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

「王掌柜，不知能否賒小生一個肉包，待小生考上秀才，領了俸祿，定然加倍奉還。」

路邊的包子鋪前，劉楓聞着蒸籠里傳來的包子香味，喉嚨聳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那乾癟的肚子也開始不爭氣的打起大鼓，向它的主人抗議。

時值大離動蕩，時局紛亂，黨派傾軋，平民老百姓也備受煎熬。

而像劉楓這等無父無母的窮酸書生，背不能抗肩不能挑，字畫也賣不出去，別說肉包，能有一口饅頭吃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能每頓吃肉包，再配上一個茶葉蛋，那就是金烏縣頂呱呱的大人物。

但劉楓顯然不是。

他只是個連肉包都買不起的窮酸書生。

王掌柜是個鬍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他瞪了眼劉秀，呵斥道：「滾一邊去，你小子欠我十個銅幣都還沒還，又來向我乞討。我看你有手有腳，就算去碼頭搬沙包一天也能掙兩三個銅幣，學那路邊的乞丐作甚？」

「呸！」

一口濃痰夾雜吐沫星子濺到劉楓臉上。

劉楓面色漲紅，伸出袖子擦去臉上的濃痰，梗著脖子辯駁：「王掌柜，讀書人的事，哪是乞丐可以比喻？而且我劉楓熟讀聖賢書，胸中是十萬里錦繡山河，當然要留待有用之身報效朝廷，怎能去碼頭搬運沙包，做那低賤的活計？要是傷到撞到留下隱疾怎麼辦？我可是讀書人，身體嬌貴得很。」

「就你？」

王掌柜不屑的看了眼劉楓，將毛巾搭在肩上，揭開蒸籠，從熱氣騰騰的蒸籠里拿起一個肉包啃了一口，滿臉痴笑：「聖賢怎麼說來着……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我看啊，你劉秀幹啥啥不行，去碼頭搬沙包說不定都沒人要。」

肉包被咬開一半，肉香混合汁液香味飄散，劉楓不爭氣的咽下一口吐沫，望着一臉炫耀的王掌柜，心中惱怒，卻也無能為力，只能恨恨的轉身離去。

他倒是想搶，但自己瘦胳膊瘦腿的，怎麼跟滿臉橫肉的王掌柜搶？

估計還沒摸到包子手就被打斷了。

王掌柜望着劉楓離去的消瘦背影，冷哼一聲，將手指上的湯汁舔乾淨，滿臉不屑。

「看你這窮酸樣，也就是個餓死的命！」

他朝着劉楓的背影比了個中指，直到劉楓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他才低下頭，在身上胡亂的擦了擦手指，和好麵粉開始揉饅頭。

拐角處，劉楓滿臉憤恨的看了眼包子鋪，將自己的褲腰帶勒緊，似乎如此一來，就不會那麼餓了。

「狗眼看人低的玩意，等著，等小爺老婆回來，定然要讓你好看。」

他朝旁邊吐了口吐沫，似是想起了什麼，臉上浮現一抹痴笑。

他摸了摸自己俊朗的臉蛋，再次變得意氣風華，轉身向小巷深處走去。

三年前，他曾憑藉自己俊朗不凡的外表吸引了一位富家千金，那千金嬌小可愛，最主要的是家財萬貫，而且和其他女子不同，一點也沒有因為他家境寒酸就瞧不起他。

他們相談甚歡，又是遊山玩水，又是採花放風箏，他甚至還摸到了那個小可愛的一根手指！

那一次，他差點就鯉魚躍龍門，成為富商家的贅婿。

不過可惜，那富家千金忽然離開金烏縣，似乎是去某個天星師門派修鍊去了。

修鍊好啊，回來就是天星師了。

而且。

他聽說那位千金馬上就要回來了。

他哼著小曲，莫名的意氣風華，轉身向自己的簡陋小屋走去，他床板底下，還珍藏了一個月前留下的半張饃，勉強可以填飽肚子。

然而此時。

陰暗的衚衕中忽然伸出一隻粗壯的手臂，手臂最前端，尖刀吐露寒芒，就像是最致命的毒蛇，朝着劉楓的心窩狠狠捅來。

劉楓瞳孔在縮小，驚恐越來越濃郁。但他一個瘦弱的窮酸書生如何能夠阻擋？

只聽『噗嗤』一聲，小巷再次恢復靜謐。

……

二月。

乍暖驟寒。

金烏縣。

某條熱鬧非凡的大道上，明眸皓齒的少年站在路邊，翩翩而立，玉樹臨風。

在他身後，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從遠處跑來，袒露著膀子，古銅色的肌肉如虯龍猙獰，看上去凶神惡煞。

天氣嚴寒，滴水結冰，但壯漢卻彷彿習以為常。

畢鹹淡淡的瞥了身後壯漢一眼，抬起腳步向前走去。

「大虎，事情辦得如何？」

「幫主，已經處理妥當，一刀斃命，給我沉河裏去了。」

大虎擦去頭上的熱汗，一臉恭敬，低聲說道。

「可確定他真死了？」

畢咸語氣沒有任何波動，目光微垂，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壓迫感。

大虎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腦袋，咧開嘴角微微一笑：「幫主，我辦事您放心，那小子的屍體被我親手分成五塊，就算神仙來了也救不活。」

「如此最好。」

畢咸揉了揉眉心，轉身邁步，踏進眼前的府邸。

劉府。

金烏縣赫赫有名的家族之一，掌控金烏縣三分之一的經濟命脈，家主劉琰更是金烏縣僅有的幾位天星師之一，曾經還是火龍宗的弟子，聲名斐然，揚名一縣。

大虎跟在畢咸身後，亦步亦趨的進了劉府。

「幫主，那小子一個窮酸書生，連肉包子都吃不起，您那麼在意他作甚？」

大虎有些不解。

自己的幫主少年人傑，玉樹臨風，俊朗不凡。小小年紀，便已闖下偌大基業，麾下三百壯漢，烏鴉幫更是稱霸一縣，誰都要給幾分薄面。

而那書生僅有小屋一間，而且是快要塌了的小屋。

兩者之間的差距，如同鴻溝，根本不會產生任何交集。

但這次襲殺那小小的窮酸書生，幫主竟然將他這個武者派了出去，還慎重交代小心行事，務必一擊必殺。

「你想知道？」畢咸頭也不回，淡淡的問道。

「小的不敢。」大虎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畢咸瞥了眼身後的憨厚壯漢，讓他留在外邊，自己走進劉府正堂，堂中，一位兩鬢斑白的中年男子端坐在太師椅上，面相威嚴，身軀高大，雙眼精光閃閃，看上去霸道無比。

畢咸上前一步，頭顱微低，拱著雙手，恭敬道：「畢咸見過義父。」

太師椅上的男子，便是劉府之主，遠近聞名的天星師。

劉琰！

劉琰哈哈一笑，三兩步便出現在畢咸身前，他將畢咸扶了起來，高聲笑道：「咸兒，不必多禮。」

畢咸臉上恭敬之色不減。

「義父，不知您這次喚咸兒過來，所為何事？」

劉琰目光炯炯的盯着畢咸，越看越是滿意。這畢咸小小年紀，卻心思縝密，這些年為他暗中辦事，從未出過差池。最重要的是看得清自己的位置，辦事儘力，卻不貪功，三年來，從未問他索要過報酬。

再加上，這畢咸雖不是天星師，但實力……

他心中微動，拍了拍畢鹹的肩膀，輕笑道：「這次不是打打殺殺的事，是好事。」

「好事？」

畢咸雖然心中有數，但依舊做出一副好奇的表情。

這偌大的劉府，任何一點風吹草動他畢某人都知曉，又如何不知劉琰接下來要說什麼？

劉琰坐回太師椅，輕笑道：「採薇要回來了。算算年齡，她也過了十六，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我打算將採薇許配給你，你覺得如何？」

先佔個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