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荒謬的誤會
待夏荷帶上門走遠，柳如煙轉臉望着柳夫人：「娘親。」
「煙兒，」柳夫人打斷她的話，「娘親對不住你。」
「娘親何出此言呢。」柳如煙聽了這話，卻不覺得奇怪，心裏也萬分平靜。
「煙兒，」柳夫人重重地嘆一口氣，「若是……若是娘親當年沒有將你生下來，也許，你就不會過得這般辛苦，也就不會這般埋怨娘。」
「女兒沒有埋怨您。」
「煙兒，」柳夫人卻搖搖頭，「娘知道你很懂事，從小到大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不會抱怨半句，只是……娘並非鐵石心腸，你心裏想什麼，娘也能猜到幾分。」
「娘親……」
「雖然你嘴上不說，娘也能明白，你心中埋怨娘，埋怨你爹。」柳夫人揉了揉太陽穴，接着說，「你爹……」
「娘親！」柳如煙搖搖頭，「您什麼都不必說，女兒沒有資格埋怨你們，也不曾埋怨你們。」
柳如煙這話倒也不假，要說埋怨，也該是畫中柳如煙去埋怨，她作為一個侵入者，作為一個過客，有什麼資格去埋怨呢？
柳夫人聽到柳如煙如是說，非但不覺得欣慰，反而更加難過，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麼多年，為了不讓外邊的流言蜚語傷害到你，娘與你爹想方設法將你圈在這座大院子裏。」柳夫人嗚咽著說，「事實上，你身子弱是事實，娘有意將你養在家中亦是事實。」
「從小到大，你都無法像別家的少爺小姐那般自由自在，娘這般處心積慮，終是止不住外人的閑言碎語。你終究是會長大的，不再是小時候那個容易被哄騙的煙兒了。」
「娘也曾經想過，是否……是否該放你出去，讓你自己面對那些風浪，可是……娘還是不忍心，不忍心讓你在風言風語中長大。」
「煙兒，如今，你有什麼疑惑，都一併問了吧。娘……娘也不再瞞你了。」
柳如煙靜靜地聽着，始終不發一言。她並非畫中柳如煙，無法感同身受，無法得知畫中柳如煙這些年所受到的委屈和傷害。自然，面對柳夫人突如其來的坦白，她實在有些手足無措，除了沉默，也只能沉默。
「煙兒？」柳夫人見着柳如煙這般沉默，只當她是生氣了，「娘……」
「娘親，」柳如煙深吸一口氣，面色平靜地問，「女兒沒有其他疑惑，女兒只想問，我是不是您和爹爹親生的？」
「當然是！」柳夫人立馬回答，答得斬釘截鐵，「你當然是我們親生的女兒！煙兒……這話，你已經不止一次問過娘，你為何有這樣的懷疑？」
「既是親生的，」柳如煙十分不理解，「爹爹他為何……為何對我如此冷漠？」
柳夫人又揉了揉太陽穴，道出實情：「因為，你爹他……他並不知道你是他親生的，他以為……以為你是我與旁人生的孽種……」
「誒？」柳如煙覺得自己的腦子突然短路了，一時間沒能理解柳夫人的意思，「娘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柳夫人搖搖頭，再不肯開口。
「娘親，」柳如煙眉頭緊鎖，「也就是說，我是爹爹親生的，但他卻以為我不是。這……為何會如此？女兒實在是不明白。你們之間為何會有這麼大的誤會？您又為什麼不肯向他解釋清楚？」
柳夫人只是默默流淚，任柳如煙怎樣發問，她還是什麼話也不肯說。
「所以，」柳如煙想到柳老爺看向自己的厭惡神情，和平日裏的冷漠態度，再想到畫中柳如煙在這樣壓抑的環境下生活了十多年，她再忍不住自己的脾氣，有些生氣，「爹爹之所以這般厭惡女兒，都是因着這樣荒謬的誤會？都是因為娘親……都是因為娘親你不肯解釋一句？您就情願看着女兒受着旁人的白眼生活？情願看着父女成仇？」
「娘對不住你。」柳夫人動了動嘴唇，只說了這麼一句。
柳如煙起身，退了幾步，她看着柳夫人的臉，再感受不出半分暖意。
可想而知，這麼多年，畫中柳如煙是過着怎樣的一種生活。別說她本就身子弱，即便是個沒病沒災的正常人，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也會抑鬱，會生病，也會活不長。
她本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本可以過得無憂無慮，享受旁人奮鬥半生也無法享受的富貴生活。然而，只因着爹娘之間的誤會，她平白遭受了十幾年的白眼。旁人的冷言冷語倒算不得什麼，一想到柳老爺那張冷漠的臉，柳如煙覺得心都快碎了。
「她真可憐……」柳如煙打心裏同情畫中的柳如煙，「還有什麼，比父女成仇更令人心碎的。」
她聯想到自己，雖說從小爹娘就過世了，過着寄人籬下看人眼色的生活，但……爸媽在世的時候，她也是爸媽的掌上明珠，是他們的寶貝，擁有過快樂的日子——哪怕很短暫。
「煙兒……是娘對不住你。」
柳如煙按捺住心中的厭惡，一連退後幾步，退到門邊。
「女兒身子有些不舒服，今天不能陪娘親一起共進午膳了。改……改日……」她儘力保持着冷靜，話卻越發說不清晰。
「煙兒……」柳夫人見狀，也站起身，想要拉回柳如煙。
「娘親止步！」柳如煙開門走出去，「女兒今日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一直以來的疑惑，也已經解開。娘親不願和爹爹解釋，自然有娘親的道理，女兒不便多問，也沒有資格過問。此事……女兒以後絕不再提。」
「煙兒，你在怪我，是也不是？」柳夫人的眼眶紅的厲害，「你怪娘親狠心，怪娘親自私，是也不是？」
柳如煙搖搖頭，不願再聽下去，她只想逃離。
「煙兒……」
「娘親！您別再說了。」
「煙兒！」
柳如煙不再理會，捂著耳朵轉身跑開。與前來送午膳的幾個下人撞到一起，「嘩啦啦」！盤子摔碎了，飯菜灑了一地。
「小姐！」
柳如煙看也沒看一眼，加快腳步跑遠了。幾個下人面面相覷，個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