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宗規

第6章  宗規

外面的風雨漸熄。

車廂內溫暖舒適。

還好在出發前,少棠堅持換掉師叔那輛四處漏風的破馬車,雖然馬還是師叔的馬,至少馬車是將軍府的。

不然這一路上不知要受多少罪。

冉少棠臉貼著車壁裝睡。手卻悄悄插進懷裏,慢慢摩挲著破廟裏給沈惟庸擦汗的那條帕子。

三世為人,她做事只求穩。

她這麼恨沈惟庸,怎麼會只下一種毒?

帕子上的這款毒藥曾經在欺負她的某人頭頂上試過,瞧著一年內漸漸斑禿的頭髮與眉毛,她深覺自己配毒天分極高。

想到過不了多久那個自詡風流倜儻的沈惟庸變成一個禿頭少年,她稍稍舒展了心中鬱結。

一路上,再無風波。

師叔與師兄輪流駕車,幾乎日夜兼行,終於在第二天的黃昏進入了鬼方境內。

鬼方既有叢山峻岭,又有良田湖泊,自成一脈。

處在高兮與周饒兩國交界之處,算是個三不管的地界。就算想管,兩國也沒那樣的精力。

鬼方之所以稱為鬼方,是因為此地十分邪門。

經常有路過的車隊、行人莫名消失,屍骨都無處可尋。

兩國交界處的百姓開始以為是有盜賊埋伏搶劫所致。可後來,有一隊高兮的官兵來此執行任務,整支裝備精良的千人隊伍都有去無回,人們才感覺到此地一直流傳的鬼怪之說可能是真的。

為這個傳說加上實錘的,是當時失蹤的千人精良官兵里的兩個副官。

他們二人在失蹤三年後,突然出現在當年消失的那條詭異的小道上。

兩人模樣、着裝與消失之時無異,只是三年來的記憶全無。

只記得醒來時,躺在一口黑棺里。而黑棺卻懸掛在高高的崖壁上。兩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逃了出來。

等二人休整了一段時間,終於有勇氣集結人馬重返鬼方,找尋其他同伴消失的線索時,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那處掛滿黑棺的懸崖。

倒是裝過二人的黑棺被人發現漂在鬼方內的境湖上。想要打撈時,黑棺卻被一股漩渦卷進湖底,再也沒有浮上來。

此事在當時傳到高兮、周饒兩國邊境,鬼神怪力之說甚囂塵上,為本來就相信神鬼的兩國國民心裏蒙上了一層恐懼的面紗,自此通向鬼方的路幾乎無人再走。

兩國國民頗有默契的繞着鬼方,另闢了一條路,雖然繞遠,但安全。

自此,鬼方几乎成為禁地。

當第一世就對鬼方傳說略有耳聞的冉少棠,看見荊棘叢生的小道上,立着的巨大界碑時,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青色石碑上刻着鮮紅的「鬼方」二字,石碑后是條蜿蜒曲折的喇叭型小道。越縱深路越窄,視線里全是荒蕪。

這難道就是第一世,自己兄長來過的地方?

謝迎刃坐在駕車的位置上,及時勒住了馬,他凝視着面前的荊棘小道,回頭對車廂內的成乙興奮喊道:「師父,該換位置了。」

一直閉目養神的成乙突然睜開了眼,點點頭,長嘆口氣:「終於要到家了。」

少棠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種難以自制的喜悅和期盼。

「師叔,藥王宗在鬼方?」他阿母可從來沒跟他說過半字。只說是在兩國交界處。

成乙看了他一眼,跳下車廂,與謝迎刃換了位置。

那一眼,少棠覺得他像是在看傻子。

少棠癟癟嘴,挪了挪身子,想給師兄留個寬敞的地方出來。

誰知謝迎刃卻沒有立即上車,而是從袖子中掏出一塊長長的黑色布條,走到黑色駿馬跟前,摸了摸它的腦袋,熟練的用布條蓋住了馬的雙眼,又在馬的脖頸后緊緊打了個結。

那匹馬很聽話,看樣子決不是第一次被擋住眼睛。

謝迎刃在少棠的驚詫中跳進車廂內,坐到了對面。

成乙抓着韁繩揚鞭一聲吼,馬兒前蹄揚起又放下,似乎很歡快地小跑起來。

少棠感嘆,真是匹良駒。難怪師叔死活也不換馬。

「為什麼要這樣?」少棠指了指矇著眼的馬兒,擔憂地問謝迎刃,「看不見路也能行?」

謝迎刃神氣地躺下,翹起二郎腿:「放心吧,有師父在,用不了半個時辰咱們就到宗門了。」

少棠瞧他那副悠哉地模樣,心裏總覺得不踏實,撩起車簾看向外面。

半人高的草叢貼着她的臉快速劃過,雜亂的草尖差點扎進她的眼裏。

幸好她躲的快。

「師叔,咱們這是要進去嗎?聽說鬼方邪門得很,這馬怕不是......」掀著帘子正與成乙說話的冉少棠話還沒說完,就嚇得張大嘴巴沒了下文。

只見馬車拐過一道彎后,徑直向不遠處的一面山牆撞去。

她身體本能的做出反應,要去奪韁繩想讓馬停下,卻被謝迎刃一把拉進車廂,結結實實坐到毯子上。

謝迎刃死死按住她:「別亂動,咱們進鬼方了。」

冉少棠冷靜下來也知事有蹊蹺,只是剛才乍見馬車向山壁衝去,情急下先想着自救,忘記了藥王宗是個神奇的組織,自然進宗門的路也就與常人不同。

果然,等她坐好重新再向車外瞧時,眼前景色大變樣。

那條荊棘小道已經不見,此時,馬車奔弛在一條寬敞筆直的道路上。

兩邊高壯冠茂的樹木林立,在路面上投下一片一片的蔭涼。

冉少棠安下心來,心裏開始盤算見到師祖以後要如何討他老人家歡心?

畢竟,人生地不熟有個實力最強的靠山才好惹禍。

馬車又在路上行了一柱香的功夫,面前兩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擋住了去路。

怎麼看,都覺得這是絕徑。

這一次,少棠已經見怪不怪。就睜著兩隻大眼睛看着馬車直直的沖向山體。果不其然,不但沒有車毀人亡,馬車順利進入一片蔭涼昏暗之地。

謝迎刃休息夠了,坐起來和少棠閑聊天。

瞧見少棠對剛才的情形已經淡定從容,由衷覺得這個師弟「孺子可教」,便笑了笑,熱情介紹起來。

「現在我們才算是正式入山。進山的入口從遠處看似是兩座山峰,撞上去必死無疑。其實這不過是障眼法。走進便能窺出其中關竅。這是師祖命人布的機關。」

話說完,馬車已經衝出林木荊藤搭乘的拱形隧道。

眼前的景色變成了一幅優美的田園詩畫圖。

駿馬上的黑色布條被解下來后,跑得更加歡快。

少棠探出頭觀看,心中不禁陣陣激蕩。

這裏就是第一世時,兄長曾經生活了七年的地方?

那一世,自己是妹妹冉韶裳,一直囿於后宅,只專註學習如何做當家主母,如何相夫教子。

對兄長冉少棠的情況了解的太少,以至於現在的她,完全像個初生的牛犢,一切要靠自己摸索前行。

她望着車窗外的景色,感覺陌生又新奇。

馬車左側是一大片水田,田裏面散佈着幾十個農夫,正在彎腰插秧,幹得熱火朝天。

道路的另一側則是一片果園。樹上有幾十個孩童正在摘果子。嬉鬧聲吵翻了天。

聽到馬車的動靜,大家都停下手裏的活計,向馬車這邊看過來。

成乙沖大家揮了揮手。有人在田裏大聲喊道:「二師兄回來啦!二師兄可好?」

謝迎刃忙指著說話的那人介紹給冉少棠認識。

「跟師父打招呼的那人是三師叔。這片田就是他的。他最喜歡擺弄稼穡。還有這片果林,也是三師叔的。你要想吃果子,跟我說,不能自己摘,否則,會挨揍。」

冉少棠:......

「幸好你不是三師叔的徒弟,不然你天天都要跟他進田裏幹活。看見那些插秧的人了?有一半是他徒弟,我們同門師兄弟。」謝迎刃語氣里有着毫不掩飾的同情,還有一丟丟的幸災樂禍。

冉少棠已經開始無法淡定,她指著外面樹上的孩童問謝迎刃:「藥王宗不是學醫治病的地方?怎麼種起田來了?」

謝迎刃不以為然:「藥王宗宗規第一條,學醫為輔,做人為主。」

「種地和做人能是一回事嗎?」冉少棠再次覺得自己被阿母給坑了。

「當然是一回事。師祖說,學做人,先做事。事中辨人。」

說完,謝迎刃掰着手指頭念念有詞:「咱們的師叔們,三師叔種田種樹,四師叔包了湖泊,專門負責飼養魚蝦蟹。六師叔伺弄葯田,負責製藥。七師叔帶着徒弟織布做衣,反正咱們宗門裏每個人都有活干。」

「師祖說,這樣咱宗門裏的人祖祖輩輩都不用出山。」謝迎刃最後總結一句。

冉少棠抿了抿唇:天嘞嚕!此處絕不是久留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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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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