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頭陀雙刀
「西京長明寺，監院與兩位首座，都得太尉倚重。」西門瑤低聲說道，「因此皇兄掌權之後，將境內寺廟，大半封閉，驅逐沙門，強令還俗。為着此事，東都安國寺、龍門寺等處大和尚，都很是惱怒。」
「明白了。」齊墨雲回想起丹山峽谷之中，那個主持刺殺之事的北燕和尚，輕輕點頭。
長公主身上傳來淡淡幽香，他注視着燕帝身旁，胡漢之臣羅列，又有幾名身穿僧袍之人，便低下頭來，暗自沉吟。
天下四大部洲，以中寧部洲面積最廣。
西雷部洲位於中洲西南，中洲西北，則是荒涼寒冷的北寒部洲。三塊大陸，皆有地峽相連，而中洲東面，是浩瀚無邊的風暴洋，大洋對岸，又有雨河部洲。
齊墨雲已經知曉中洲大陸之過往歷史：部落興起，遂有方國，然後群雄紛爭，歸於六雄。接着，大秦帝王百里雄謨一統天下，於是書同文車同軌，頒行神衍歷。國祚綿延數百年之後，又陷於內亂。中寧部洲，分裂為趙、齊、梁三國。
後來梁國名將郭肅再次統一部洲，建大周皇朝，統治大陸二百餘年。而天下修鍊門派，已有成百上千，其中東嶽學宮、佛宗和鈞天道派，最為繁盛，號為三大宗門。
大周末帝無子絕嗣，朝中諸勢力為爭帝位，各使手段，終致內亂爆發，生靈塗炭。北地游牧部落，遂趁機崛起，在佛宗的暗中支持下，雄才大略的首領單於拔榮，率部大舉南侵，攻破東都，建立燕國。
東嶽學宮，原本是天下修道聖地，為歷代帝王所尊崇。不料胡人立國之後，學宮宮主匡思敬率先奉表稱臣，一時之間，天下大嘩。
但是學宮終究是做出了表率，經過短暫的掙扎，諸學宮弟子，也就紛紛投效新主。
惟有大周東南行台經略楚盛，在名臣、學宮高手唐希正協助之下，於壽庄之戰中擊敗北燕大軍，得以保全東南諸州。
唐希正對學宮諸人喪失骨氣，極為憤恨失望，又因戰事殫精竭慮，以致燈枯油盡。臨終之前，他勸楚盛自立為國。於是楚盛以姓為國，號為南楚。
大周之西岩州刺史西門淵，也是一代梟雄，他趁北燕主力南下，又有另一位天元境高手相助，於是果斷興兵，佔據中寧洲西部疆土，遂建西魏之國，定都於西京城。
是以中寧大陸，北燕、西魏、南楚，再次出現三國鼎立之局面。
北燕朝廷，佛宗、學宮兩大勢力輔佐，雖為北胡所建之國，卻儼然天下正統。
齊墨雲在心中默默梳理歷史脈絡，此時已有一名北燕之兵部郎官，立於校場之內，大聲宣佈比武開始。
雙方各出七人，勝者可以繼續下一場，敗者則不能再出戰。哪一方先獲得七場勝利，便為贏家。
去歲之時，北燕武官烏林赫第一個出場，竟然連勝五輪，令西魏武士顏面無存。蘇西峰怒而出戰，擊敗烏林赫，卻又立即輸給了鄒尋海。
一勝六負，最後一個沒有出場的西魏武士不敢再戰，他們只得就此認輸，灰頭土臉地返回西京。
郎官話音才落，那名身軀雄壯，面目猙獰的頭陀，便大步跳入場中，用蔑視的眼神，瞅著西魏諸人：「某是安國寺外門弟子僧鐵雄，爾等誰敢來戰？」
跟隨長公主前來的內侍們，都忍不住轉頭去瞧蘇西峰。
畢竟，他是唯一參加過去年比武之人。
蘇西峰盯着對面的鄒尋海，面色卻有些猶豫。
如果他第一個出場，萬一告負，便失去了洗刷前恥的機會。
宋雲雷正想出場，百里震忽然說道：「我來打頭陣，拿下這個頭陀，以振士氣。」
「好，」宋雲雷拊掌為他打氣，「小將軍定能旗開得勝。」
百里震大步向前，西門瑤緊張得死死捏住交椅扶手。
眾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齊墨雲神色淡然，漫不經心地掃一眼場中，又低下頭來。
比武場內，兩人各自抱拳，然後轉身往槍架去取兵器。
瞧著槍架，百里震微微有些愣神。
聽說去歲比武，雙方都是使的木刀木槍，而今天，槍架之上，刀槍劍戟，明晃晃十分奪目。
瞧來今日不但是分出勝負，還會分出生死。
他的耳邊傳來北燕軍士譏諷的聲音：「這位大人臨陣遲疑，可是害怕了？」
百里震深吸口氣，抽出一支長槍，轉身回到比武場內。
對面，僧鐵雄手持雙刀，微微一抖，刀作嗡嗡之聲：「百里校尉，且來吃某一刀！」
百里震雙腿立定，扎穩下盤，左手虛捏，右手緊握，刷刷數聲，抖出六條槍影，上下齊飛，直刺對手。
八荒六合槍，大周開國皇帝、武聖郭肅所創立的槍術。
「好！」軍中大小將官，無不練習此槍，眼見百里震輕鬆抖出六條槍影，遠處旁觀的北燕軍士們，雖然明知此人是敵國對手，還是有人忍不住低聲喝彩。
那頭陀不閃不避，雙臂齊舞，無數刀影，上下翻飛。
列隊兩旁的北燕軍士，立時齊齊大聲叫好。
隨着刀光飛舞，比武場中，忽地現出無數雪花。
六月飛雪，身處陣中的百里震頓覺寒意沁骨。
六道槍影，竟被齊齊凍住。
他心知不妙，立即身形暴退，然而終究是慢了一步，胸前一道長長的血漬。
林玉容和跟隨長公主前來的內侍、宮女們，齊聲驚呼。
西門瑤面色煞白。
暴雷一般的喝彩聲中，僧鐵雄飛身逼近，一刀斬下！
他要結果了這個西魏武官的性命。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矯健的身影已經躍入場中，長刀遞出。
噹噹當數聲大響，僧鐵雄連劈數刀，都被這個突然出現的年輕後生，一一擋下。
他退回原地，有些詫異地打量著忽然跳入場中的宋雲雷。
達西進也趕了過來，攙扶著百里震退回長公主身旁。
百里震面色灰敗，迎著眾人關切的目光，搖頭說道：「他這是佛宗刀法，自家又有改進，的確在我之上。」
林玉容立即轉頭瞧著蘇西峰。
蘇西峰面色也很難看，低聲說道：「某與百里兄弟，本事相當，他敵不過這頭陀，我也沒有勝出的把握。」
「有沒有創葯？」西門瑤強自鎮定，輕聲吩咐，「給百里校尉治一治傷。」
「殿下不必擔憂，」達西進連忙說道，「卑職身上就有。」
比武場內，宋雲雷單刀指向頭陀，很是氣憤：「這只是比武，虧得足下還是佛宗弟子，全無慈悲之心。既然已經獲勝，幹嘛還要取人性命？」
僧鐵雄被叱得無可辯駁，惱羞成怒：「哪有這麼多廢話，你既是第二個，就放馬過來罷！」
遠處的烏林赫忽然笑道：「某去歲之時，一人連勝五場。尊者本事猶勝於某，今日想必定能以一勝七？」
「多謝吉言，」僧鐵雄面色稍緩，哈哈笑道，「某正欲在至尊面前，好好風光一回。」
兩人彼此說笑，全然沒把對面的西魏來使瞧在眼裏。
在他們身後，鄒尋海微微皺眉，那個身穿赤金色長裙的美貌少女卻懶洋洋低笑一聲：「這不還是與去年一樣么？這般打打殺殺，也沒什麼好瞧的，我可要先走啦。」
身穿紫衫的少女瞥她一眼：「你也是七武士之一，如今比武未完，就算你是丞相之女，也不好就這麼走了罷。」
「我本來就只是來瞧熱鬧的嘛，」金衣少女笑吟吟說道，「反正，有你和鄒尋海在此，不把他們殺得全軍覆沒，那就只能算你們浪得虛名。」
「寒霜，」她說着摟住紫衫少女的肩膀，努嘴示意對面坐在西門瑤身旁的齊墨云：「那個坐着的，倒是生得俊俏。你殺人之時，不妨留下他性命，問一問，可否願意留在東都，為大燕朝廷效力？」
「上官雨虹，」衛寒霜冷冷說道，「既然你這麼喜歡，待會我一定砍下此人頭顱，回頭送給你，讓你瞧個夠。」
「何須二位貴女出手，」鄒尋海忽然說道，「有鄒某在此，管他還有幾人，都不在話下。」
上官雨虹噗嗤輕笑，鬆手退開，轉身款款而去。
跟隨她前來的幾個侍女，連忙跟上，就此離去。
比武場內，宋雲雷與僧鐵雄，已經乒乒乓乓地激斗在一處。
立在鄒尋海身旁的武將阿不悉哥，忍不住贊道：「這個西魏少年，使得好刀法！」
「這不是西魏人，」鄒尋海冷哼一聲，「乃是他們從南楚借來的援手。」
他話音未落，僧鐵雄一聲大喝，雙刀舞起大片雪花。
比武場中，氣溫驟降，宋雲雷的身影被迅速凍住。
僧鐵雄一刀斜劈，要將對手砍做兩截。
西門瑤、林玉容皆是花容失色，龍舞陽、舒靖海二人卻是神色不變，紋絲不動。
齊墨雲更是低頭向地，對場中二人，瞧也不瞧。
叮叮連響，宋雲雷紅光大盛，身上的冰霜散射開來，長刀連擋，接着欺身直進，刀背狠狠地劈在僧鐵雄右臂之上。
那頭陀痛得大叫一聲，右臂骨折，手中長刀落地。
他暴退四丈，宋雲雷疾進四丈，長刀距離他的額頭，僅有半寸之距。
「你輸了。」他眼中閃過驕傲神色，「換個人來罷。」
心有不甘的僧鐵雄左手揮刀，宋雲雷長刀一轉，鏘地一聲，將他左刀擊飛。
比武場內，一片死寂。
原本面露得色的單於德，惱怒地將手裏茶盅，砰地重重一放：「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