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實驗者

第3章 實驗者

青蔥歲月,追逐年華。

「陳小伍,我們分手吧。」

高一時,她追的他,高考後也是她提出的分手。

他看着高翔展翅的飛機從空中一滑而過,耳邊還停留着她最後的話語:「我父母打算讓我去新加坡念書,我不想談一場有始無終的戀愛。」

從戀愛起她便時常跟在他身邊跑來跑去,為他送愛心餐,為他織圍巾,為他在籃球場上加油。

「你女朋友挺好的,你應該對她上點心。」他的隊友經常湊在他耳邊提醒。

但他卻認為那是她自己想做的,她做了也會開心。

那時他的想法很簡單,他把她或許當成一個朋友或者一個夥伴,但從來沒把她當成戀人。

她的閨蜜說他薄情寡淡,配不上她,他想是的!

他的世界裏突然闖進來一個陌生人,一個完全不熟悉的人,比起愛他更多的是戒備。

就算她提出了分手,他也沒有任何難過的心情,只是在她說出那句話後點了點頭。

她看他的眼神是失望的,熾熱目光盯得他有些不自在。

「陳小伍。」她問道,「你記得我們在一起多久了嗎?」

「三年。」他給出他認為準確的數字。

「不是。」她眼眶含淚的退後了一步,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哭,甚至為什麼要在一件小事上糾結:

「你說我們在一起三年,可是這三年去除假期,去除你上課的時間,去除你打遊戲的時間,去除你陪朋友聚餐的時間……」

「你知道還有多長嗎?」她眼裏還有些期待。

他搖搖頭道:「我計算不出。」

因為他實在不記得她什麼時候跟她在一起,甚至不知道她喜歡什麼,他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他或許只是把他當成一個物品,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連一個月也不到。」她流下了眼淚,淚雨沾花,他覺得其實她哭起來還挺好看的。

但他還是紳士的給她遞上一塊帕子:「別哭了,擦擦。」

她沒有接帕子,而是直接用袖口胡亂擦了幾下鼻涕眼淚:

「我們在一起大約28天,換算成小時是672時換算成分鐘是40320分,換算成秒是2419200秒。

你跟我說過的話是219句,45個單詞,10個四字成語,1653個字,最短的只有一個字,最長的有24個字。」

她一邊哭一邊吼道,學校周邊的同學頻頻向這邊看過來。

他們猜測道,估計又是一對畢業分手的情侶。

他們這所學校網上曾有一年被一名學長做過一次記錄,高三有1523人,有24對情侶,差不多每班一對,但是畢業后在一起的只有一對。

他靠近她替她擦了擦眼淚,對於女朋友他或許有些事情沒做好,他性格天生冷淡,她向他告白時他就說了。

不知是不是她沒聽見,或許是被她纏的厲害了,他答應了她,但於他而言這件事只是一件小事,過幾天就拋之腦後的小事。

「陳小伍,我喜歡你!」

她笑盈盈的舉著信向他告白:「陳小伍同學,我關注你很久了,我覺得我很適合你。我不會太粘人但我很愛笑,我對你的喜歡就像高濃度的糖精,膩的齁喉嚨……」

他只是覺得面前這個姑娘挺好玩的,一本正經的念著老套情話。

他還記得他答應她時,她說道:「我不奢求你很喜歡我,但我希望你拿出我喜歡你的十分之一,來喜歡我就行。」

很卑微的請求。

也許是看她可憐,也許是被她那期待的眼神蒙蔽了,他應了聲:「好。」

但他沒有做到。

從小他就被父母教育要做一個紳士的人:衣冠得體,彬彬有禮,談吐高雅……

古代說的是君子,西方說的是騎士,而他們稱之為紳士。

「你知道我喜歡你哪一點嗎?」

這是他唯一和她看過的一次電影,她照着電影里女主角提出的問題向他提問。

他搖了搖頭。

他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歡,鄰居家的孩子每次見他都是一臉惡狠狠的表情,但那孩子的父母每次見他卻都是在誇他:成績好,性格好,長的也好。

在學校,卻因為他的性格導致很多人疏遠他,他的代名詞是高冷,高傲,孤僻,性格怪異……直到他加入了校籃球隊才知道有夥伴這個詞。

「我喜歡你的紳士,但是我又討厭你對其他女生也紳士。我喜歡你柔情般的眼神,但是我又討厭你看向其他女生也是一樣的神情,我喜歡你的……也都是我討厭你的。」

「世上沒有兩全其美之法。」他笑道。

「陳小伍,我吃醋了。」她悶悶的拉着他的衣角。

「嗯。」他心不在焉的答道。

確實,他從來沒有注意過她的心情。

看完電影出來時,下了大雨,站在台階上雨水都能濺到褲腳上,粘膩膩的,很不舒服。

他們沒帶傘。

打算站在門口等雨小一點再回家,可是雨下了很久都不見小。

稀里嘩啦的讓人有些心煩。

「陳小伍,我……你能背我嗎?」她聲音糯糯的,很好聽。

「不行。」他拒絕道,下雨天背人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萬一他腳下打滑摔倒的就是兩個人。

但她顯然以為他不喜歡背她,所以之後她再也沒提過這個要求。

草長鶯飛,盛夏炎暑。

高中畢業證和錄取通知書同時寄到了他郵箱裏。

明明是很高興的一件事情,心卻有些空落落的。

「由廈門飛往新加坡的MX515次航班發生失聯事故……

據悉是由於……

我們已經聯合國外人員展開搜救和追尋工作……」

新聞播報的內容清晰的傳進他的腦海里。

MX……515……

他的手指有些顫抖的打開手機,看着她出發前發來的消息。

[陳小伍,我真的要走了……我乘坐的是MX515次航班,明早9點的機票……,你能不能……對不起……就算我最後一次向你提條件了,你能不能過來送送我?]

[我捨不得你,我真的捨不得你,陳小伍,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我知道分手后再提條件有些得寸進尺,但……]

[你會過來嗎?]

他當時只是看了看這短訊,沒有多在意……

但如果時間能倒回的話,他一定會給她回消息:「我去機場送你。」

只是他不太懂怎麼表達,更不懂一些本該有的感情。

「小伍,T型細胞分裂加快了許多,你再試試加入Y型試劑,看看會不會進行多分裂。對了,最近研究室從藥販手裏購進了一批新型靶向劑,你有時間的話跟進一下……」

「好。」陳小伍點點頭,從冷凍室里取出Y型原液進行試管滴注,不同等量的原液造成的結果也大不相同。

一旁透明試管里煮沸著藍色液體,液體冒着小泡,氣味有些難聞。

他一邊取走實驗用的酒精燈,一邊等待液體冷卻。

「正午了,吃飯去?」對面實驗台的實驗員向他問道。

「你先去,我先完成這個實驗。」陳小伍的聲音從口罩後面傳出。

他也知道一個實驗的重要性,所以沒有再邀請他,而是自己靜悄悄的脫下無菌衣,出了實驗室。

藍色液體冷卻了許多,從試管外面握住有些溫溫的,他把試管放置在試管架上,再次添加了Y型試劑,液面撲騰了幾下后沒了變化。

拿到錄取通知書後,他進入了科技學院,畢業后,他找到了一份實驗室的工作。

實驗室是小型的,但好在它背後有一家國企在支持着這項實驗,封閉式以及保密性,一切研究工作都是在這裏展開。

在聽到MX515次航班失聯后,他消瘦了許多,搜救人員也在一次次翻來覆去尋找,可是卻什麼也沒找到,甚至連飛機的殘骸都沒有尋找到。

失聯的家屬總是相信他們還活着,他們不想聽到一些不好的消息,航班失聯幾乎搜尋了兩年之久,甚至連新聞上也經常播報。

後來,民眾失望了,

搜救隊失望了,

家屬也失望了。

他們知道消失了這麼久再也找不回來了。

已經過去多長時間了?他抬眼看了下實驗室的鐘錶,原來已經五年多了。

「小伍,你過來和我一起錄入下瞳孔,我要進保險室里拿藥劑。」

一位實驗員急匆匆的走進實驗室。

「你需要做什麼?」陳小伍把手中的試劑夾好才望向他。

「老師讓我們新製作一份免疫球蛋白,利用的是實驗室新購進的靶向分子製劑。」

「我沒聽過……」他把手中的實驗報告塞進抽屜里上了鎖,「還能這樣實驗……」

「我也沒聽過,指不定又是老師想出的哪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實驗員湊向他的實驗台,「誒,你在做什麼實驗,這味道也太難聞了。」

「別看了。」他上前遮擋住他的視線,「我們去開鎖吧。」

「那行。」實驗員點點頭,如果不是老師那裏催的急,他還想問問這是什麼新型藥劑。

這顏色和氣味實在是古怪的緊。

保險室每次進出拿取藥劑都必須錄入兩人的瞳孔,而且需要兩人一起同行才能取到。

他們把瞳孔錄入后,電子門慢慢從中間分開向兩側移去。

保險室里有很多像存放中藥材的柜子,但這些柜子比那些小柜子要大三倍左右,例如有些要浸泡水中,有的要加入冰塊,還有些要和其他試劑一起擺放。

所以整個保險室的造價非常昂貴。

取出藥劑后,實驗員急匆匆的拿去做實驗,陳小伍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輕愣了下神。

又是這樣。

反覆,重複!

他仰頭看了眼刺眼的燈光,在下一刻,實驗室里衝進無數的西裝男子,他們把實驗室里的器材敲碎,所有的實驗員都被他們用鎖鏈拷了起來。

他們關進了地下室,漆黑一片,雜亂無章的地下室。

「放我們出去。」

「你們是誰?」

「你們想幹什麼?」

「自然是……」那人莞爾一笑,鎖上了地下室的大門。

整個地下室里滿是汽油的味道,大火燃燒了許久……

「陳小伍,你醒了?我幫你跟老師請了三天的假,你今天怎麼突然在籃球場上暈倒了?」

「我……」陳小伍頭靠牆上,無奈的笑了笑。

「我以為我要被大火燒死了。」

這句話他已經重複了無數遍。

他試過去機場送她,也試過挽留她,還試過不去機場,結局都是一樣的,就像是總有人在逼迫他按照這條規則前進。

「你出去吧,我靜靜。」

「好。」

關門聲響起的那一刻,他打開窗戶,爬上窗頂,從窗戶一墜而下,像只盤旋的鳥兒,迅速降落。

在那樓底下,一名笑着燦爛的少女正仰著頭,笑盈盈地對他招手道:「陳小伍,你也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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