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逃離百望山 2

二十一、 逃離百望山 2

三爺再次來訪,必然驚動美玉的心。伯駕每日講的故事,哄得她心情舒悅,無暇再去煩惱什麼。但所有的費盡心機,都在三爺出現在美玉眼前的那一刻,消失殆盡。甚至,在她遠遠瞥見那熟悉的高大身影,模糊地走向自己時,便已經消失殆盡。美玉不得不承認,伯駕的好令她喜歡,但也只是喜歡,它始終無法喚起美玉內心深處的洶湧澎湃。三爺將男女之愛定調的太過激情,讓人上了癮,這使得無論伯駕怎樣的情意綿長,都差了那麼一點意思。在伯駕那裏,美玉找不到讓她痛徹心扉的牽掛,所以,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愛的,還是那讓她傷痛無比的林三爺。

就在三爺掀著車窗的帘子,遙望醫館一樓的窗口時,美玉也幾次想走過去,遠遠地看一眼,看看三爺是否在院子裏。她一面着實地期盼著三爺再一次出現在護士站前,一面又害怕恐懼著三爺的再次光臨。美玉在深深地不舍和堅定得斷離之間,折磨著自己。一整個上午,她都魂不守舍,直到遞錯了檢查用的鑷子,伯駕抬頭溫柔地看着她,說:「午飯後,去山頂看看?」

美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那麼冷。」

伯駕一邊給病人檢查,一邊用英文說:「那就一起看看我母親從波士頓寄來的照片。」

美玉被吸引住,問:「真的么?」

伯駕說:「我們也去城裏照一張,給她寄回去。」

美玉說:「那日你們不是和院長合影了么?您可以把那些照片寄給您母親。」

伯駕說:「我母親是想看看你。我早就告訴她,這裏有一位東方的女神。」

正在接受伯駕檢查的大娘插話道:「你們嘰里咕嚕的說什麼?」

伯駕沒聽懂,側着頭問:「您說什麼?嘰里咕嚕是什麼意思?」

大娘和美玉一起笑起來,美玉說:「大娘問我們在說什麼。」

伯駕說:「我在以各種方式表達對美玉小姐的,稱讚,稱讚。」

大娘呵呵笑起來:「對,這姑娘是真俊。伯大夫好眼光。」

就這樣,美玉又短暫性地忘記了傷痛,也許在之後的某一時刻,她又會想起來。但至少眼前,她是歡愉的,這就可以了。

三爺也是一樣,他被龍首,療養院,山頂,玫瑰山和燕子湖的夫妻纏繞着,腦子裏反反覆復都是這些煩惱之事,但在每一個喘氣的間隙,他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美玉。

其實,在過去的四十五天,他已經逐漸從對美玉的牽掛和思念中,一點點解脫。但所有的努力,都在見到美玉的那一刻,前功盡棄。甚至,在他遠遠望見護士站後站着的那個熟悉的妖嬈身影時,便已經前功盡棄。三爺一直努力調整呼吸,時不時深深吐一口氣,可心情依舊如連續幾日都陰沉的天空,灰暗無比。他又一次努力將美玉從腦子裏揮去,使勁思考沈宗福近日的好言相勸,他不是沒聽進去,但也不是完全認同。三爺他有自己的主意,所以,還是決定去一趟燕子湖。

三爺從通州大營回到大后倉后,囑咐嘉柔出入當心,「我得去趟昌平,十三陵那邊。來去,得三四天。你一人兒在家當心些。」

嘉柔問:「三叔去十三陵做什麼?」

三爺回答道:「哦,是十三陵那裏的燕子湖。有位老朋友在,我去給他們拜個年。」

嘉柔納悶,從未聽說三叔還有朋友在燕子湖。她不想追問,只說:「十三陵那麼遠,三爺可認得路?」

三爺說:「讓全有去打聽了。打聽回來我們就走。從這兒到燕子湖,得兩天一宿。」

全有在屋外喊了一聲:「三爺,我回來了。」

三爺尋聲而出,問:「打聽好了?」

全有說:「打聽倒是打聽好了。可是,街市上,遇到上次那幾位暫居廊坊的老鄉。」

三爺問:「他們又來做什麼?」

全有說:「誰知道,只說是過段日子,就進京。」

三爺問:「過段日子,是什麼日子?」

全有說:「那沒說,我也沒敢問。」

全有年紀輕,腦子活,一路往北,邊走邊打聽,抄了許多小路,比上次燕子湖夥計走得路更近些。三爺說:「後生可畏。」

全有沒聽懂,說:「您是誇我能幹么?」

三爺說:「能幹。等會到了燕子湖,別聲張。只到村口的雜貨鋪,停留片刻。你不要四處轉悠。」

雜貨鋪已經關了門,三爺摸著黑,敲開門。老闆見三爺來,急忙迎了進去。

「哥嫂過年好。」三爺壓低着聲音說。

「呦喂,三爺這是給咱們拜年來了。」老闆娘喜笑顏開,但她也不敢大聲嚷嚷,像是怕隔牆有耳。

「哥嫂,我不做久留,長話短說,龍首像是有眉目了。」

老闆和老闆娘面面相覷,誰都沒說話。

三爺重複道:「我說,龍首應該是找到了。就在。」

老闆娘打斷三爺說:「三爺,有人安排您繼續找么?」

三爺疑惑地問:「嫂子,沒人安排我。您這話的意思是?」

老闆娘說:「既然沒人安排,您還操那份心作什麼?」說罷,她甩着手坐到角落裏。

老闆見狀,解圍說:「三爺,您有所不知,近日,我們這店鋪,連走了兩次火。她心裏不爽快,總以為是有人作梗。」

三爺眉頭緊蹙,問:「為何走水?」

老闆說:「有幾根紅蠟燭,奇奇怪怪地自燃了。燒了不少貨物。也許是我們多心,自己沒注意。我倒不覺得是有人使壞。」

三爺琢磨了一會兒,說:「這山溝子裏,若真有人使壞,也不用鬼鬼祟祟的。」

「我也這麼想,真要我們的命,也就直接來了。村子裏也不會深究,兩個外來人的死活。三爺,您接着說,那龍首是怎麼回事兒?」老闆問。

「也不是十足確認,但十有八九,在那醫館的玫瑰山下。」三爺低聲說。

「玫瑰山?我未曾見過什麼玫瑰山啊。」老闆不解。

「哦,在醫館院子裏側,半山坡上。是一堆灰色的山石,堆砌成的假山。」三爺描繪起來。

「那三爺打算?」老闆伸著脖子問。

「大哥,挖開看看倒不難,可真找到了,放哪兒?大哥可與其他人聯絡過?」三爺問。

老闆搖搖頭:「沒有。三爺考慮地甚是周全,若無人聯絡你我,切記莫輕舉妄動。」

三爺說:「李公公遺言,說是送去袁大人處。」

老闆說:「若袁大人想要,早就派人來找我們了。況且,他遠在山東,你我怎麼弄那麼個大傢伙,去山東?再者,李公公是糊塗了么?怎麼會給袁大人?」

三爺說:「我也納悶!袁大人不是老太太那邊兒的么?但是李公公糊塗?不應該啊,臨終遺言,自然是想清楚了的吧。」

老闆娘蹭地站起身,死死地盯着三爺和老闆,面目十分驚慌。

三爺看着老闆娘,然後將目光移到地板上,眉頭緊鎖,也驚慌起來。

「你們二位這是?」老闆不解地問。

三爺起身到窗外和門口打量一圈,回到二人跟前,低沉着聲音說:「嫂子,我跟您想的一樣么?我都不敢說出來啊。」

老闆娘點點頭:「一樣。我也是這麼想的。」

老闆插嘴:「你們在說什麼?別繞圈子了。快告訴我。」

三爺用手打着節拍,沒說半句,手就搖晃一下,「李公公是袁大人的人。龍首不是給瀛台的病人,是給袁大人。這是要助他有朝一日!咱找的東西沒錯,但背後的主子弄錯了。這水可是真深啊。」

老闆娘搖搖頭,「唉!總算是說通了。這是康某人餘黨暴報復了李公公!」

「不過,為何袁大人不來找我們?」三爺疑惑地問。

「袁大人得了寶物,也賺了。他那麼賊精賊精的,自然知道這種時局下,有沒有龍首,都沒那麼緊要了。甚至誰拿了龍首,便樹大招風惹人耳目,反倒不利。怪不得這麼久,都沒有自己人來找我們,鬧了半天,是咱就沒有什麼自己人。」

三爺想起沈宗福的話,不禁連連點頭。

老闆是個粗人,他似懂非懂地聽着媳婦兒和三爺的對話。

三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兒,老闆娘起身去廚房,端出來一碗熱騰騰的湯麵,說:「別想了,吃飯最要緊。趕車的夥計也請進來吃碗面。大過年的,別餓著肚子。」

三爺又累又餓,他努力從繁雜的邏輯里跳出來,看着熱騰騰的面嘿嘿笑起來:「還是嫂子疼我。」

老闆娘頭也不回地出門請趕車的夥計一道吃飯。

「趕緊吃,吃完將就一宿,明日一早就趕緊回去。」老闆娘說。

「您是知道我媳婦兒等得急啊。」三爺藉此告知他們夫妻二人自己已成親的事兒。

老闆娘問:「哎呦,真是大喜。是那位醫館的護士?」

三爺沉下臉,說:「人家看不上我,夏天要去法蘭西留學。」

老闆娘心中一晃,替那醫館的美玉不平,但見三爺很是失落,不好意思地說:「別管是哪位姑娘,凡是咱三爺看上的,都差不了。」

老闆也跟着應和:「對對,錯不了,差不了。」

「是通州大營沈家的三姑娘,早就定了親。不娶也不合適了。」三爺呼嚕著麵條說。

老闆娘搖搖頭,她不想再多說什麼,只在心裏頭念:誰攤上你誰倒霉!她狠狠地甩了一個白眼兒給三爺,又去給他們又盛滿一碗面端來。

「三爺有福氣,娶個親,像辦個差事。窮苦人家,娶個媳婦多費勁。」老闆敲打着手裏的煙袋說。

三爺看着老闆,心想這話,巴斯德也說過。看來自己的態度的確有問題,最近鬆懈了,得趕快緊繃回來。

老闆娘說:「你這麼說,三爺會越發得意了。咱們哥哥嫂子得勸著點兄弟,該收心就得收心,該知足得知足。」

三爺說:「嫂子的話我記着,我也確實有日子沒找過如月了。」

聽到「如月」,全有嘿嘿笑起來,他用衣袖抹去嘴角的油漬,傻樂着看着三爺。

「別搗亂。」三爺小聲呵斥他,然後繼續對老闆問道:「對了,前幾日,可有一位洋人從這裏經過?就是醫館的那位院長巴斯德。是這燕子湖村的夥計,載着他去朝鮮,不知是否在村子裏落腳。」三爺問。

「我們平日裏都不進村,也少跟他們往來。日後留意著問問。」老闆說。

「無礙,估摸著也該到朝鮮了。」三爺放下碗筷,兩碗面下肚,寒意全無。他美美的站起身,說:「得嘞,哥嫂休息啊,我們倆也將就一宿,明日一早回城。」

日頭還沒升起,三爺和全有就出發了。老闆和老闆娘只留在雜貨鋪門口相送,他們已經習慣了躲躲藏藏,任何時間地點的拋頭露面,都覺得不踏實。

殊途同歸,沈宗福給出的意見和夫妻倆給出的意見一致,三爺不是執拗的人,他決定「稍安勿躁」,暫時不採取行動。有了這樣的主意,三爺心裏也敞亮許多,他輕快地吹起口哨,跟全有一路聊起來。

「你們家是山東哪兒的?」三爺問。

「冠縣。冠縣鴨梨。」全有哈哈笑起來。

「多大了?」

「十四。」全有嚷嚷着。

「前天你說,又在街市上碰到老鄉?怎麼都跑出來了?」三爺問。

「嗨,沒飯吃,出來不會餓死。」全有輕描淡寫地說。

「山東到底什麼樣?」三爺追問到。

「三爺,我和娘出來的早,也是聽老鄉們說,跟洋人鬧得厲害。不瞞您說,那幾個老鄉一直拉我入伙。」全有低聲說。

「你爹知道這事兒么?」三爺說。

「是爹囑咐我別跟着湊熱鬧,他自然是知道吧。爹讓我跟嘉略少爺學,讀些書,懂點手藝,日後留在北京城,不回鄉下了。」全有說。

「你有什麼想學的手藝么?」

「三爺,我還大字不識幾個,正跟着夫人學呢。」全有說。

「嘉柔?她在教你認字?」三爺好奇地問。

「對,嘉柔姐教我認字。她說閑着也是閑着。我娘歡喜的很,我自己也高興。等著認多些字,再跟您求情,學草藥採辦的差事兒。您覺得如何?」

「臭小子,挺有主意,安排的妥妥噹噹。」三爺笑着說。

「娘說,我們鄉下人,幹不了細活兒,幫着搬個磚卸個貨可還行。」

「草藥採辦不是卸貨。」三爺呵呵笑起來。

「哦,那我說錯了,我是想將來就做個專門給草藥拉車的,就挺好哦。」全有越說越美,咯咯樂起來。

三爺搖搖頭,「還以為你多大出息?」

全有辯白道:「我能從冠縣到本草堂拉車,那可是我們村的大出息。將來回去,可以娶村裏最好看的姑娘。三爺,您啥都見過吃過,可不見啥都不覺得稀奇了。您說,您這少了多少樂子?」

三爺嚷嚷着:「你歲數不大,還一套一套的。跟誰學的?」

「昨兒吃面的時候,那對大哥大嫂不是說,您不知足嘛。我估摸著是這意思。」全有說完,就嘿嘿地笑。

三爺側耳聽着孩子的話,陷入沉思,這話不但是全有說,還有多少人說過,他自己也記不清了。他林老三含着金鑰匙出生,又幸得一副好皮囊,城裏的千金小姐,凡是見過面的女子,全都上趕着他,捧得他早就不知道姓什麼了。好不容易在遠郊通州覓得清純簡單的嘉柔,卻又被世外桃源里如天仙下凡般的美玉,迷了眼。可到頭來,還是不能為美玉突破家族束縛。眼下,雖娶了嘉柔,卻不甘於嘉柔,更惦記着美玉,惦記也只是惦記,斷不會為美玉脫離那大戶的宅門。總之,林三爺是左右不如意,真是一把好牌在手裏,也還是高興不起來。他覺得自己遠遠不如前面趕車的全有,既沒有清晰的目標,也沒有簡單的快樂。三爺看着全有的後背,那後背都透著股高興勁兒,三爺羨慕極了。

過百望山時,全有問:「三爺,要不要下車去看看?」

三爺想了想,說:「不去了,應該也沒什麼事兒。回城吧。」

全有答應着,繼續趕路。三爺把頭伸出窗外,使勁看着醫館。全有瞥見,說:「三爺,這麼捨不得,就下車去看看吧。您都快把整個身子伸出去了,小心別掉下去。」

三爺「嘖」了一聲,「你這孩子真能白話。」

全有停下車,問:「您真不去看看?」

三爺把身子從車窗縮回去,他坐在車裏仔細地想,見了美玉說什麼?也不能老是那一套,「外宅」,「側室」,「我等你五年」,自己都臊地張不開口。「得了,回吧。」

「得嘞,那就走着。」全有嚷嚷道。

進了西直門,三爺鬆了一口氣,他想自己總算是熬過了百望山,這是他首次過門不入,是難得的勝利。他要戰勝自己對美玉的牽掛,為即將到來的分離,做足準備。

全有將車馬停穩,三爺下車,瞧見通州沈家阿貴拉着車在門口,全有娘在和他說話。他們見到三爺回來你,趕忙說:「三爺,全有爹傷著了,送了百望山九國醫館。你們沒從那兒路過?」

全有快步上前:「娘,您說的是我爹么?怎麼傷了?」

全有娘抽泣著說:「是那些老鄉要拉他入伙,他不肯,就給打了。你阿貴叔來給報的信兒。」

「那你們快隨着阿貴的車過去看看。」三爺說。其實,他的第一念頭是自己隨着去,但又一想,如果也跟着去了百望山,豈不是要見着美玉。他好不容易扛過一次,這不是前功盡棄了么?

阿貴帶着全有和他娘啟程,三爺囑咐他們路上小心,就回了後院休息。嘉柔見着三爺竟沒跟去,甚是歡喜。她請廚房做了一桌好菜,又打發人去隔壁請胖副手,準備晚上好好熱鬧熱鬧。這對嘉柔,可是比過年更讓她高興呢。

三人圍坐餐桌,嘉柔興高采烈地給三爺和胖副手斟酒,胖副手樂呵呵地讚歎滿桌子的美味,三爺卻滿臉的索然無趣。嘉柔看出三爺的落寞,火熱的心,又一下子涼了。她安慰自己,也不能一下子就掰過來,他能不跟了去百望山,已經不錯了。

胖副手也發現了三爺的心不在焉,問:「三爺,想什麼呢?喝酒喝酒。」

三爺說:「通州大營的管家,傷了。」

胖副手說:「就是那天圍了我們院子的大漢,是不是?」

「對,也是我那小夥計朱全有,就是時常給咱們跑腿的小子,他的父親。」三爺解釋道。

「原來都是一家子。什麼傷?」胖副手邊說邊吃着。

三爺看了一眼胖副手,不知如何解釋。想了半天,才說:「他們是山東來的,有幾個老鄉,要拉他入伙,他不肯,就被傷了。」

胖副手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輕快地說:「哦,山東,德國人佔了山東半島,他們鬧,也正常。傷得重么?」

「不輕吧,不然也不會大老遠送到九國醫館去。想必是要手術的。得,明兒我還得去看看。」三爺喝了一口酒。

嘉柔的臉,刷地沉下來。她不是要給三爺耍性子,也不是不懂外人面前得挺著,可她真的完全不能自控地,把臉沉下來。她不怨三爺,也不怨美玉。只是將自己,一下子跌下深淵。

「三叔,我想回通州住段日子。」入夜,嘉柔躺在床上對三爺說。

「想家了?」三爺不經意地問。

嘉柔原本想借這些話宣洩一下情緒,可三爺簡短輕巧地應承,讓嘉柔無的放矢。

「全有娘不在,您也不在。我一個人沒意思。」嘉柔淡淡地說。

「我就去兩天就回來。雖說天暖和不少,但你也別折騰。」三爺說。

「三叔,您去兩天就回來?」嘉柔欣喜於三爺對自己的挽留,好像這句挽留,等同於我喜歡你。

「對,去看看朱大爺就回,我在那兒長住幹什麼?」三爺聽出嘉柔的憂慮,趕忙安慰她。

「那我就不回通州了。」嘉柔說。

「你要想你娘,就回去住些日子。回頭我去接你。」三爺翻了個身,準備睡覺。

嘉柔被這話氣得坐起來哭,三爺也趕緊坐起來勸慰:「怎麼哭了?」

「三叔就嫌我礙眼,我走了,您那些什麼如月,也好過來陪着不是。」

「什麼如月?」三爺驚訝地問。

「什麼如月?這大宅院兒前前後後這麼多人,自然是人多嘴雜。您做了還不敢認,還趕我回通州。」嘉柔不敢提美玉,就拿如月出來撒氣。

三爺自然不覺得理虧,一來那是成親前的事兒,二來就算是眼下,只要不把如月接回家,令誰也不能怪罪。三爺笑着,說:「哎呦,夫人是因為這事兒啊。那我給夫人賠罪。不過我可沒轟您回通州,是您自己個要回去。」說完這話,三爺突然想到,自己也曾和美玉說過:「是您自己要去法蘭西。」

「那您也沒留我啊。您就是心裏頭惦記着如月。」嘉柔撒嬌著說。

三爺摟過嘉柔,拍着她的背,心說你埋怨的不是如月,是美玉。三爺知道委屈了嘉柔,她甚至不敢在自己面前提起美玉。可以拿出來爭吵的如月不值一提,不能說出口的美玉,如重千斤。嘉柔不敢提及美玉的樣子讓他心疼,便道:

「我心裏頭沒惦記美玉,你要不信,明兒我不去了。朱大爺有那麼多人照顧著,嘉略也在,也不多我一個。」三爺咬着牙,說出這些話。他是真的想去見美玉,但也是真的想放下。

嘉柔從三爺懷裏起來,睜個大眼睛看着他,用手撫摸着他的面頰,說:「三叔想去便去,別為難自己。」

這手法和美玉如出一轍。三爺的心抽搐了一下,他無奈地低下頭,嘆了口氣,說:「不去了。」

嘉柔看出三爺的失落,握起他的手,「三叔,您跟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我,我是歡迎美玉姐來的。我去跟大哥說,讓她入門,給她側室的名分。」

三爺抬頭深吸一口氣,「既然姑娘如此大度,我就跟你說實話,是她看不上我了。」

這話讓嘉柔想笑,她剋制住,問:「怎麼會?」

「夏天,要去法蘭西留學,是咱們中國派過去的第一個護理學學生。」

「天啊,這麼好?!」嘉柔脫口而出。

三爺撇撇嘴,「你也覺得好,可不就看不上我了么?!」

「她自己一個人去?」嘉柔歪著頭,忍着笑,問。

「還有伯駕。」三爺用拳頭,使勁鑿在床鋪上。

「哎呦,我的三叔,怪不得您鬱鬱寡歡的。」嘉柔笑了出來。

「看我笑話不是。」三爺也笑出來,說出這些心底話,讓他覺得甚是輕鬆。

「三叔,我不是給您解心寬,美玉姐喜歡的還是您。留學也不是一去不復返,您等着她,我陪您一起等着她。」

三爺看着美麗善良的嘉柔,將她緊緊摟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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