷，跌跌撞撞地，邱魁終於到達了他的目的地。在水晶般透明的華麗大殿里，只有五束自穹頂投下的光可見在無邊的昏暗中。

那就是……這片遠離紛爭的極樂凈土的居民……不，也許說是統治者更為恰當吧——

「無名的鍛魂師！休得無禮——還不快束手就擒！」

四周突然響起數聲厲喝，邱魁心中猛地一陣。他已經闖過了那麼多御用魔魂的攔截，他之所以能辦到，是因為他還沒有遇到他們——

該死的，居然沒賭中嗎——那幾個傢伙此時此刻居然真的在這裡……！

事到如今……只能硬闖了！

邱魁拋出數張符咒環繞在身旁，然後腳一發力就往前沖了過去，向著那五束光的所在——

「嗚——！」

他的腳踝突然被一股強而有力的力量扯住，使他整個人都摔倒在地上。不可能，他明明已經使出了可以反彈任何偷襲的術式了——

「放尊重一點，這裡可是魂之聖堂。」

「切……」邱魁轉過頭，發現自己的腳踝已經被一條帶勾刺的觸手所纏住了，如果貿然用力的話恐怕這隻腳會當場廢掉。他抬起頭，順著昏暗的光線，他看得到面前緩緩逼近的窈窕身姿：

「被擺了一道啊……真是敝人的榮幸，居然是神下之淵——」邱魁正低吟著，一旁突然又冒出一個渾厚的男聲：

「不要做得過火了，神之淵啊。這位鍛魂師畢竟是客人，更何況，他不是什麼惡鬼。」

邱魁瞪大了眼睛，從不知何處走出的那個健碩身影，他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怎麼搞的，居然連神前之盾都在這裡嗎！原本自己能從神下之淵手裡脫身的可能性就無比渺茫，現在還要再加上一個神前之盾——

「啊啦～神之盾大人居然撥冗光臨了，05區那邊的狀況一切都好嗎？」

「東平城有眾多的魔魂守護著……更何況這與你無關，神之淵。」男人似乎不願與女性繼續攀談，他轉過身對向邱魁，然而後者依然看不清他的臉。

「喂……這樣就不太講禮數了吧神之盾大人，您看得清我的臉吧？但是，我卻看不清您的面容——」邱魁咬著牙，嘴角還微微上揚。「喂，你看得出來吧？這個男人很麻煩欸～也不用麻煩你，將他交給我來處理吧～？」女人剛欲向前一步，男人卻已舉起手攔住了他。

「差不多適可而止吧，神之淵喲！難道你還想在這個節骨眼上整出更多的事端嗎！」

兩人似乎暫時沒有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但邱魁自然清楚，魔魂，尤其是御用魔魂可不會犯這樣的低級性錯誤，更何況是此刻面前的兩人了——

即便是在所有的御用魔魂中亦居於的六人之其二。

但是，至少自己在想什麼他們可就無暇顧及了。邱魁的內心快速運轉著，他很喜歡在這樣的狀態下去思考問題，在將腦海中所有信息以流水的形式過目的過程中，他總能以最具全局觀的視角去看問題。

等等……記得負責05區的御用魔魂，可不是這位神前之盾啊——

鐺，鐺。突然，空靈的鐘聲響起。被五道光束簇擁著，一團更為耀眼的光芒順著天光緩緩落下，四周還環繞著好幾枚精靈般的星狀光點：

「大神官，大神官降臨，罪惡與污穢請在此退散——」

「媽媽，媽媽醒來了！」

「啊，卑微的人類，放肆的人類！居然逼得媽媽不得不出面收拾你這出鬧劇！」

「接受審判吧，準備接受審判吧，魔術師！」

五束光突然任性地吵鬧起來，而最中間從天而降的那團未知，那光芒只是如心臟搏動般搖曳了一下，原本的吵鬧就被無聲的沉寂壓了下去。

「魔術師……我可以稱呼你為邱魁嗎？世界僅存的神之妙手喲——」

「榮幸之至，大神官……只可惜敝人的腳仍被魔鞭所縛，實在無法起身行禮。」邱魁說著，瞥了身後的女性一眼。他依舊看不清她的面容，怪了，按理說在現在的光環境下他應該能看得一清二楚才對，然而不只是她，男人的面容在他的眼瞳中也依舊是一片模糊的漆黑。而光芒又如剛才一般搖曳了一下，他的餘光能看到神之淵的身子一下子直了。

「放開這位客人，神之淵喲……即使非常感謝你對聖堂的忠誠，但沒有必要對自己人也顯露出敵意……我說得沒錯吧？神之妙手喲。」所謂「大神官」的聲音空靈得直擊人心，邱魁內心一震，他感到腳上的束縛確實如它所說一般鬆開了，於是立即起身，下意識地想要跪倒之前，身體突然定住了。

「無需多禮……擅闖聖堂究竟何意？神之妙手喲。」

「回大神官。」他深吸了一口氣以緩和自己莫名感到的重壓。即便他平時是一幅玩世不恭的態度，但在面對這樣的存在，不，是恐怕任何人在面對這樣的存在時，都不可能不感到有如千斤重鐵壓在肩頭。但最終，他還是抬起了頭：

「在33區降下大龜之殤，此舉實屬有待斟酌。更何況，我認為這是神官們玩忽職守的體現！」

此話一出，四周的光束便又開始嘰嘰喳喳地吵鬧起來：

「人類，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

「自己的群體中出了敗類，還要依仗我們來擦屁股，完事還要倒打一靶！」

「人類，人類！忘恩負義的人類！」

「——安靜。」

光束們的譏諷似乎要愈演愈烈，卻在到達最高潮之前就被一聲鎮壓下來。邱魁咽了口唾沫，不自覺地握拳握得生痛。

「33區七十二柱魔獸的降臨……沒錯，為鬧劇罷了。魔獸所要降臨之門已於前一刻關閉，但他林已然不會降臨到人界。」大神官說著，突然頓了一下。「是啊，為此神罰將要降下，實在是疏忽，孩子們的無理取鬧——然聖堂所作之決定不可收回，否則，便有損聖堂之權威。」

「人類，人類！好笑，好笑！」

「媽媽，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

「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即便很想當即破口大罵，但邱魁還是忍住了。他現在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是……是啊，如果但他林終究是不會降臨了，那麼也就是說明小暝成功了吧——

「安靜。……抱歉麻煩你走一趟了，神之妙手喲。就以我原諒你對忠於聖堂之人的褻瀆為交換，此事也到此為止吧。」光團再次搖曳，像是在招呼他走人。原本私自入侵聖堂就是重罪，現在這樣子它是想表示自己已經做出很大的讓步了吧。

但是這終究只是偷換概念。我們在談的是……整整一城市人的生命。

「恕敝人冒昧，如果聖堂當真考慮自己的權威——可不應該讓其他的勢力有機會抓住聖堂曾以一城人類的姓名來換取對但他林的封印這一把柄。」邱魁悄悄看了一眼一旁站著的兩個御用魔魂，雖然他的聲音沒有半分動搖，他卻時刻警戒著來自這兩人的可能襲擊。

「神之妙手，我應該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這終究是無奈之舉——」

「大神官——恕我冒昧，但我認為這位鍛魂師所言有理。……聖堂的此次行為果然還是過於荒謬了！」這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男人突然站了出來，對著光芒抱拳語道。「喂，神之盾，你瘋了嗎——」然而男人沒有理會身後的勸阻，反而更加向前了一步：「這次05區的事件也是，倘若讓魔魂失去了對聖堂的信心，就難保不會再出現神右之牙那般悲劇！」

「……」

光芒沉默了許久，全場也隨之沉浸在靜默之中。終於，大神官再次開口：

「神右之牙的損失是天意難違——即便如此，聖堂也不會希望再度失去那樣的人才。」說著，它轉向了邱魁的方向。

「神之妙手……那就給你一次機會吧。聖堂無法直接收回已經降下的大龜之殤，但你們仍舊可以在半空中攔截它——我們可以提供能提供的一切力量，連同神之六御——即便現在是不完全的——僅限此次也任你調用。」

「什，大神官——您是要我們聽從這個人的命令——」女人的語氣充滿了難以置信，而邱魁卻已經擺了擺手。

「無需。敝人無需神之六御的幫助……只是聖堂既已開出這般豐厚的條件，敝人便不客氣地接受吧。讓聖堂擺脫此次失誤的輿論，以及為了達成敝人的目的，敝人在此只請求聖堂一件事。」

「但說無妨。」

「一切的元兇，反魔魂暮龍，他所曾將要打開的通往陰界之門，望聖堂為敝人鎖定其路徑，而後，敝人將在神罰降下之徑打開此不祥之門。」邱魁說著，朝地面伸出了食指。

「如此……大龜之殤將借但他林降臨之門落至陰界。聖堂之所為，將成為救世之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