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驚風密雨 第二十七章:禍水東引

第一卷:驚風密雨 第二十七章:禍水東引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清瑜都沒能從湄兒之死里走出來。她每天都在痛苦中煎熬,每日夜裡都夢見湄兒,或是長大成人或是承歡清瑜膝下,可最終的結局都會溺死河中。每當此時,清瑜就會從夢中驚醒,看著湄兒的舊物黯然神傷。

胤禛忽然間也長大了許多,他知道清瑜心裡難受,日日前來侍奉,雖然清瑜面上漸漸有了顏色,夜裡仍舊頻繁驚夢,難以入眠,一丁點兒風聲都能被驚醒。

清瑜如舊是被風吹醒,靈台澄時清明幾分。睜眼已是三更天,原本極其微弱的聲音落到夜裡,聽來也是極大的,繹心躡手推門進來,點亮燭台後,內室亮了起來,繼而朝清瑜道:「娘娘又驚醒了。」

清瑜望著窗外夜色入墨,微微蹙眉:「我方才又夢到了湄兒……」

念錦安慰道:「娘娘,您自公主離世便日日驚醒,望著公主舊物時而啜泣,時而發愣,奴才看在眼裡,心疼得緊。太醫院開的安神藥方也不見有效,再這樣下去會傷了身子的……」

清瑜看著燭台里的燭火,一瞬間彷彿看見夢中時常出現的光景:她置身於承乾宮後花園涼亭中小憩,此時湄兒已經能走路,蹦蹦跳跳的拿著綉綳喚著額涅,她清醒來帶著笑意撫摸著湄兒額頭。這一刻,她希望自己永遠也不要醒。畫面漸漸湮沒在繹心的喚聲里。清瑜眸中的情緒淡了下去,揮手作罷:「你去休息吧。」

燭火散去之時,屋裡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清瑜就這樣在床上坐了一宿。

一連數日定省,清瑜都提不起精神,幾次都遲遲而來,這日她一身妃色鑲邊淡紫折枝桃花琵琶襟長褂,面色略顯蒼白,卻含著半分笑意,嗓音溫和如初:「本宮來遲了,讓諸位姐妹等久了。」

「皇貴妃娘娘現下身子好些,便是莫大的好。那日妾身前往寧壽宮請安,太后也一直問詢娘娘近況呢。」惠妃看了看清瑜笑道。

「惹得太後娘娘擔心,本宮實在於心難安。」

「全賴那王佳答應,白白害了八公主,惹得娘娘如此。」僖嬪抱怨時有意無意瞟了德妃一眼。

「是啊,皇貴妃娘娘曾經與她關係何等密切,此舉真是太過了。」郭貴人順口應和道。

清瑜略收了笑意點頭道:「舊事也無需再提。」

德妃本就心虛,聽僖嬪提及王佳答應,壓住內心不安道:「王佳答應與僖嬪同居咸福宮,自她落水身亡后,近來咸福宮總有異樣,不知僖嬪安好否?」

「娘娘方才說道近來安好否,妾身不敢說好,也不敢說極好,過得去罷了。由得德妃娘娘擔憂,是妾身的不對。」僖嬪輕笑一聲,隨後朝清瑜道,「既有邪祟,妾身自然怕得緊,皇貴妃娘娘,妾身想去坤寧宮求薩滿跳神驅災。」

清瑜仍是一臉溫和笑意,應允僖嬪所求。借著僖嬪此語,眾人也覺無趣也便散了。

「娘娘留步。」

德妃回頭一看,是僖嬪。疑惑的看著她,卻聽她笑道:「妾身去坤寧宮求薩滿驅邪,德妃娘娘可要同去?」

聽她這般說,德妃料想她定不會無緣無故邀請,必是有所企圖:「子不語怪力亂神。本宮從不信鬼神之說,僖嬪還是自個兒去吧。」

豈料僖嬪噗嗤一笑,平靜說道:「妾身可聽說那王佳答應走後娘娘還請了薩滿驅邪,怎與妾身便說不信了呢?」

德妃心頭一緊,壓低了聲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妾身什麼意思,娘娘您自個兒心裡清楚得很。」

德妃拉長了眸子看著她,眼裡多了份凌厲:「你在威脅本宮?」

「妾身哪兒敢啊。」僖嬪丟下德妃徑自朝咸福宮走去,看著身後跟來的德妃笑問道,「娘娘可還有事兒么?」

「你到底想幹什麼?」

僖嬪見她急了眼,愈顯得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只是想提醒娘娘,人在做,天在看。妾身從不做損人利己的事兒。」睨她一眼續道,「那日是你使計讓雲平衝撞我,好讓我責罰她。我思來想去也沒明白,你這計策何意。昨兒個我琢磨出來了,你定是去向王佳靜敏挑唆無果,將這宮女之死栽給佟清瑜,好激怒王佳靜敏。一石二鳥,這計策實在是高啊。」

德妃驚訝之餘,卻又疑惑,她既然不向清瑜告破,必定是空口無憑,繼而問道:「你可有證據證明是本宮所為?」

「妾身便是人證。」

德妃心裡頓時多了幾分底氣:「你既然知曉,為何不去向皇貴妃揭露真相?」

僖嬪冷哼一聲道:「我素來看不慣佟清瑜那副惺惺作態的樣子。端得聖母心腸,好像整個宮裡就她最懂陛下心意似的。」一頓,看向德妃,「至於這件事……得看娘娘以後會不會激怒妾身了。」

德妃作笑回應道:「縱我計策高也不如妹妹呢。」

僖嬪偏首道:「哦?」

「妹妹可聽過一句詩: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

僖嬪不由得愣住:「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是妹妹方才教我的。」德妃睨她一眼,續道,「你不說,我自當不言,你我相安無事。」

那日德妃夜裡悄悄去咸福宮時,竟發現了咸福宮外的侍衛鬼鬼祟祟出入僖嬪的承福殿,難怪多年來她不求聖恩,原是與侍衛暗通款曲,正巧被德妃撞了個正著。這等事傳了出去,是滅族的大禍,僖嬪那裡還敢拿王佳答應的事兒來威脅她。

「如此最好,我若有不測,必不會放過你。」僖嬪咬牙切齒道。

德妃冷笑一聲離開,眉頭卻緊蹙,心忖著僖嬪愚蠢,自己送上門來,得想個法子儘快周全了此事,以免夜長夢多。

次日德妃偽造大量僖嬪與侍衛來往的書信,又喚來僖嬪宮裡宮人,允諾她十倍的銀兩,在僖嬪宮裡放置。並假借僖嬪之口傳喚那侍衛前來,在德妃陪同太后前往欽安殿經過咸福宮時,故作驚慌引導太后發現僖嬪與侍衛私會。

太后震怒,令人將他們抓起來,又在僖嬪宮裡搜出大量書信,當即下令賜死僖嬪,不待僖嬪開口辯解,太后怫然離去。僖嬪苦苦央求看守的宮人往太後宮里去傳信,卻還未出門便被德妃在宮門口截住。

「去幹什麼?」

宮人謹慎回道:「僖嬪說…說有關八公主之死的事要與太後娘娘說。」

德妃居高臨下看著她,冷笑道:「僖嬪胡言亂語,你豈知她不是為了保命故作玄虛,拖延時間?」見宮人犯難,揮手道,「下去吧,本宮會親自審問,真假與否,自有決斷。」

「是。」宮人默默退下。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強烈的光照在僖嬪臉上,她試圖用手遮擋住臉,待適應之後,才緩緩睜開眼。

「怎麼,怎麼是你?」

德妃緩步走進來,似笑非笑看著她:「自然是來送你一程的。」

「太后呢,太后呢?」僖嬪大聲吼著,「我要見太後娘娘。」

「省省力氣吧,這輩子你都見不到了。」德妃冷哼一聲,將她上下打量一番道,「可惜了這副皮囊,怎麼會有這般愚蠢的腦袋。」

僖嬪驚惶的看著她,卻聽她繼續道:「此事你若不說,本宮或許不知,可你要拿此事威脅我,斷然不可能。」

不待僖嬪言語,德妃開口吩咐道:「來人,送僖嬪娘娘上路。」

「烏雅微君,你,你這個賤人,我赫舍里錦瑟今生來世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好啊,我等你。」

德妃從咸福宮出來時,長嘆一口氣。湄兒之死終究告了一段落,再無人知曉是她所為。她看著承乾宮的方向,心裡卻產生一種矛盾,她恨清瑜讓胤禛與她疏離,卻又因清瑜如今待胤禛如己出而感覺愧疚,只是一入夜,她就格外想念胤禛。

她突然憎恨起如今的自己,如果不是清瑜,胤禛能過得這般好么,是不安蒙蔽了她的雙眼,使得她對清瑜充滿了怨恨以至於害死了湄兒,同時也害死了王佳靜敏、赫舍里錦瑟。

為何要把自己的不幸強加在別人身上,為什麼?

恍惚間,她看見了湖中有人影,那人影回首,像極了王佳靜敏,她嚇得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不久,烏雅微君便大病了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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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鉛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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