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採薇

畢咸深吸一口氣，目光激動，臉色微微發紅。

「義父，採薇妹妹……她能同意嗎？」

他低下頭，似乎缺乏勇氣。

劉採薇，劉府千金，劉琰唯一的女兒，高高在上的天星師。

「婚嫁之事，父母之約，媒妁之言，豈能輪得到她做主？我已定下良辰吉日，三日之後，你們就拜堂成親。」

劉琰撫須大笑，語氣不容置疑。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雖是天星師，但正面交鋒，只怕也不是畢鹹的對手。

他已垂垂老矣，這偌大的劉家，自己的女兒守不住，總要有個人幫自己女兒一把。

金烏縣本就不大，年輕俊傑更是稀少。

而畢咸，就是他心目中最合適的人選。

他笑容滿面，心中卻在冷笑。以武者之身媲美天星師，卻不是天星師，這般人物，才容易控制。

畢咸沉默片刻，表情漸漸變得自卑：「義父，採薇是天星師，看得上我這哥修鍊古武的武者嗎？」

天星師。

覺醒本命星卡，可以吸收星光中蘊含的星力強大自身。

每一個天星師，都擁有凡人無法掌控的力量，是超凡，是高高在上！

而武者，修行古武，強健體魄，然而修至極限力不能過千斤，如何與前途無量的天星師相比？

天星師尊貴，武者下賤。

這是世人皆知的真理。

「武者又如何？咸兒你筋骨強健，肌膚如玉石般堅韌，金烏縣的天星師哪個是你對手？你何必妄自菲薄。」

劉琰眼中射出一道精光，話音一轉：「若是採薇心有不甘，拜堂成親之後，我讓你也成為天星師便是。」

來了！

畢咸身軀一顫，猛地抬頭看向劉琰：「義父？！」

劉琰面露笑意，身上浮現凌人氣勢：「我劉琰十三歲拜入火龍宗，蹉跎二十年，雖一事無成，但也認識幾個朋友。豁出我這張老臉，讓你接受星碑傳承，成為天星師，還算不上什麼難事。」

畢咸雙眼微紅，眼角淚光點點。

「多謝義父。」

大離的凡人想要成為天星師，基本上只能通過傳承星碑。但傳承星碑也無法無限次的傳承，它需要時間積蓄星力，才能讓凡人成功覺醒，凝聚本命星卡。

絕大多數傳承星碑積蓄星力的時間都是以年計數，因此每一個傳承名額都價值驚人，非凡俗黃白之物能夠衡量。

而每一塊傳承星碑，更是任何勢力都嚴防死守的底蘊根基，旁人難以觸碰。

當這句話從劉琰口中說出時，即便是畢咸，心中都激動得難以自已。

「都是自己人，你這些年殫心竭慮為我辦事，我怎能虧待你？等你和採薇成親，我就帶你去接受傳承，成為天星師。」

劉琰漫不經心的許下承諾，神情祥和，目中帶着希冀之色：「採薇明日上午回來，你回去準備準備，明日隨我一起出城迎接採薇。」

「是，義父。」

畢咸微一拱手，轉身離去，背影提拔，動作利落。

直到畢咸徹底消失在堂前，一個身軀佝僂的老者才從走了出來，望向畢咸離去的方向，神情憂慮。

「老爺，這畢咸心思縝密，手段狠辣，您將採薇小姐許配給他，會不會是羊入虎口？」

劉琰雙眼一眯，抿了口茶：「只要這隻虎能震懾群雄，替採薇守住我劉家的基業，羊入虎口又如何？而且你放心，我是天星師，有的是手段控制住他，讓他對採薇唯命是從。他逃不出我的掌心。」

身為劉府管家的老者身子一抖。

……

夜深人靜。

古色古香的房屋中，畢咸端坐在案前，放下手中的書卷，忽然道：「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一道人影在他身後浮現，一身黑衣，面龐被斗笠遮掩，只能勉強分辨出是個男子。

「幫主，已經安排妥當。明日晌午前，查家的金烏酒樓就會歸我烏鴉幫所有。」

查家，金烏縣傳承百年的一個古老家族，和劉家一樣，在金烏縣根基深厚，甚至擁有一位天星師供奉。

金烏酒樓，日進斗金，是查家不多的幾張王牌之一。

人影在懷中摸了摸，拿出一張地契和一張酒樓轉讓書，恭敬的遞向畢咸。

畢咸接過地契和轉讓書，細細打量兩眼，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轉讓書上，有查家大少爺查天雄的手印，這是鐵證，不可偽造。

為了讓查天雄摁下這個手印，畢咸可是費了不少精力，又是讓某位勾欄中的花魁出面勾引，又是激起查天雄的爭雄好勝之心，引誘其進行賭鬥。

所幸，一番謀划沒有白忙活，查天雄一輸再輸，最後連金烏酒樓都被他輸了出去。

「查天英，我看你拿什麼跟我爭。」

畢咸雙眼眯起，眼中綻放一道精光。

那劉琰是老狐狸，但他畢咸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他對劉採薇無感，但為了成為天星師，他卻勢在必得。

這是他的執念，也是他能容忍劉琰三年，和劉琰虛與委蛇三年的原因。

攔在他面前的阻礙，他都要剷除，無論是天天吹噓自己跟劉採薇關係匪淺的書生劉楓，還是將要和劉採薇一同從火龍宗回來的查天英！

「若非你劉琰有通往火龍宗的門路……」

……

翌日。

春雨綿綿，整片天地被霧氣所籠罩。

金烏縣前，畢咸舉著油紙傘，畢恭畢敬的站在劉琰身邊。

他一身白衣，身姿筆直，接近一米八的身高遠超同齡男子，配合那成熟的俊朗面容，根本看不出是一個只有十六歲的少年。

反而像是二十歲的英俊青年，耀眼奪目，出類拔萃。

「咸兒，待會兒採薇到了，你可要好好表現表現，爭取給那小妮子留下一個好印象。」

劉琰身穿錦衣，慈眉善目，雙眼中帶着淡淡的期盼和焦急，不斷向遠方的官道張望。

三年前，他將自己的女兒送入火龍宗修鍊，覺醒本命星卡，成為天星師。

而今日，他的女兒因為資質太差，被火龍宗遣返，只能回歸縣城，當一個散閑的天星師。

天星師的資質，根據覺醒的本命星卡而定，而本命星卡分為灰色、白色、綠色、藍色、紅色、金色、黑色……

灰色代表最差的資質，覺醒灰色星卡，不僅自身星力淳弱，吸收星力的效率也極為低下，基本只能在蘊星境初期徘徊，想要突破蘊星境中期都要靠資源硬生生堆積。

白色則稍優，若是覺醒的本命星卡為白色，勤勉一點，突破至蘊星境中期綽綽有餘，若是機緣足夠，甚至有望突破蘊星後期！

劉琰當年覺醒的本名星卡就是白色，因此才有資格留在火龍宗，直到二十年後失去鬥志，才選擇告老還鄉，並生下劉採薇。

劉採薇此番被遣返，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劉採薇覺醒的本命星卡只有灰色。

旁人不知，曾經在火龍宗呆了二十年的劉琰如何不知？

這也是他選擇畢鹹的原因。

畢咸修鍊古武，實力強大，可以和自己這等蘊星中期的天星師抗衡而不落下風。

而且畢咸還不是天星師，他以特殊星卡將其控制之後，哪怕劉採薇修為寸步不進，憑藉天星師的底蘊根基，畢咸也沒有任何脫離控制的可能。

這就是天星師和凡人的差距！

一念及此，劉琰心中便得意無比，少年俊傑？烏鴉幫主？在天星師面前，依舊只能成為被操控的傀儡。

細雨蒙蒙，兩輛馬車並駕齊驅，從官道上駛來。

劉琰看到兩輛馬車，輕鬆了口氣，世道不太平，雖然他派去的人都是武者，但若是遇上強大的天星師或是星妖星獸，也只有死路一條。

索性，一路平安，並無意外。

「劉兄，吾兒查天英和令千金一同回返，可喜可賀。查某人在金烏酒樓設宴，為二人接風洗塵，不知劉兄可否賞臉一聚？」

劉琰邊上，同樣一身錦衣的查龍捧著大肚子，笑意盈盈的看向劉琰。

查龍為查家之主，大約四十來歲，身材矮胖，大肚便便，但看上去要比劉琰年輕不少，一頭黑髮，僅是眼角出現一絲皺紋。

查龍有二子，大兒子為查天雄，相貌醜陋且生性紈絝，所以不得寵愛。

小兒子便是查天英，相貌清秀，白面紅唇，深受查龍喜歡，在三年前被送入火龍宗，接受星碑傳承，成為一名天星師。

劉琰瞥了眼身邊的查龍，眼底閃過一絲輕視：「不了，採薇近鄉情怯，我們回劉府小聚便可，就不去金烏酒樓湊這個熱鬧了。」

查龍臉上笑意不減，負手看向官道。

「天英和採薇在火龍宗朝夕相處三年，關係非同一般。二人一起去的火龍宗，又一起回來，緣分也算深厚。我意圖撮合二人，強強聯合，不知劉兄意下如何？」

查龍心中有自己的打算，查家若是和劉家結為姻親，便可佔據金烏縣半壁江山。劉採薇是劉琰獨女，當劉琰死後，偌大的劉家產業只能由劉採薇繼承。

若自己的兒子能娶到劉採薇，和吞併劉家又有何區別？

以後還不是他孫兒繼承家業？

他想要和劉家結為姻親，劉琰卻並不打算買賬。

劉琰雙眼一眯，笑道：「查老闆有所不知，火龍宗佔地遼闊，女弟子和男弟子身處不同的山峰，豈有朝夕相處一說？而且貴公子覺醒的是火屬性星卡，擁有掌控火焰的能力，豈是採薇能夠高攀？查老闆就莫要說笑了。」

他這話是說給畢咸聽得。

據他所知，查天英和自己的女兒一起回來，那就表示那查天英也只是灰卡。

區區灰卡，他還看不上眼。

畢咸目視前方，同樣笑道：「查叔，久聞查二少天資卓絕，這番從火龍宗回來，定要和他切磋切磋，領教領教他的高招。」

聞言。

查龍眼角開始抽搐。

他訕笑一聲，道：「賢侄貴為烏鴉幫幫主，怎可與小輩切磋？這不是墮你烏鴉幫之主的威風嗎？」

這畢咸可是連他家中的供奉天星師都忌憚的人物，若是讓他和自己兒子切磋，那跟讓自己兒子去死有什麼區別？

他怎敢答應？

「都是同齡人，的確應該多處處。」

劉琰臉上露出笑容。

「劉兄說笑了。」

查龍呵呵笑着，臉色卻有些難堪。

兩架馬車終於來到城門前，一男一女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一個是相貌清秀的少年，身材高瘦，眉眼細長，帶着幾分涼薄之感，隱隱又有一絲傲然之氣。

一個是如同出水芙蓉的少女，身姿玲瓏，明眸皓齒，一頭青絲披落在肩上，看上去有幾分狡黠之感。

畢咸望向少女，眼前一亮：「採薇妹妹，你好。」

少女極美，充滿青春活力，比他想像中要出色不少。

少女也發現了畢咸。

畢咸資本雄厚，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在加上那如玉般的卓然氣質，足以讓任何一個女子怦然心動。

劉採薇回憶許久，才想起畢咸，三年前，她前往火龍宗前見過畢咸兩面，不過只是驚鴻一瞥，連一句話都沒說過。

那時候，畢咸長相稚嫩，遠不像現在這麼成熟。

「你是？」

劉採薇有些疑惑，她腦海中對畢咸有些印象，卻不知道畢鹹的名字。

劉琰笑道：「這是畢咸。」

畢咸看向劉採薇，微笑伸出一隻手。

劉採薇望着那寬大的手掌，詫異道：「原來你就是畢咸？我父親的義子？烏鴉幫幫主？」

她望着畢咸上下打量，有些好奇，卻沒有握手的意思。

她從父親的書信中聽說過畢咸，所以對畢咸不算陌生，但她心底有些看不起畢咸。

在她看來，這畢咸就是她父親養著的一頭看家餓狼而已。

這時候。

查天英從一邊走了過來，嗤笑道：「劉伯父，聽我父親說，你打算將薇妹嫁給這位畢咸？」

劉琰微微一笑，也不隱瞞：「是有這個打算。」

劉採薇一怔。

難怪……難怪自己的父親在書信里將這畢咸說的天花亂墜，原來是這個目的。

但她劉採薇可是天星師，要她嫁給一個低賤的凡人，那還不如讓她去死算了。

她瞪向畢咸，雙腮因為驚怒而微微鼓起。

「父親，我才不要嫁給他，區區凡人，和我有什麼共同語言？他知道星卡嗎？他知道星力秘境嗎？」

「劉伯父，與其將薇妹嫁給這位烏鴉幫幫主，不如將薇妹許配給我。我查天英覺醒白色星卡，前途無量，和薇妹都是天星師，門當戶對。更何況，我和薇妹是兩情相悅的。」

查天英望向劉採薇，眼波柔和，情意綿綿。

而劉採薇感受到查天英含情脈脈的目光，也一臉嬌羞，明亮的眼眸撲閃撲閃，神情扭捏，低着頭揉着自己的衣角。

「父親，我此生非英哥不嫁。讓我嫁給畢咸，我還不如直接去死。」

「這……」

若是之前，劉琰必然盛怒，畢竟覺醒灰色星卡的天星師前途斷盡，除了一個天星師的名頭，和凡人沒有什麼兩樣。

但聽到查天英覺醒白色星卡后，他就猶豫了。

畢咸臉色陰沉，望着猶猶豫豫的劉琰和你情我濃的劉採薇查天英二人，深吸一口氣，道：「義父，我有點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他想到一切，甚至打算以金烏酒樓打查天英的臉，讓他在劉採薇面前的形象一落千丈。但他千算萬算，卻沒想到劉琰會猶豫，劉採薇會和查天英你儂我儂。

梟雄的猶豫無所謂，但加上劉採薇和查天英之間你儂我儂，情同意和，甚至以死相威脅，代表事情再無轉圜餘地。

他畢咸精心算計，終究是棋差一招，有力無處使，換來女人的嘲諷，男人的鄙視。

他畢咸，敗了！

也罷……

畢咸轉身，持着油紙傘，轉眼便消失在綿綿春雨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