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探尋
「休息呢嗎？」繼擎給顏茹發送出一條超時空短訊。
「恩，剛剛完成交接，你今天怎麼樣。」顏茹的回復時間有點長，但是如期而至。
「我和平時差不多，你這次交接班時間怎麼這麼晚？」
「哎呀，最近忙死了，你沒有發現嗎？最近夸父和神農之間大數據的信息傳輸總是出現問題，接收信息完整度忽高忽低的，完全沒有規律，也不知道是設備的問題，還是你們信號源的問題，現在大家一直在找原因。」
「我也注意到了，真是奇怪，設備早已經檢查完了，應該不是那裏的原因。」
「真羨慕你們，人多就是效率快，我這加班加點，大概還得40個小時才能完成，這幾天感覺精神特別疲憊。」
「這個癥狀倒是和我差不多。」繼擎想到那個不時環繞在自己腦中的責任，讓自己一直休息不好。
「你也精神疲憊？應該不是信號傳輸的事情吧，不符合你的性格。」
「哈哈讓你猜到了，確實不是。」
「有什麼事情嗎？可以的話，和我說說。」
繼擎這次沒有絲毫猶豫，完全將青雨對自己的囑咐放到了腦後，將自己的夢境詳細的說了出來，他需要一個信任的人來傾訴，他知道不管是不是幻想，遠在神農號的顏茹都能理解自己。
「我覺得這件事應該是真的。」雖然夢境的內容自己說起來都感覺有些荒誕，但是竟然得到了對方的肯定，不知道這讓繼擎覺得很高興。
「你也這麼覺得嗎？」
「是啊，尤其是前一段時間，你和我說過，自己一直做着同一個夢境，現在我感覺這好像是對方在通過一定的方法引導你睡眠時的思維，這個過程就像傳統催眠的方法，達到某種狀態的同步以後，人類間可以用外界的直接刺激引導夢境，而仁和文明人的方法就不得而知了。」
「聽你這樣分析以後，這件事是真的了。」
「只是真實程度很高，你再等等，等到下次夢境可以確認一下。至於確認方法嘛，我現在也不知道，我想好后可以告訴你。」
「不過我在夢境裏，有些現實的事情好像回憶不起來呢，就像夢境中的事情，我也只是回憶起了大概，其中有些記憶似有似無，細節遺失了很多，夢境和現實好像存在一層障礙，就算你告訴我下次的確認方法，我可能想不起來呢。
順其自然吧，那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麼幫助對方呢。」
「他叫趙乾，趙坤，趙錢孫李，乾坤，這個看來是挺有意思的人呢！」
「這個名字據說還是第一個和仁和文明交流的船員給他起的。」繼擎將夢賢和自己說的事情告訴了顏茹。
兩個人不由的為前代夸父船員的曲折經歷而感嘆。
「他一直稱自己是使者、個體，我現在覺得對於人字的理解，他有些誤解，你對仁和文明了解多少呢。」
「也是一些簡單的公開資料，生命力和個體能力非常強大，駕駛一顆星球飛船拯救人類文明的朋友。最神奇的是他們生命的延續方式，一種類似於細胞有絲分裂的過程，在每一個個體生命的終點，就像細胞核一樣的大腦開始進入死亡階段，這個時候類似於人類大腦的5到11個腦瓣體中，部分腦瓣體開始了新生命的孕育，腦瓣分裂出去形成新的大腦，這個新的大腦又將原本的身體分裂成新的個體，原來個體的意識會隨着大腦的分裂而消失，新的個體會產生新的意識，並繼承一部分原個體的記憶，這種生命的傳承也伴隨着知識的傳承，是仁和文明強大的重要原因之一。」
「你對仁和文明的了解比我多，這些資料我看到過。」
「夸父號那的情況我不知道，神農號船員對於仁和文明的痴迷程度非常嚴重，我經常聽其他船員討論仁和的發展歷史，就算不特意去看資料，光聽都能記住不少。」
「我周圍完全不一樣，大家好像對地球的興趣更大一些，夸父世界裏也開拓了不少新的環境，很多人沒事就去感受一番。」
「我也可以理解那種心態，畢竟你們離地球越來越遠，而我們是越來越近……不說這個了，仁和文明主動找到你真是一種奇遇呢，聽說由於生命形態和環境的巨大差異，能夠和他們交流的人類屈指可數，你可以借這個機會多交流一下，我可是有很多問題要你幫助我問呢。」
「沒問題，我來轉達把，另外，我聽趙乾說，他們竟然可以在宇宙空間中生存，而且他們的體型那麼大，對外界環境的感知也很特別，除了隕石，一般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星際間的空間物質很稀少，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真是沒有想到，生命竟然創造出這種奇迹，既然沒有什麼危險，尋找他的兄弟也不是着急的事情。對於幫助的事情，還是需要儘力的，既然對方不打算聯繫艦隊高層，你可以先從社區里打聽一下奇怪夢境的消息，做這種夢的人，應該會對朋友透露些什麼。
就像我一樣吧，說出來真的會好很多。」
「還有你可以藉機去下心理諮詢中心，那個人說不定去過。」
「好吧，我儘力吧。」
「怎麼了？」
「沒有，沒有，謝謝你啊，和我說了那麼多。」
「不客氣，咱們是朋友嘛。」
唉，繼擎和對方道別之後，嘆了一口氣，想想一會和小八說心理諮詢中心的事情，不知道對方怎麼回答他呢。
醫療健康部，簡稱醫健部是一個龐大的部門，夸父號在出航前，政府項目籌劃組就對這個部門的規劃建設特別重視。因為在漫長的宇宙航行階段，特定的環境對人類的生理和心理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戰，人類歷史上就從來沒有任何對於這種跨代航行的經驗，所以對於這一次不能失敗的航行，必須提前做大量細緻的準備。
第一批醫健部的人員都是從行業的頂尖精英之中挑選而來的，選擇標準甚至超過了一般船員的要求，達到了極其苛刻的情況。而且崗位配置上，所有醫療人員都是專崗專職，不像其他專業崗位都要求可以擁有多種知識技能。
醫療設備更是最全面的，設備選擇為了兼顧便於維護和使用壽命的要求，就只能用醫療人員的能力來平衡設備的不足之處。醫療區域劃分和安置非常謹慎，在各種已知宇宙危害的侵襲下，區域安全要求甚至和總司令部平齊。
人類專家幾乎在用一切手段保證醫療部的平穩高效運行，以達到在最危險的時候可以完成對船員的救援，人類安全和人的傳承——才是這次航行的基礎。
但是這一切伴隨着時間的流逝在慢慢改變，在漫長時間的細微的改變下，任何事物都會脫離其原本的狀態，成為一種適應並類似於周圍大環境的狀態。醫療部也是如此，當一代夸父走向衰落，醫健部的原始制度中的部分條款也幾近廢棄，不僅人員配備嚴重不足，就連崗位大部分也是由其他船員兼顧的。在這種情況下，船員如果在生理和心理不能達到航行要求，就只能回歸。
新夸父重建以後，醫健部也進行了重建，由於物資資源的相對充足，醫療健康部開始向著出發時的嚴格要求進行改革。
心理諮詢科非常好找，它的位置就和最初一樣，設在醫健部的中部區域，船員無論從那個方向的通道進來，通過幾乎同樣的距離就可以達到這個位置。
心理諮詢是一個綜合性非常強的部門，因為人類複雜的感情和多變的神經系統，造就了多樣的人類性格，還包括先天隱形的神經缺陷，後天外界過度刺激的神經損傷。另外有一些是意外的腦部損傷，常見於經常從事船艙外作業的船員，他們會受到一些不明宇宙射線和物質的侵害，所以這個部門要求醫護人員擁有較強的綜合性能力。
「你好，繼擎。」剛一進門，一個溫柔的聲音和清麗的身影就同時傳入繼擎的腦中，這個聲音親切又熟絡，好像好久不見的朋友平常見面的問候一樣。
繼擎進門的那一刻就看遍了屋裏的情況，這個過程很快，也就一瞬間的時間，不僅是因為屋裏的佈置非常簡單，還因為這裏讓他非常熟悉。
除了中間兩張靠椅以外，包括操作台，伸縮架，儲物格，床等等一切設備的位置都和自己房間大同小異。當然，繼擎所在部門區域的房間佈置都很相似，所以，來到這裏，並不像到了醫健部治療部門，就像在自己的房間里接待一個朋友，或是到訪朋友房間一樣。
再加上醫生熱情親切的態度，這樣一切信息給予了繼擎心理上很大的放鬆。
接待繼擎的是一位很年輕漂亮的女醫生，有着大姐姐一樣的親近和成熟女性般氣質。女性特有的溫柔和細緻，同時本身性別又對男性產生特有的吸引力，都很適合這種以交流為主的心理輔導工作。
「你好。」繼擎看到對方走到門口高興的將手伸了過了，他客氣的和對方握了握手，這種古老的人類社會禮節本來已經在舊夸父飛船上絕跡了，但現在又重新從資料庫中翻出來，作為船員初級課程的一部分，畢竟新的夸父號人員眾多，已經初步具有一個社會的雛形。
這個交流動作是有着特別的講究的，就拿現在的情況，首次見面的青年男女之間，需要女性主動邀請，男性才能伸手完成這個簡單的交流動作。握手的時候也不能像男人之間以掌心相接觸，微微用力的握住晃動，時間可以根據情況延長一些。而對女性，則是考慮到女性手掌的嬌小，男性用四指根部稍微向後一些位置對着對方掌心，再用大拇指輕輕握住對方晃動，短暫接觸后就可以收回手掌，以示禮節。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一凡，很高興認識你。」對方只是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一凡醫生？」
「不用那麼客氣，我們年紀相仿，叫我一凡就可以。」醫生說完這句話，就客氣的將繼擎帶到身後的座位上。
兩個座位離得很近，中間沒有任何物體，繼擎坐下來，微微向後靠在座椅靠背上，雖然對方在進門后的一系列動作成功的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但是他還是有些緊張，可能是因為自己此行的目的並不是那樣單純。
對方也敏銳的看出了繼擎現在的狀態，不過她並沒有在意，這種情況在她的職業生涯中並不罕見，開頭的一系列動作雖然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還是會有很多人並不能完全放鬆下來，這需要通過後續的動作語言慢慢引導對方，這樣才能夠最好的進行了解病情和治療。
我最近睡眠有些障礙，需要諮詢一下你。醫生本來還想在進行一些對放鬆繼擎有利的話題，但是繼擎心裏有事，並沒有等待跟隨對方的常規引導，就開始敘述自己的情況。
繼擎介紹自己情況的時候非常謹慎，敘述的內容沒有透露自己能夠在夢境中和仁和文明交流的事情，而是將自己和趙乾正式交流前夢境的情況仔細的說了出來。他相信就算和趙坤溝通的人也不會輕易的將託夢的說出來，繼擎只能希望那個人可以在完成這種聯繫前，就諮詢過醫療部的心理專家。
繼擎一邊說一邊觀察醫生的表情，想從那裏得到一些信息，他覺得如果對方接觸過相同的患者，應該在聽到同一種信息後有特殊的表現。
讓繼擎高興的是，對方果然在聽到自己對夢境的描述以後有了不一樣的表情，那是一種好奇然後轉變為驚訝的神情。這正是繼擎所希望的，在這之前他還為在巨大的夸父號上尋找特訂的人而煩惱，沒想到簡單的一次探尋，就找到了突破口。
繼擎發現對方特別的表現，不由的將自己夢境中所有的細節描述得一清二楚，對於醫生偶爾的提問，也是言無不盡，他想盡量延長這次交流，以得到更多得信息。
「你的夢境真的很特別！」醫生仔細得聽完以後，輕輕得嘆了一口氣，彷彿自己也和繼擎經歷了同樣得夢境后，身體需要放鬆一下一樣。
「這種情況正常嗎？」繼擎故意問道。
「現在就直接下定論有些過早了。」醫生用詞很謹慎，「從人類正常睡眠的角度來說，你夢境的內容沒有什麼特別的，但是重複幾次完全相同的夢境確實不尋常。人體是一個複雜的生物綜合體，大腦中的思維不僅受到整個身體的影響，而且還受到外界環境和接受信息的影響，夸父上工作、生活、還有人際交流比較單調，有可能會產生出較為類似的夢境。」
「可是我感覺我的夢境幾乎完全一樣。」
「你如果這麼確定的話，倒是有種情況可以產生這種情況，就是催眠，不過據我所知，你沒接受過這種治療，而且其他船員完全沒有可能掌握到這種需要很強實踐經驗的技能，所以可以排除這種可能。」
催眠，繼擎心中一跳，醫生其實已經說出了他產生這種夢境的原因了，趙乾託夢的引導方式應該就是類似於人類催眠的方法了，只不過趙乾可以用仁和生命體特用的腦電波來進行引導。
「夸父現在運行在星際間的宇宙空間之中，這裏的情況很特殊，船員的孕育方式，生活工作方式，受到空間輻射的類型、程度，還不受人類進化史中常規的太陽系天體引力和地球磁場的影響，可以說原來人類對精神的研究成果不完全適用到現在船員的情況。」
「那我現在怎麼辦呢？吃點葯？」
「不用，這樣吧，你提供的睡眠數據太少了，我需要你以後更加全面的睡眠數據，這樣應該可以得出一些有用的結果。」醫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最好有連續7天以上的數據，當然，時間越長越好。」
「我今天就可以讓智能助手開始檢測，等數據完成以後發送給你。」繼擎琢磨著自己和仁和趙乾交流的情況從數據上肯定看不出什麼來，不過以防萬一，自己回去以後還是將正常的睡眠數據傳輸給對方，避免異常的數據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過後就讓這次的事情就當作一次偶然事件好了。繼擎心裏打好了盤算。
「這樣也可以。」醫生提出了異議，「本來常規的儀器對腦波和活躍動態的監控並不準確，需要更加專業的儀器才可以，但是你現在的狀態很好，可以等下一次數據分析以後再做決定。」
「如果下一次數據不正常呢？」繼擎感覺這次給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
「別擔心，你的情況並沒有什麼事情，很多人的睡眠障礙都只會持續很長時間，我的工作就是減少這個時間的長度，畢竟休息好才會身體好心情好的。」醫生露出一種貌似調皮的笑容，安慰繼擎。
繼擎心中頓時放下心中的戒備，暗自送了一口氣。
「我問一下，我的這種情況常見嗎？」臨走的時候繼擎問出了這一句，他覺得這句話應該很平常，一般病人都會這麼問醫生吧。
「表面看來你這種情況很特別，」醫生的回復很普通，「但是有些很普遍的情況，只不過因為個體的特殊性會有一些差別，你不用擔心。」
「謝謝你，我想問一下最近有沒有和我情況相似的船員呢？」繼擎拋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如果上一個和仁和建立精神聯繫的船員已經通報夸父高層，相關資料應該已經秘密通報了相關部門，在自己把情況通過醫生上傳到系統上以後，應該會有一些不尋常反饋的信息，可是到了自己要離開的時候，醫生都沒有任何特殊反應，所以他覺得和趙坤聯繫的人並沒有上報。
「你怎麼會怎麼問呢？」
「我只是想知道一下有沒有同病相憐的病友。」
「首先，這個問題我原則上是不能回答你的，因為每個船員的資料都應該保密。不過呢，像你這樣對產生相同夢境有疑問的船員，我個人還是第一次接觸，其他同事我就不透露了。」
「這樣啊……」繼擎有些失望，看看自己只能想其他的方法尋找了。
「你以後要及時將後續出現的情況通知我，這對我的判斷很重要。你也不用擔心，每個人對自己的心理問題一般都不會有很清楚的認識，我作為專業人員，很希望每個船員都可以不隱藏自己的心理情況，以便為留下有效的經驗資料，幫助其他的船員，讓夸父可以走的更遠。」
新夸父對於船員的評估有一套嚴格的新制度，不會像原來一樣，輕易的將生理和心理不合格的船員送入回歸倉，用所有最佳的方式優化夸父的運行效率。
「謝謝，我會及時將數據傳送過來的。」繼擎點點頭，心裏卻有些猶豫，自己這樣做會不會引起什麼不必要的麻煩。不過想想也不用現在擔心，就算自己回去以後改變主義，醫生應該不會主動找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