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百零五度的角

語言暴力有多可怕，我想它是跨越了國界的，因為在這裏，我明明連一句話都聽不懂，卻還是被罵得狗血淋頭，甚至連反駁都沒辦法做到，原來隻字片語真的可以殺死一個人，觸底反彈，你才能成為王者。

——顧衍城

「你看，他跳的像個小丑，就這樣的連battle都不配，怎麼可能留下……」聽不懂的嘲笑最讓人無語。

「多加練習就會好的。」金在珉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顧衍城的身後。

「我知道他們是在嘲笑我。」

「你聽得懂韓語？」金在珉詫異了。

「不，我聽到了battle，他們不就是說我連跟他們battle的資格都沒有嗎？」顧衍城心思細膩，他在他們眼裏是個花瓶，也就只是個花瓶，原來出色的外表是把雙刃劍，有時候它是敲門磚，有時候又是別人捅自己的刀子。

「你，別太在意……」

這是顧衍城來這裏得到的第一份溫暖，只是他還在小心翼翼的試探，輕易不敢敞開心扉。

「我，沒事。」

顧衍城不再說話，他只是默默地繼續重複著每個舞蹈動作，這段舞蹈是他當初進選拔賽時一直苦練的，而且是當時的舞蹈老師稱讚他跳的最好的一段，他也感覺自己儘力把每個動作做到了最好，可身後那些陣陣笑聲，他明顯感覺到是針對他的。

每個人都在練習，偌大的舞蹈室里沒有人再說話，可是沒過多久，就有人開始陸陸續續離開了，也許，大家各自的實力彼此已經見識過了，所以對於有些『對手』他們已經不屑一顧，因此並不太想浪費自己的時間了，只要養足了精神備戰即可。

「我們也走吧。」舞蹈室里就只剩下顧衍城和閆坤了，金在珉剛剛也出去了。

「顧衍城，你，不走嗎？」

沒有回應，顧衍城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每一個舞蹈動作里，反覆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他，明明很優秀，他，明明不是個花瓶。

汗水早已經浸透了他的衣衫，素顏的他白皙通透的皮膚甚至能隱隱看見血液的流動，微微鼓起的青筋像是小溪里攢動的魚兒。

「我走了，你也早點結束。」閆坤有些驚訝，他剛開始以為顧衍城的美貌是致命的對手，沒想到他的倔犟更勝一籌。

一個動作沒有做好，顧衍城伸腿想做個迴轉，可是竟把自己絆倒了，那一瞬間，他知道自己會倒下去，而且會重重地摔在地上，可是真的累了，牆上的鐘錶指向了兩點，凌晨兩點的北京，他見過，凌晨兩點的鄭州他也見過，現在連凌晨兩點的首爾他也見過了，摔倒吧，重重地摔下去，讓他可以沉沉睡過去，忘記這一切，這該死的一切。

噗通一聲，是鹹鹹的味道，賤濕了地板，竟然不痛，只是彷彿一下子清醒了，顧衍城獃獃地趴在地板上，一動不動，這才是第一天啊，怎麼會有了想做個逃兵的想法，他想抬起手狠狠甩自己一個嘴巴子，可是手不爭氣，它一動不動。

牆上的鐘錶慢慢滑向了兩點半，一百零五度，對，是一百零五度，是在提醒自己嗎？自己需要很努力才能達到比滿分多五分的地步。

還沒睜開眼，就感覺到了刺眼，還有身上忽然暖暖的。

「你醒了？早上醒來沒看見你，所以猜你是夜不歸宿，沒想到真讓我猜對了，你這麼拚命，小心着涼。」是閆坤，他筆直的站在顧衍城前面，臉上是好看的笑容，對，很好看的那種。

「謝謝你。」顧衍城從地板上爬起來，身上是一條薄薄的毯子，圖案竟是一隻小獅子，萌萌的毛髮散落着，做着嘟嘴的可愛表情，這奇葩的審美觀，跟閆坤帥帥的外形，可真是鮮明對比。

嘴角忍不住偷偷上揚，「你笑什麼？我是獅子座的，這是我的星座守護神，怎麼了？哪裏萌了？」閆坤伸手想扯下毯子，可是顧衍城連忙閃開了。

「我又沒說你萌，是你自己說的，而且我也是獅子座，所以感覺還挺可愛的。」顧衍城連忙說道，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閆坤還挺可愛的，像極了他們這個年紀的少年模樣，像極了，這個詞有點可笑，難道不是本該嗎？

「你趕快回去洗漱一下吧，等會兒吃完早飯就要上課了，還有，那個安女魔一看就是個變態，還不知道要怎麼虐待我們才開心呢。」最後兩句他是湊近了顧衍城才說的，明目張膽的在人家地盤上說三道四總是不好的。

「好，還有，謝啦。」顧衍城臨走還不忘再調侃一下，伸手抖了抖那條小獅子毯子。

宿舍里已經沒人了，顧衍城找到自己的床鋪，他還是第一次住大通鋪，一大群人住一個房間，他把毯子疊好，環顧掃視了一圈，閆坤就睡他對面，小獅子床單也太好認了吧。

輕輕放好了毯子，枕頭底下露出的半截相片出現在眼皮子底下，出於好奇，顧衍城伸手拿出看了一眼，是一張全家福，閆坤和他的父母，另外一個男孩子，會不會就是他口中的那個哥哥，反面還寫了時間2012.08.13，這個時間段是獅子座的月份，看來是生日時的合影，不得不說，閆坤的父母基因很好，一家子都是長得好看的人，場景是在長城山腳下。

想來，昨晚這個男孩子一定很想念他的家人，這個地方，他的哥哥來過，所以一定是很特別的記憶吧。

顧衍城把照片重新塞回枕頭底下，離開家時，爸爸拍着他的肩膀，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來着，不善言辭，這大概是遺傳吧，媽媽一向認真，她只是在一遍又一遍的反覆確認行李箱，姥姥則在一旁嘮叨著提醒她，姥爺在房間里一直沒有出來，家裏的氣氛怪怪的，卻沒有一個人勸他留下。

他拒絕了爸爸送他去機場，生離死別的，尤其是兩個大男人，總是很奇怪的場面。

「爸，照顧好媽和姥姥姥爺。」顧衍城說完拎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門，這個小院裏，姥姥曾經追着他吃過飯，姥爺曾經教過他騎自行車，爸爸曾經因他犯錯而用小竹棍揍過他，媽媽曾經跟他一起堆過小雪人。

不能回頭，顧衍城的眼裏含了淚，上計程車前，他還是回頭望了一眼從小長大的家，一直不肯出房間門的姥爺也站在了院子裏，他們會一直都在，會一直都在他的身後支撐着他，那一刻，他看見了爸爸和姥爺眼裏的淚水，他們都曾告訴自己，男兒有淚不輕彈，姥姥早已經淚流滿面，還有媽媽紅腫的雙眼，他不敢再看，哪怕再一眼，他就可能想要回去，想要擁抱他們。

欲言又止，顧衍城不知該說什麼，太多的話想說出口，走吧，別回頭，就這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