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遺忘

「你怎麼了？無精打採的。」君煢在旁邊關切問道，「今天早上還請假了，是生病了嗎？生病了的話就要好好待在家裏，雖然學習也很重要，但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關你什麼事！」

宮暾怒氣沖沖地回了一句，把君煢嚇愣了。教室里的人都將目光轉向了這個角落。君煢眼中委屈的淚花在閃爍。

「混蛋小子，你竟敢欺負她！」帝華渲瞬間從位置上跳了起來，抓住宮暾，「你中午飯吃多了是吧？」

「你放開我！」

宮暾抓住帝華渲手臂，感覺他的手臂如鐵鉗一樣堅硬，無論他怎樣用力都紋絲不動。

「再說一遍，你放開！」

宮暾喘著粗氣，眼睛逐漸變得嗜血。

眼睛，看來他中的屍毒並沒有被解開。帝華渲盯着宮暾，手上的力氣也慢慢變小。

「哦哦！噓——」前面響起了口哨聲，冉景煜和他的兩個小跟班翹著二郎腿，嬉笑地看着他們倆。「狗咬狗哦，打呀，打死一個擺起。加油，剛巴疊。」

班上的人被這裏的動靜吸引，紛紛投來吃瓜般的目光。

「你們停手，不然我就去叫老師了。」

班長瀟晴發話了，帝華渲順勢鬆開了宮暾。

「切——沒意思。」冉景煜三人一臉無趣地轉了過去。

「華渲，你先回位置去坐着好嗎？是我不好。」

「這怎麼……」

「華渲！」

吸——

「好吧，他要再欺負你，我非打死他不可。」

「誰怕你啊，區區弟子規，小白臉。」

「你說什麼！」帝華渲瞬間炸毛，擼起袖子就要發飆。

「好了好了，不要鬧了，要上課了。」

君煢站起來拉住他，將他推到他的位置上坐下。

「對不起！」君煢回來坐下，滿含歉意地道歉。

宮暾沒有搭理她，從課桌左上角的書堆中抽出地理書，順便將書堆移到了右上角，擋在兩人中間。

「宮暾！」君煢雙手抓住他的手臂，「都怪我說了不好的話，但是我真的不是想你生病，只是看你今天氣色不太好。你能原諒我嗎？」

宮暾臉上微紅，感覺手臂上被抓住的地方麻麻的。「你，你用不着道歉的。」

「你不怪我了嗎？」君煢驚喜，閃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並不是你說了不好的話的原因。」

「嗯？是我做錯了什麼嗎？拜託了，請告訴我，我一定會改正的。」

宮暾看着君煢臉上的真誠、歉意和自責，反倒覺得過意不去：我是不是太過分了，萬一不是她告的密呢？就算是我親眼看見了，畢竟是同桌，得罪了她也不太好。

「和你沒關係，我的錯，我才要請求你原諒。總之你沒錯。」

「真的嗎？」

「嗯！」

宮暾點了點頭便低頭打開地理書，翻到要上的一課，象徵性地抽了抽手臂。

君煢並沒有放開他的手臂，反而搖了搖他的手臂。宮暾抬起頭看向她，發現她看着中間的一堆書。

宮暾嘆了口氣，緩緩將書移回了原位。君煢立刻露出了笑容。

「太好了，我還以為是我說錯了話呢！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宮暾一怔，頭轉過去，看着桌子上的地理書。正當他不知如何回答時，上課鈴「噹噹」響了起來。一個很年輕的男老師走了進來。

君煢只好放開他的手臂，開始上課。

宮暾暗呼了一口氣。課上了沒多久，宮暾感覺到君煢手肘在戳他的手臂。宮暾悄悄看向她，她悄悄塞過來一個紙條。

女生和男生，紙條，宮暾立馬有了小學五六年級那些男孩女孩上課偷偷傳情書的感覺。

不會吧！什麼劇情？我竟然能碰上！上課時候！太刺激了！我該怎麼辦？我好興奮！宮暾心裏炸了鍋。

頓了一下，他又內心自嘲：剛鬧矛盾，現在就抱上奇怪的想法，老舔狗了我。

他極謹慎地一點一點地展開紙條。他看到了一點墨跡，漸漸地，一個筆畫，慢慢地蹦出了一個字。他心裏越來越激動。

終於，紙窮而語句現：放學后樓頂見。

宮暾的心猛跳了幾下：什麼意思？幽會？告白？怎麼辦？去不去？

他忐忑著悄悄地瞥了一眼君煢，她正認真地聽課。

先上課，先上課！宮暾心裏默默地告訴自己。他拿起筆卻止不住手的顫抖。筆「啪」的一下掉到了地上。宮暾急忙去撿，結果和另一個頭撞在了一起，香氣瞬間撲入鼻中。

他反射般地眼睛微抬，目光瞬間穿過君煢裙子的領口，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宮暾像彈簧一樣瞬間豎起身來，一樣東西從他的衣兜里滑落出來。但他沒有絲毫髮覺。

「對不起，對不起！」他壓住聲音，滿臉通紅地道歉，目光躲閃。

「對不起，是我擅作主張，撞到你了。撞疼了嗎？」

「沒有，沒有！是我的錯。謝謝你幫我！」

君煢微微一笑，將筆放在他桌子上。「還有這個！」

她又將一個手心大小的粉紅色布袋放在桌上。布袋很精緻，用紅色的細線紮起來，正反面分別綉有「平」「安」。

「謝謝！」宮暾扭捏地道歉。

「沒想到你喜歡這種東西，這種樣式。我以為男生都……好可愛，噗～」感覺自己似乎說了不好的話，君煢立刻閉上了嘴巴。

看着她的樣子，宮暾感覺很不對勁，像是被誤會了，但又不知道哪裏不對勁。他更關心的是她下午約他的事。

一下午的課就在他慌亂的心情中溜走。

「走了！」君煢拍了拍宮暾。

宮暾一顫：該來的還是來了。我不能猶豫，猶豫就會害怕。

他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天台太久沒人來，上去的樓道兩旁堆滿了爛桌子、壞凳子，上面佈滿了灰塵，散發着一股腐敗的霉味。

宮暾跟在後面，心裏忐忑不安。「對了，我記得天台是鎖著的。我們還……是回去吧。」

「沒有啊！你看。」

兩人已不知不覺走到了門口。木門已經掉漆，還有許多裂痕。綠漆門閂和鎖上也是斑斑銹跡。而鎖只是掛在門扣上，門閂不知何時打開的。

君煢打開門，夕陽照進來。那一刻，宮暾眼中的女孩金光閃閃，風撩起了她的頭髮。她轉過頭來，微笑，猶如夢境一樣朦朧。

「好美——」

宮暾痴痴地踏上去。晚風吹來，一片黑色的東西飄到了他肩上。

「什麼東西？」他輕輕摘下來，輕輕一捏就化成了粉末。「紙灰？」

「快過來呀，風好舒服！」

「嗯！」

宮暾出去，晚風陣陣，竟然有了一種秋風的涼爽。在這夏尾也是特別舒服的。

天台上到處都是苔蘚，還有些許凌亂丟棄的紙片、牛奶盒、零食袋等垃圾。地面零星地有幾片小水窪，裏面是近乎墨綠的水。

君煢趴在圍欄上，看着樓下。宮暾走到她旁邊稍微隔開點距離，看向下面，熙熙攘攘的學生。

「你……」

「那天我給你說過，我很喜歡陰暗腐敗孤寂的氣息。我這樣一個女孩子說出這樣的話來是不是很好笑？」

「不，並不是了。」

「嘻嘻，你好可愛！」

「謝謝！」

「可能是我的靈魂嚮往黑暗吧！其實，我得了一種怪病。只要是認識的人，過了一天要是沒有和他見面，沒有和他說上一句話，第二天我就會把他們忘記。」

「這種病……」

「我能記住事情，能記住景物，可是只知道有誰和我一起做了這些事。那個人是誰，長什麼樣，這些我都想不起來了。因為這樣，我的親人，交上的朋友，最終會被我忘記。他們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怎麼可能天天呆在我身邊呢！在學校的朋友也是。漸漸的沒人願意靠近我，因為最終會被我忘記。即使理解我這個怪病，誰願意和一個前一天還是親密無間的朋友，后一天就形同陌路的人交朋友呢？最終受傷的只是自己罷了。我理解他們，真的……」

宮暾聽着君煢的話，她的聲音慢慢沙啞，哽咽。他漸漸地感覺到這晚風竟是那般地涼。

「我理解他們，可是，我好寂寞！我好想像他們一樣，有朋友說說笑笑，有朋友一起放學回家。我可以幫他們背書包。他們會拿着零食遞到我眼前說『給你吃』。在我伸手的時候快速縮回去，笑嘻嘻地放進自己口中說『騙你的』。你知道嗎？我現在連我母親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說話的聲音都記不起了。」

「君煢……」

宮暾想要伸手撫她的肩膀。

「對不起啊，突然給你說這麼奇怪的東西。也許你不會相信，畢竟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病，就像是詛咒一樣。」

宮暾看到了她臉上的淚痕，眼角的淚花。

「不，我信！」

君煢彷彿聽見了什麼曠世驚聞，臉上毫不掩飾的流露出驚訝和不可置信，還有喜悅。

「真的嗎？你願意相信我？」

「當然！」

「那你還願意和我做朋友嗎？哪怕有一天我會忘了你。」

「當——」宮暾嘴巴張了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