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出乎意料的玄幻 四、觸動
從寵物店出來,傅瑾無事一身輕,氹一個人提着所有東西。
沿着行人路往前走,停車格大概在兩條街后。
女孩孤單一個人站在路旁,哭得淅瀝嘩啦。
傅瑾在離女孩子還有一段路的地方停下,他看着女孩,嘆氣。
「我最近真的很倒霉,是吧?」他自言自語着。
「怎麼了?」走在後面的氹這時才跟上,他看着停在路中央的傅瑾,開口問道。
「沒怎麼。」傅瑾回答,往前走去,他停在女孩面前,微笑着蹲下身,「妳好啊。」
說完了這句話之後,傅瑾面色淡然的在內心裏唾棄了一萬遍自己的垃圾開場白。
女孩邊哽咽抽泣著邊問傅瑾:「你是誰?」
「傅瑾。」傅瑾回答她。
...
「哥哥,你喜歡吃拉麵嗎?」女孩和氹牽着手站在路上。
「沒有特別喜歡。」說來慚愧,雖然已經年過二十,但傅瑾真的覺得自己這麼回答又酷又帥。
似乎有些失落傅瑾不喜歡吃拉麵,女孩臉上的喪氣一閃而過,但她旋即就再接再厲的把拉麵這個問題繼續說了下去,「哥哥的媽媽會煮拉麵嗎?我媽媽的拉麵很好吃。」
傅瑾看着天空,開始有點後悔今天出門的決定——他比較不出女孩和氹哪個更難以招架,「我不知道。」
「小嫣喜歡吃烤肉,哥哥喜歡吃什麼?」
「我不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哥哥沒有喜歡吃的東西嗎?」
「沒有。」
「為什麼沒有?吃飯不是很快樂的事嗎?」
「吃飯很無趣。」
「那哥哥有討厭吃的東西嗎?」
…討厭吃的…東西…?傅瑾愣了愣,下意識回答:「吃起來麻煩的都不喜歡。」
「那大哥哥一定討厭螃蟹對不對?」
「...」
「對。」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歡小嫣?」
「我沒有。」
「我媽媽說,別人和你說話如果都是:對、我不知道、我沒有、不喜歡,那就是快問快答,就是敷衍我的意思,敷衍我就是不喜歡我的意思。」
「妳媽媽騙人。」傅瑾說着,伸手要去摸女孩的頭。
「我媽媽才不會騙人!」女孩避過傅瑾的動作,她跺了跺腳,氣憤的對傅瑾大吼。
「會。」傅瑾收回手,想了想,在想起了某些往事時,有些孩子氣的補充道:「女人都愛說謊。」
「不會!」
「會。」
「不會!」
「會。」
「不會!」
傅瑾看着女孩,「妳媽媽漂亮嗎?」
「我媽媽全世界最漂亮的!」女孩大聲回答。
上鈎了。
傅瑾忍着笑,「那她肯定騙人。」
「我媽媽才不會說謊!愛說謊的都是壞人!!」
「會。」
「不會!」
「會。」
「不會!」女孩說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玩脫了。傅瑾看着她哭了,卻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連日多雲的心情轉晴。他伸手進口袋,摸出了一顆巧克力,「別哭了。」
「妳媽媽不會說謊,好不好?」
「我媽媽不會說謊,你說她會說謊,你說謊,你是壞人。」
傅瑾笑眯眯地,毫無底線的點頭同意,「好,我是壞人。別哭了。」
女孩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她伸出手,似乎要拿他掌心的巧克力,卻又像是畏懼着什麼,在即將觸上他肌膚的最後一刻收回了手。
「我才不要,亂給糖果的陌生人都是誘拐犯。」她弄不清為什麼不管怎樣,自己就是下意識的不敢摸傅瑾,只好強硬的解釋。
傅瑾微微挑眉,「我不是陌生人。我知道妳的名字,妳是小嫣,妳也知道我的名字,我是傅瑾。」
「你這個壞人。」女孩充耳不聞。
傅瑾哭笑不得,「我哪裏是壞人?」他極其自然的伸手要捏女孩的臉,卻又被女孩癟著嘴避開。
「你哪裏都是壞人。」
傅瑾站起身,語氣沉沉的,彷彿抱有什麼目的性,「氹。」
聽見自己的名字,凼看向傅瑾,「傅先生?」
氹和傅瑾對視,一瞬,他微微睜大了眸子。
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傅瑾臉上笑眯眯的,他伸了個懶腰,「——幫我哄好她。」
氹低下頭,「僅遵囑託。」
…
下雨了,雨斜斜的飄着。
傅瑾和氹撐著傘陪女孩在路邊等著。
傘是撐著氹的高度,和女孩有段差距,雨水不時落到她身上。
女孩攥著氹的手,她拉住凼上衣的衣擺,緊緊的挨着他。
傅瑾垂眸看着她。
迷茫、驚慌、害怕。
他忽然有些迷惑。
迷惑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篤定的認為她不該存在。
就是這麼一點迷惑,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拿着一件雨衣站在便利店的櫃枱前。
「這樣是199元。」
結了帳,他拿着雨衣走出便利店,沿着行人道往回走。
煙雨蒙蒙里,遠遠的,他看見氹一手拿着白色的傘一手放在女孩的肩上,他靜立在雨幕里,忠誠而沉默的護着她。
他慢慢的走向他們。
「給她穿上。」將雨衣遞給氹,傅瑾的手穿透兩把雨傘之間的空隙,衣服袖口被淋得濕透。
他脫下外套,拿在手上,抬眸望着灰濛濛的天空。
真是一點也沒有藍天的清透。
…可卻那麼美。
...
「妳一定要在這等嗎?」天色漸暗,雨沒有停下,傅瑾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六點多了。
他們在這兒站了快五個小時。
女孩牽着氹的手一緊,她已經沒有了直視傅瑾的勇氣,她惶惶不安的看着地板,「...媽媽說會來接我,要我乖乖等她。」
傅瑾看着低着頭的她,「妳肯定嗎?」
「...嗯。」
傅瑾看着低着頭的她,眯起眼睛,鬆口,「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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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夜色深沉,傅瑾抬眸看着天空。
霓虹燈閃爍著,在光害嚴重的都市,不會有星光滿布的夜空。
不夜的城市裏總有人醒著、瘋狂著。這個夜晚,會有多少人死去、多少人初生,多少人絕望又多少人歡歌?
人們依然等待着,一直一直等待着,每一秒鐘、新的時刻,毫無所覺的埋葬著每一個自己。
太璀璨了。
就在這時候,傅瑾注意到,從天頂,飄下了有如羽毛純潔的白。
像是從最遙遠的天山飄落到凡間。
他伸出手,那一抹純白落在他掌心,化開了。
是雪。
在這一片黑暗裏,她穿着黑袍,戴着面具出現了。
她舉起手,巨鐮在月下折射出冷冷的銀色。
一揮而下。
真是太美了,迅疾而無聲。
如果這裏有人,必然會被此刻的美景驚得忘記言語吧。
是她。傅瑾眯起眼睛。也正是這一刻,一顆頭顱劃破夜色,傅瑾伸手,那顆頭顱頓時墜進了他懷裏。
他低下頭,為孩子睜着眼的頭闔上雙眸。
他沒有猜錯,這個孩子確實不是能夠隨意送到警察局,按照走失兒童處里的「東西」。
氹想起傅瑾透過心聲告訴他的那一句「她不是人」,一時之間有些愣愣的。
他抱着女孩失去頭顱的身軀,低下頭。從整齊的切口看進去,內里猶如黑洞一般深邃,恍惚像是連接了另一個世界。
「被吃了。」她說着,像是描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她踏着風落到地上,對着氹陳述道:「你失職了。」
「...是。」氹低下頭。
他確實失職了。
「我真是高估了協會,居然只派了一個二級墓者。」她冷冷地說。
「你的搭檔呢?」
「回協會報告了。」
「緊急召回。」她說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
走到女孩的身體面前,她蹲下身,右手從她頸項的切口探了進去。
收回手,她攤開掌心。
潔白的光在她手心飄浮着。
她將其交給了氹。
「送她回家。」
氹沉默的點點頭。
她似乎是笑了,輕輕淡淡的淺笑。
傅瑾就看着她化風消散。
氹抬起頭,一雙眼睛裏盈滿了某種難以言述的什麼,他看着傅瑾,「傅先生,請...送她回家。」
傅瑾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似乎有了些許觸動。
越是強大就越是淡漠,如傅瑾這樣的人,已經少有什麼能牽動他了。
他喜歡孩子,所以停下腳步去詢問女孩是否需要幫助;他判定有問題,所以陪伴孩子等待父母;他知道凼沒有噁心,所以輕輕的點幾句他作為不討喜…但也僅止於此了。
「...為什麼是我?」開口那一瞬,他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瘖啞了。
氹露出了一個笑容,太複雜,傅瑾說不出那個笑容是什麼樣的,「因為墓者代表的是死亡,沒有資格送葬。」
傅瑾從他們出現至今不曾用力去追究所謂的墓者是什麼,他們不告訴他,他也就懶得再追問。可此刻,卻好似明白了什麼。
他第一次想認真的問他一次,墓者是什麼?
傅瑾默了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