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八十四

()C城算是一座古城,可隨着改革開放和近年來的發展,融入了很多現代因素進去。郝靚在這裏長大,如今再重新走過那些曾經的街道小巷,熟悉里夾雜着更多的陌生。

於是郝靚便領着單爾信尋找過往的蛛絲馬跡:這個公園,小時候她每天早上起來拿着大筆在地上練字;那個商場,離她家最近,所以她童年時期幾乎所有的新玩具新衣服都出自那裏;還有那條黑黝黝的河,以前水是很清的,有不少小魚小蝦,還有河蚌,她每每總是試圖從裏面尋找珍珠,卻一次都沒有得逞過……

單爾信默默地陪着她指點江山,聽着她講述過去的點點滴滴,等到走累了,兩人便進了街角的一家店,點了招牌的牛肉砂鍋粉絲,還有一堆別的食物,熱氣騰騰地吃了起來。

老字號就是老字號,多年沒來,食物入口還是記憶中的味道,郝靚回憶著與這種味道相關的一切,幾乎落淚。這時,單爾信卻忽然輕輕拍了下她的手,等她抬頭的時候,以目示意:那邊的人你認識嗎?

郝靚盡量不著痕迹地看過去,發現是個打扮的很整齊的中年女人,看着面熟,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了,她記憶力向來不錯,這人必定是多年沒見了,即便是當年,也應該不算太熟。

不顧既然盯着她看,那對方顯然是記得她的,於是郝靚動作幅度稍大地看了過去,做出迷惑狀,果然,那女人神色激動地走了過來。

「你是郝靚對?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李冰的同事,那年演講比賽,你就是那次被我說動讀實驗中學的!」女老師言語爽利,還有種莫名的自豪感。

郝靚立刻站起來恭敬地笑道:「原來是王老師,這麼多年沒見,您反而變年輕了,剛才一時沒認出來。」

「哎呦,小姑娘嘴太甜嘍…」王老師笑得見牙不見眼,兩人敘起舊來。

和王老師告別,再次走在街上的時候,郝靚頓感疲倦襲來,一個字也不願意再說。

陪着她沉默了許久,單爾信終於開口:「你有沒有擔心過,我會因為我母親的事記恨你媽媽,甚至遷怒你?」

郝靚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聽到他的話忍不住詫異地抬頭。

「那麼實話說,我是有過這種情緒的。」單爾信不閃不避,迎着她的眼神道:「可能你聽說了,我媽媽的脾氣很糟糕,不止是對外人,對自己人更甚。關係越近的人受傷害就越深,當然,受傷害最大的還是她自己,最後連命都丟了。」

見郝靚嘴唇緊抿,單爾信繼續道:「你別誤會,我不是為她開脫,她做了很多錯事,有些甚至是無法挽回的。但當年的我並不知道,所以一直覺得她很可憐,但她發作起來的時候,我又覺得她可恨。」

「初次見到你媽媽,你媽媽比她顯得年輕、漂亮,雖然看起來也冷冷的,但比她溫和太多了。我就覺得是我爸見異思遷,對他們一直懷有敵意。但後來見到你,不知為什麼,我這種情緒就消減很多,知道你的事,我覺得你跟我一樣,也是被捨棄被傷害的那個。」

這時郝靚忽然接了話:「然後呢,你就覺得總算有比你更可憐的人了,再然後就由憐生愛,一發而不可收?」

看着郝靚略帶嘲弄的眼神,單爾信不由紅了臉,惱羞成怒地將她腦袋揉亂,然後摁進自己懷裏:「隨便你怎麼說!我表達能力不好,但總歸你現在是我老婆了,這輩子都別想跑!」

郝靚被他捂得說不出話來,剛要掙扎,只聽他接着又輕聲道:「見到你的時候,你那麼乾淨,那麼美好,那麼坦然,我就忽然覺得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很陰暗,都很無謂。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和你在一起一定很快樂,你會把所有的糾結都撫平,給每個人一個合理的解釋。」說着忽然呵呵笑了出來「真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不過這話你聽聽就算了啊,千萬別記着,過了今天我就不承認了。我想要說的其實就是:過去的都過去了,不管誰對誰錯,都和我們無關。而去世的人不管對你多麼重要,不管有多少遺憾,都是無法挽回了,既然如此,那就向前看,以後好好過日子。你說,我們是婚後馬上要孩子呢,還是再等個一兩年,過一下二人世界……」

今晚的郝靚,沒有一個字提起她父親郝敬,可那些回憶分明都是以他為主角,單爾信感受到了那種壓抑的思念,他心疼她,也感到心酸,這是他的老婆,不能總思念別的男人,就算是她爸爸也不行——何況還不是親爸爸。

當然,這點猥瑣的小心思單爾信是不會說之於口的,但他會努力,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把她心裏的位置佔滿。

回到郝家大宅,看到門口的黑色轎車就知道季老爺子還沒走,那麼也就可以樂觀地說,兩老沒有一見面就鬧崩嘍?

來到書房,郝靚發現自己其實還可以更加樂觀一些的,因為兩個年過八旬的老人正在下棋。看看錶情,郝老嘴角噙笑雲淡風輕,季老眉頭緊鎖冥思苦想,那麼,不用看棋盤也知道戰果如何了。

兩人進來書房,單爾信先恭恭敬敬地向二老問了好,然後便和郝靚一起站着看兩人下棋,片刻之後郝老忽然招招手:「你們兩個小的過來,替我們下完這盤棋。」

棋盤裏,郝老的白子已經佔據了大半壁江山,而季老的黑子據守一隅,已無力反抗,眼看就要敗了的。

單爾信看了郝靚一眼,來到季老面前,卻被郝老揮手阻止:「你來下這一邊。」然後在大家的錯愕中捻須微笑:「季老將軍戎馬半生,和我這個整天抱着棋盤的書獃子以棋局為賭注,未免太過謙讓,如今就讓這兩個小的替我們把這盤棋下完,賭注不變,靚靚勝算我贏,這小子勝,算你贏,如何?」

季老看了不動聲色的郝靚一眼,略微踟躕,表面看這樣一來他們佔了很大便宜,可一來這丫頭水平如何他並不清楚,二來自己外孫不管從技術上還是心理上,都不是很給力,如果這樣的局勢都被郝靚翻盤了,那輸的就不是一般的難看了。

不過季老隨即又看了下棋盤,內心蟄伏許久的一股意氣又隱隱冒頭:他就不信了,不過是個二十齣頭的丫頭,能有多厲害,把這一盤必死的棋翻盤!單爾信的棋藝他清楚,不能算頂級高手,卻也絕對不臭,他只要穩紮穩打不出自殺的招數,就絕對不會敗。

很快季老也讓出了位置給郝靚,接過保姆遞過來的茶盞在一旁飲茶觀棋。

而單爾信也果然沒有辜負季老的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淘寶網女裝夏款淘寶網女裝夏裝新款裙子,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一直求穩,並不曾出過昏招。但郝靚竟然也不着急,笑吟吟地落子,有時要思考一下,但大多情況下都很乾脆。

表情最悠閑的卻是郝老,手裏拿着季老的上門禮物,一張魏碑全拓本細細研究,似乎絲毫不關心幾步之外棋局結果到底如何。

郝老是被季老手中茶盞重重落在桌子上的聲音驚醒的,他隨意地瞥了眼已然結束的那盤棋,淡淡地道了聲:「和局嗎?」過了一會兒又說了兩個字「也好。」

單爾信伸手抹了把額頭上的細汗,郝靚則笑嘻嘻地遞了張紙巾給他。

季老表情莫辨,扭頭問郝老:「那賭約?」

郝老長嘆一口氣:「畢竟是東道主,就當我輸了,女大不中留啊。」

季老一口氣上不得下不得,看了眼單爾信,又看了眼郝靚,也嘆了口氣:「那怎麼成,這輩子我還沒佔過人什麼便宜,就當我們兩個人都輸了。」

郝老但笑不語,銀白色的鬚髮微微顫動,顯示著主人的好心情。

好幾個月之後郝靚才獲知那賭約的內容:如果郝老輸了,那麼就親自前往B城參加二人的婚禮,如果季老輸了,就得答應郝老一個要求。

至於那要求,郝老說:「生兒古有孫征虜,嫁女今無王右軍。你這孫子何德何能要娶我的孫女?」

季老沉思半晌,回了他一句:「一切隨她所願。」

郝老:「好,我就賭一個一切隨她所願。」

那盤和棋,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

似乎一切皆大歡喜,如果郭海亮不是一直聯繫不上的話。

單爾信有些不屑,這傢伙沒準又有新目標了,郝靚也有類似想法,不過當第二天中午郭海亮的手機還是沒能打通時,他們都有些着急了。

兩人不敢將事情告訴季老,單爾信下了決定:「我有個戰友在本地公安機關,讓他幫忙找人。」這還得私下進行,萬一真是他們想的那樣,被季老知道,最後為難的將是季月。

大半天過去,天已經黑透,而郭海亮還是音訊全無,明天季老就要回B城了,如果郭海亮再不出現,瞞是瞞不住的。

郝靚下定了決心:「找我家人幫忙。」本來以郭海亮的人品,郝靚不屑於為他做任何事,更別說為他驚動自己的親人了,可現在的情形卻明顯不妙。

在C城,還真沒有郝家人出馬辦不成的事,當天夜裏,就在郊區的一家小賓館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郭海亮。

送醫院檢查搶救,結果顯示郭海亮遭受過毆打,但傷勢不重,昏迷不醒是因為被打了麻醉藥加上失血過多。

比較麻煩的是,全身檢查的時候醫生髮現他被做了絕育手術,動手的人手法不是很熟練,因此造成了創傷,引發大量流血。

但更關鍵的是,這個手術是「絕育」而非一般人所做的「節育」,是永久性的,不可逆轉的。

在場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覷,包括郝靚和單爾信,他們第一個念頭便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郝靚腦海里閃過一個信息:於自強早年混過黑道,他在C城起家……不過想了想,她還是沒把這個信息透露出去。

兩人正打算聯繫郭海亮在B城的親屬,手術室的燈忽然亮起,一個護士匆匆忙忙沖了出來,急道:「病人失血過多,現在血庫AB型RH陰性血存量不足,你們有誰是病人家屬?幫忙獻一下血。」

郝靚有些呆愣地舉手:「我不是病人家屬,但我是AB型RH陰性血。」猶豫了一下,才道:「可以幫忙獻血。」

(正文完)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手足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手足
上一章下一章

八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