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以其道還治其人
沈安雁秀眉微蹙,也不欲與她爭辯,反是揚眉冷笑,「我原是不曉為何你如此待叔父,叔父卻將你棄如敝履,今日我算是明白了。」
沈安吢不緊攏緊拳,厲色而疾言道:「你明白什麼?你不過是觀得我冰山一角,便自以為知其全貌,殊不知,你盲人摸象,可笑至極。」
沈安雁不被她言辭而覺恚怒,反是拈笑冷聲道:「你道我可笑,但我這等可笑之人得到的卻是你這輩子也望塵莫及的。」
沈安吢沒了府上的矜持顧及,自然言語也甚是犀利,「你不過是早那麼幾步罷了,早讓叔父對你另眼相看,格外優待罷了,若我先如此,叔父也會愛上我!」
她說得信誓旦旦,卻讓沈安雁忍俊不禁,「你覺得真是如此?」
沈安雁雖是記不得了,但仍能感受,感受叔父待她的好,待她的不同,以及面前此人的愛意,雖如熾火,令人無法忽視,卻也會灼疼人。
沈安雁頓了頓,持一雙冷靜眸子看她,「你的愛,太令人窒息,且你的愛摻雜了名利,摻雜了慾望叔父怎會喜歡你?」
「你胡說。」
沈安吢握緊拳,滿面猙獰,「被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來評判我的感情,你不過是個得了叔父喜愛的可憐蟲罷了。」
沈安雁並未將她的話聽進於心,而是叮囑將士將她看好,自個兒則撩起帘子踅身往外。
至於沈安吢又嚷了些什麼,沈安雁沒有聽見,也不想聽。
如此之後,沈安雁才又去了後邊,一如往常地燒水。
夏侯思聽聞自覺納罕,卻又聽那將士再問:「副將領,可要小的再跟著?」
夏侯思點了點頭,「一個眼神也莫要錯漏。」
如此令下,他才安心部署,不過須臾,他又是叫來一人問:「方才三姑娘可是去找了方大夫?」
那人點了點頭,又問:「副將領可是有不妥?」
夏侯思不置可否,只令他將方知世叫過來。
方知世正忙得不可開交,聽到這吩咐,也顧不上擦臉抹汗,臟著一整張臉便去了夏侯思的營帳,「夏副將可是有什麼要事?」
他的語氣不算好,夏侯思卻不欲與他計較,只是點了點案幾,問道:「今個兒三姑娘可有來找你?」
方知世點了點頭,「問了些有關將軍的病勢。」
「旁的便沒有了?」
方知世搖了搖頭,卻又恍惚想起什麼,道:「三姑娘擔心將軍身體,又顧及這連日來的宵旰攻苦,朝乾夕惕,便尋老夫要了點安神的葯與將軍喝。」
夏侯思眸色微深,沉吟須臾,才放了方知世回去。
而另處沈安雁看了沈安吢便回了營帳,令秋華將葯煮盡,自個兒則又候在沈祁淵的身邊,一直睜眼到天明,終是沒忍住睡了過去。
不過俄頃,沈祁淵便轉醒過來,還未來得及痛吟一聲,便見到一旁枕著床沿熟睡的沈安雁,不由得忍住了疼,小心翼翼下了床,再將沈安雁放至床上,這才忍著傷痛穿了兵甲直趕議事營帳。
彼時夏侯思已將各處布置妥當,唯剩沈祁淵最終敲錘定音。
「我睡了有多久?」
夏侯思聽著熟悉聲音,訝然望向幕簾,「將軍,您怎醒過來了?」
沈祁淵橫眉冷豎,「我為何不能醒過來,區區小傷罷了!」
他看著夏侯思一頓,沉然面孔而問:「我莫不是又同上次一般,睡了好幾日?」
夏侯思搖了搖頭,「不過是三姑娘找方大夫要了安神定心的葯,欲與將軍喝罷了。」
沈祁淵駐足原地,一雙鷹隼之目宛如剔骨彎刀剌剌看向夏侯思,或有匪夷,或有愕然。
夏侯思見此,倏爾一嘆,「將軍去至戰場,遭了刀傷,更被人持著長矛掃了一下,遂暈了過去,是以不曉得之後大月氏又發動了攻擊......」
夏侯思停了下來,覷了一眼沈祁淵,見他面色不動,神情凝然,方才繼續道:「三姑娘也跟著去了。」
「荒唐!」
沈祁淵心頭一跳,「這戰場刀劍無眼,你怎能讓她也跟著去!」
「不是末將帶她去的,是三姑娘自個兒去的。」
夏侯思顰眉道,又是覷了一眼沈祁淵,喟然一聲,「末將此前也叫人看守住了營帳,但將軍也曉得,前方戰事多緊張,不可能一個勁地只顧著後方。」
沈祁淵沒有在此事上多做辯論,而是深然吸了一口氣,剌剌坐下來,捂著尚是疼痛的胸口,問:「三姑娘去前方幹什麼?」
「三姑娘料到大月氏如此窮追猛打,聖上如此見死不救,所為不過是將她交與大月氏,換來兩方和平。」
沈祁淵愕然抬首,一雙拳亦如他的心緒,捏得緊緊的,密不透風,「所以,她去,是為了......將自己交給貴展離?」
未待夏侯思頷首,沈祁淵便是猛然拍案,「她難道忘了,她為何離京?」
言訖,他便是後悔。
是了,她的確忘了,忘了自己如何離的京城,又忘了自己當初又是抱著怎樣的決然心態想要與自己同生共死。
所以如今,她寧願作為俘虜,令他受制於人。
沈祁淵想著,牙齒不斷錯錯,發出咯咯的聲響,落到夏侯思的耳邊,直讓他頭皮發麻,卻仍是強撐著心態,道:「是以,末將方才才如此訝然將軍會醒......」
夏侯思哽了哽喉嚨,「畢竟,三姑娘尋了方大夫要了一整包安神的葯,末將以為,三姑娘會讓將軍昏睡不醒,悄悄的去找大月氏。」
沈祁淵聞言,轉眸顧向夏侯思,「但你沒有阻攔。」
夏侯思一頓,聽得他又道:「你沒有阻攔,是因為你想趁她去大月氏之際,令幾名死士跟隨她,在她見貴展離時,殺貴展離個措手不及。」
夏侯思白著面孔跪下,「將軍,我兵傷亡慘重,且無後繼之力,若再不把握這等機會,就真的只能戰敗了。」
「何況,兵不厭詐,貴展離不也如此待我們的?」
夏侯思怕他不應,未待他開口,又急忙道:「末將本想著,將計就計,殺得敵將,也不會落得將軍污名.......」
「但我醒來了。」
沈祁淵打斷他,一雙目宛如深湖倒映著夏侯思那寸寸破裂的面孔。