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洞一夜
腳下感受到強烈的晃動，耳邊鳴動著落石滾動的聲響，身上被飛濺的石塊砸地生疼。慌亂中我拉住還欲往前走的身影，使力拉著他一起蹲下，吼道：「雙手護著頭！」
我看不清身處何地只感到地震般的晃動，心跳強烈的鼓動著，山壁邊的凹洞極有可能在下一波的落石中震塌，手下的肩膀激烈地顫抖著，我愣了愣，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色只好問道：「有沒有受傷？」
「沒有，」刻意壓制的聲音微微顫抖，我抬手向上摸了摸，觸到一雙冰涼的手時才緩了口氣，「護好頭，不能失去意識。」
「恩。」冰涼的手動了動，他沉聲道：「你也護好。」
不知等了多久，晃動才慢慢停了下來。雙腿早已麻木失了感覺，我放下手揉了揉腿，抽氣道：「應該停下來了。」
「你先坐下，」一雙手扶住我，低啞的聲音響起，「這麼久腿應該麻了。」
「你別管我，先顧著自己。」推開他的手，我摸了摸腳下的地面，還好，不是泥軟的土地而是堅硬的石塊，至少短時期內我們還算安全。悉悉索索地碎響中，對面的人似乎站了起來，「你在這兒，我去找找劉大姐。」
我揉了揉眼，適應黑暗的眸光中只能看到一點點輪廓，「這個時候不能分開，你來扶下我。」
他頓了下，模模糊糊的身影才挪了過來，準確無誤地拉住我的手臂，心中詫異我就著力站起身，雙腿如百蟻爬動般地難受，「噝——你的腿沒事嗎？」
「還好。」他扶著我的手加了些力氣，「等等，」我按住他的胳膊，剛剛抬腳的霎那似乎聽到了什麼，黑暗浸淫著周身，聽覺在轟鳴后漸漸恢復敏感。「救命……」微弱的呼救聲在黑暗中放大，手下的胳膊猛地抽緊，「劉大姐嗎？」
「陌小弟……救命……」半響后，黑暗中傳回虛弱的回應，聽聲音似乎就在我們附近，我們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救……命……」平移的腳觸到一塊凸起，我連忙停下腳，身旁的人已經快速地蹲了下去，雙腿的麻癢還沒消失，被拉著的胳膊一用力我幾乎半摔地撞了下去。一隻胳膊極快地攬在我身前緩去了我前沖的趨勢，頰邊擦過一絲柔軟溫熱，我眨眨眼，面前拂過一陣暖風，黑暗中似有片刻的停頓，「對……對不起，我太著急了。」他扶住我的肩膀，略顯局促道。
「陌小弟……是你嗎？」身邊傳來虛弱發悶的嗓音，我回過神探手摸了摸，觸到的凸起皆是碎石，心下一沉，「這裡太暗了，不適合救人。」
「我去找找封口有沒有活動的石塊。」
「小心點，找到不要著急取下，先確定安全。」山體這會兒還不穩定，稍有不慎便會觸發第二次滑坡，我皺緊眉仔細道。
「恩。」他站起身，躊躇了下才往封口走去。離了一段距離后眼前只剩一片黑暗，緊張地捏緊手，我側耳細細地聽著聲響，不自覺地按緊胸口，生怕心跳聲擾了聽覺。片刻后，耳邊捕捉到石塊擦動的細響，神經不自覺地崩到極點，艱難地吞了吞嗓子，體味地並不是害怕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頭頂感到絲絲的涼，似乎一面大刀已經劃下，落下只在瞬間，感覺到的是一種塵埃落定前的沉靜……
『啪嗒——』細微的掰動聲宛如重炮在耳邊炸響，下意識地想閉眼可眼睛反瞪地越大，光線灌進眼中，刺刺地衝擊著眼眶。眼斂蜷起，睫毛的縫隙中一頭蓬亂的短髮躍入眼，修眉輕鎖，狹長的眼眸中染著淡淡的欣喜，臟污的臉上辨不出顏色，淡如清水的笑一閃而過。眨眼時，他已經走了過來，帶著劫後餘生的喜悅，我朝他笑了笑。他愣怔了下，而後迅速地蹲下身盯著我的臉：「你受傷了？」
之前太緊張一直沒顧得上，這會兒停下來才覺得渾身都疼，我抬手摸了摸額頭，還好傷口不大血早就自行止住了，「沒事，小傷。趕緊救劉大姐要緊。」
取下的石塊並不大，透進來的光線有限。幸運的是劉大姐壓住腳時抬手護住了頭，頭上壓得碎石並不多，小心翼翼地清理完頭部的碎石看到她呼吸還算順暢穩定，「陌小弟，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救我的。」看來神智也很清晰，我鬆了口氣，覺得臉麻麻痒痒的，伸手抓了抓，抓下一些黑紅乾涸的血片，難怪剛剛他的神色那麼奇怪，滿臉都是黑乎乎的血殼也夠嚇人的。
「劉大姐，你覺得哪兒疼？」我注意到他的手停了下來，眉頭緊鎖地盯著劉大姐被石塊壓住的下半身。
「沒有，只是動不了……」劉大姐乾裂的唇角動了動，有些氣弱。他這才繼續動作，我幫著撥開碎石，不由地倒抽了口氣，原來碎石下掩藏著一塊巨大的方石，劉大姐的一條腿死死地被壓在了下面，血肉模糊地早已變了形。
他側頭嚴肅地看了我一眼，幅度極小地搖搖頭。輕蹙眉我平穩住呼吸，狀若無事般繼續清理周遭的碎石，「陌小弟，我有沒有事啊？」劉大姐顯然早已痛過頭，迷惘的雙眼愣愣地望了過來。
「沒事，只是壓著了，」他呼了一口氣，輕鬆道，「怪我力氣小，搬不動它，等來人就可以出去了。」
「呼……那就好，」劉大姐抿抿唇，似乎才看到我，「咦？怎麼還有個人？」
我抹抹臉，盡量自然地笑了笑，「真巧，我跑著跑著就遇到他，再躲著躲著就看到你了。」
「呵……」劉大姐滿臉臟污的臉上咧出一抹笑，露出一口白晃晃的牙床，「小姑娘……說話挺有意思。」
我睨了眼被壓在石塊的腿，血跡泛黑似有止住的跡象，失血的人一定要保持清醒以免失去體表的溫度造成休克。我收回眼盡量找著話說：「不過，在這裡遇見還真不是一般的緣分，劉大姐，你說是不是？」
「是啊，小姑娘是新來的嗎？」劉大姐乾澀地眨眨眼，來了幾分精神。
「不是，她是陪著左家公子來的。」我正要介面被一旁專心收拾的人中途打斷，劉大姐眼睛睜地更大了，好奇地多看了我幾眼，「這麼看還真看不出是位小姐。」
「呵~」我乾笑了聲，撥拉下亂蓬蓬的頭髮胡亂地回道，「收拾收拾就像了。」
「哈……」這次劉大姐笑出了聲，「小姐說話真有趣，不過小姐怎麼會跑到這裡？」
「額，我是一不小心跑偏了，」我睨了眼身側的人，他頓了下面色不改地繼續動作，「劉大姐，你千萬不能笑出來，不然我面子可真掛不住了。」有些擔心她笑地太過會牽動傷處，我補充道。
劉大姐咧咧唇沒再笑出聲，視線轉向一邊：「陌小弟，累得你受這個苦，我心裡真過意不去。」
「劉大姐，要不是你，我也進不來採石場。當初是你救了我，現在你有難，我怎麼能棄你不顧。」他頭也沒抬地回道，小心翼翼地清理著劉大姐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哎，我一個人死了倒沒什麼，你還有個妹妹，萬一……」
「沒有萬一，劉大姐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他雖答地堅定，可眼眸中盛滿了憂色，灰黑的額頭因流汗劃出一道道的白，我翻出內里稍微乾淨些的衣袖，探手擦了擦。他身子一僵，垂下的眼眸轉向一邊。「劉大姐，你也認識陌展嗎？」若無其事地收回手，我繼續找劉大姐說話。
「聽陌小弟說過，小姐認識？」
「恩，見過幾次，是個懂事的孩子……」他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唇角抿地發白，眼眸不安地轉動著。注意到他的異常，我停下話，手臂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他喉間動了動，側過臉看向已有些發暗的洞口，眉宇愈發難安地拉緊。
「陌小弟和小姐還真有些緣分……」說了一段時間的話，劉大姐的聲音明顯低了不少，半闔的眼眸無力地耷拉著，整個人昏昏欲睡。洞口的光線漸漸發藍，山體沒有再晃動似乎已經穩定，我估摸著和原先預想的差不多，冬季的低溫讓山石變脆，這段時間大幅度的開採導致了今天的山體滑坡。外面寂靜無聲，似乎並沒有人來救援，沉靜心緒地想了想，這裡的人認為這是山神起怒，有可能他們暫時還不敢靠近，現在已快入夜，夜晚光線不明也不適合救援。左右我失蹤了，就算採石場沒人管，廖家也會管的。
洞口的藍光染深漸漸變成了墨，凹洞重歸黑暗。我斷斷續續地和劉大姐說著話，劉大姐半是清醒半是昏沉，「劉大姐，我怕黑，這一夜你可要陪著我說話。」我拉起劉大姐發冷的手，在手中搓了搓。
「我有點累了，讓陌小弟陪你不成不？」
「劉大姐，他都不說話，我還是喜歡聽你說話。」眼前一片黑，身旁的人雖然一直沒動，可也能感覺他身上散出的焦灼不安。
「陌小弟是不愛說話，但性子還是極好的。我覺得小姐你人也挺不錯的，可惜定了婚約……」
「劉大姐，」沉默的人終於開口了，「好好，我不說了，」劉大姐的聲音染上笑意，「每次說這個他就和我翻臉，對了，小姐和陌小弟認識不？」
「……陌宸，是？」沉默了下，我輕輕開口叫出他的名字，莫名地胃小小地抽了下。
「……廖冉。」候了片刻，微啞的聲音如暗夜擦亮的火柴，閃爍地跳動著。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